竺晨风转过头去看,便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谁?!谁动厨房了?!”那女孩子表情惊恐地环视一周,先是跑到了大灶前,看到剩下的半锅疙瘩汤,又去置物架上一一检查,发现西红柿、鸡蛋、葱姜、青菜都被动过,惊恐程度持续升级。
当她看见架子上挂着的猪肉被挖掉一块的时候,简直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声音颤抖:“谁干的?”
周管事见她这副鸡飞狗跳不淡定的模样,沉下脸训斥:“金玉露!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后厨进了外人都不知道!”
这个叫金玉露的姑娘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地说:“周管事,您不知道,姜三哥最烦别人动他东西,现在弄成这样,我怕他知道后会、会……”
“他能把你怎么样?还能赶你走不成?”周管事冷声道,“这社学还是我说了算!”
竺晨风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道,擅动别人东西的确不对,但这并不是那什么姜头儿自己的私人厨房,他自己误了工,凭什么不让别人做饭,难道整个社学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这人不仅失职,还这么霸道,真是不可理喻!
“金姑娘,厨房是我动的,你放心,这个责任我来担。”她主动道。
金玉露转头看向她,脸上还挂着惊慌之色,上下打量:“你?你是谁?”
“我叫竺晨风,是来应征厨娘的。”竺晨风面带微笑地回答。
这时,伴着傲慢的反问,又有一人走进了厨房:“我怎么没听说咱们要招人啊?!”
此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也挡不住那倨傲的神情,正是社学的厨子姜老三。
他睥睨着竺晨风,满脸不屑,看了看厨房被动过的痕迹,顿时变得凶神恶煞:“这是你干的?!”
竺晨风不欲和他争吵,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我会收拾干净的。”
见她没被自己吓着,姜老三有些恼羞成怒:“收拾干净?!我的东西谁让你随便动的?还用了这么多料,赔钱!”
竺晨风便不再跟他对峙,转而笑盈盈地看着周管事:“管事,咱们这儿的食材都是给社学的师生们做饭用的吧,我只是给孩子们做了碗疙瘩汤,自己一口都没吃,这也要我赔钱?”
先前金玉露对姜老三的忌惮大过于自己,周管事已经不爽了,又见姜老三在自己面前摆谱,脸上表情更是微妙,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温声道:“老三,今日你误工,本就不对,大家都饿得厉害,年龄大的都能忍,这几个小的怕是忍不了,幸好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孩子们饿出个好歹来,我们如何向他们父母交代?”
见姜老三张嘴又要说什么,周管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继续道:“当然,你误工可能另有原因,看在你平日辛苦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但既然你忙不过来,那后厨多雇一个人手,也是应该的。”
竺晨风听后,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这姜老三不懂人情世故,在外人面前居然不给管事面子,这才给了自己机会!
一听周管事的话,几个萌娃也高兴地欢呼起来:
“太好喽!姐姐能留下来了!”
“以后我们有好吃的了!”
“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姜老三当然不乐意,叉着腰,横眉竖眼地说:“不成!这后厨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不知这人能在后厨这么张扬跋扈,是不是跟哪个管理者有亲戚关系,是以这周管事明显不爽,但还要给对方留有余地。
竺晨风狗腿地想,既然想要这里的工作,那就得替领导分忧不是?!
于是她抢过话头,仍是一副笑模样:“那行,咱们竞争上岗呗!”
这样一来,姜老三这么强势的性格肯定会迎战,输了也不好意思到处说,赢了……那是不可能的!
连小孩子都吐槽他做饭不好吃,怎么可能赢过自己?!
竺晨风胸有成竹。
眼前三个人显然没明白什么叫“竞争上岗”,还在疑惑地面面相觑。
显然是读书人善于融会贯通,不等竺晨风解释,周管事反应过来:“姑娘是说要跟老三比试?”
“对,既然他不容我,我又想要这份活儿,不如主动争取。”竺晨风道,“以半个时辰为限,就用厨房里现有的食材,谁做出来的菜种类又多又好吃,谁就赢。”
她走近姜老三一步,仰头笑着看他:“姜三哥,敢迎战吗?”
姜老三:“……”
若是换了聪明人,绝不会因小失大,定然会找各种借口不比,将她赶出去以绝后患,但他这种性格最容不得激将法,当即便道:“比!老子还怕你个小丫头片子?!”
竺晨风又恭恭敬敬请示周管事:“管事先生,一切由您做主。”
“比吧比吧!我们又有好吃的啦!”谢福丹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尹玉宝眨巴眨巴萌萌哒的大眼睛:“好耶好耶!”
