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记忆不知为何非常模糊,我隐约记得我确实约见了那位庄先生,除他以外,我好像还见到了一位让我非常意外的人,再然后没多久,我就出了车祸,不治而亡。
......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转折实在太突兀了。
回想起的事情越多,我的死因反而越发的奇怪了,在出事前,我可是一个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喘不过气的重症患者,没事跑马路上制造车祸现场吓到无辜路人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是我终于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选择自杀吗?不可能,当时我还没有完成我的遗作,那是要送给危洲的礼物,没做完前我怎么舍得闭眼呢。而且,作为一个绝症患者,就算想放弃生命,我也有比出车祸更轻松的选择。更何况,我怎么忍心用这样惨烈的死法去伤害危洲呢?
我的大脑不记得被车撞倒时承受的剧痛,被撞飞后,我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意识,连眼睛都没有再睁开过,我很努力,想要再睁眼看危洲一眼,再喊一声他的名字,好好做完最后的告别,但我做不到,几分钟后,我终于从混沌的深海中浮起了一点,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危洲在哭,他质问着我,咒骂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这么恨他,为什么......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宁可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意突然就放开他的手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我知道了什么?让我做出如此决定,又或者说是,那一切真的是我做的吗?我真的不爱他吗?我真的在恨他吗?我居然,能这么残忍啊。
我慢慢回顾完自己的过往,同时也顺利接收完这个世界盛云开的记忆,两段相似又不同的人生经历终于被我混杂在一起,我是盛云开,两个世界的盛云开,唔,为了方便区分,一个叫现代世界的我,一个叫修真世界的我好了。
在修真世界的我死后,虽说是魂飞魄散,生机断绝,但因为危洲用秘术和秘宝帮我养尸,并始终将我带在身边,还时不时来我棺椁前与我说些话,借助被这具身体吸收的秘宝的力量,我多了部分死后的回忆。
所以,我是知道的,危洲如何在我死后性情