就连金玉露也露出了满怀期待的表情,被姜老三狠狠一瞪,又赶紧低下了头。
周管事得到了充分尊重,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背过手去,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此刻已经到了巳时正,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吃午饭,他决定给两人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做出来的饭菜正好可以解决社学上下一干人等的吃饭问题。
竺晨风对于周管事的决定欣然接受,这一个小时里,她只是在整个厨房四下走动,仔细观察这里的构造、各个架子上所存储的食材,并没有把自己要用东西先捡出来,免得给姜老三“透题”。
姜老三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几乎要杀人。
竺晨风不经意地迎上这眼神,也只是和蔼地冲他笑笑,转身继续自己的事情。
一拳打到棉花里这种事最气人了,既然这姜老三这么不淡定,那自然要搞他心态。
经过一番“巡视”,竺晨风心中窃喜,别看这社学厨房不算起眼,存的材料倒是颇为丰富,南北干货一应俱全,而且因着天冷,食材易保存,除了新鲜猪肉外,还有些整鸡,应该都是昨天买回来的。
这样就好办多了。
姜老三见她迟迟不动手,决定先下手为强,拿起架子上那挂猪肉就要走。
竺晨风立刻拦住他:“姜三哥,您不会是想吃独食吧?既然公平对决,食材也应该是一人一半。”
“凭什么!比试全凭本事,你没抢到,那是你活该!”姜老三横眉竖眼地说。
竺晨风立刻向周管事投去求救的目光。
被可怜柔弱又无助的小姑娘看上这么一眼,周管事哪扛得住,自然要主持公道,他干咳一声,对姜老三说:“老三,别这么霸道。”
几个孩子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助威:
“就是啊,那么大个男人,欺负一个姐姐,羞羞!”
“姜头儿你也用不了那么大一块猪肉呀,别浪费了!”
“我想吃姐姐做的肉……”
姜老三冲他们瞪圆了眼睛:“吃饱了还不去上课,小心被先生责罚!”
谢福丹才不怕他,摆摆手说:“上午都快过去了,去也没用。”
姜老三态度依旧蛮横,但还是把猪肉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分成了两半,把被竺晨风挖掉一块肥油的那半给了她。
竺晨风微笑着接过,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姜三哥。”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社学里上午的课程也都结束了,周管事把其他人都叫了过来,后厨院子里很快挤满了人。
通过金玉露快人快语的介绍,竺晨风大概了解到,蓬云县这社学目前有二十一个学生,按照六到八岁、九到十一岁和十二到十五分为劝学、琢玉和育秀三个班,其中劝学班人数最多,有十二人,琢玉班六人,育秀班只有五人,校服分别是深红、牙白和深绿色。
显然劝学班的家长是把这里当成托儿所,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若有父母觉得孩子不是读书的材料,自然也就不愿送他们来念书,还不如在家帮忙干活。
除了好奇的学生外,还有几位夫子,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位名叫李寞的年轻女夫子,她二十出头,身着和其他夫子一样的蓝色长袍,长发挽成发髻,以布带束起,表情淡漠,不与旁人交谈,清冷地负手站在别处,只对一些劝学班的孩子轻轻点头微笑。
据说,此刻站在人群最前边的李夫子,便是李寞的父亲,此人看上去五十多岁,须发花白,身材干瘦,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叆叇,也就是古代眼镜,看起来精神矍铄。
“什么时候开始比试啊?”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饶有兴趣地问道。
周管事看人差不多到齐了,便道:“这就开始吧!”
观战的人把厨房的门口和窗口挤得水泄不通,准确地让出了里边的场地,厨房里除了两个要比试的人,还有金玉露穿梭其中。
她本就是后厨的杂役,烧火、打杂什么都干,就由她负责看管两位选手的炉灶。
既然是限时比赛,那么使用炉灶的数量便没有做限制,能用几口用几口,全看各人本事。
姜老三抢时间、抢帮手,一个人占了三口灶,竺晨风并不贪多,只用两口,包括先前并没有完全熄灭的那口。
比赛正式开始。
竺晨风的第一道菜是咸肉豆腐汤。
她从置物架上搜罗到了一块成色着实不错的咸肉,切成薄片,再备好蒜片,等锅里的油烧热后,下入蒜片、咸肉和海米炒香,这一步就是用来吊汤提鲜的。
等到咸肉上的肥肉被炒到半透明,火候就差不多了,倒入事先烧开的水,不一会儿汤就冒了泡,这个时候把豆腐掰碎丢进去煮。
倒也不是她偷懒不切,而是老豆腐掰碎之后,凹凸不平的截面更容易吸收汤汁入味儿,反正只是家常便饭,自然以味道为主,没必要太纠结造型。
俗话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锅里的豆腐让它咕嘟去,竺晨风开始准备第二道菜,农家一碗香。
之前姜老三分给她的那块猪肉大部分都是肥肉,瘦肉只有一小点,她便将部分肥肉切成片,再取了更少一点瘦肉切片备用。
第二口灶烧热之后,不用倒油,先下切成段的螺丝椒,用锅的热气去除辣椒的水汽,等表面煎出虎皮色后盛出锅,倒凉油,打进四颗鸡蛋煎熟。
这会儿整个厨房飘香,挤在门口的小孩儿们是真·馋哭了,一个个不停吞咽口水。
“好香啊,刚吃饱怎么又饿了?”
“你就是馋猫!”
“净说我,难道你不馋?”
姜老三和竺晨风隔了一道灶台,心中十分郁闷,他自己手也不慢,但风头都被对方抢去了,这让他怎么甘心?不由转头看过去,向她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竺晨风顾不上和他对视,但能感觉到“如芒在背”,多年人生经验告诉她,与对方隔开距离是最正确的选择,避免被人背后下黑手。
想陷害我,那可没门儿!
竺晨风:人没在过职场,但该有的心眼一点不缺。
明杨: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竺晨风:没有戏份的先往一边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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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存稿箱忘定时了,晚了半个钟头,我这个猪脑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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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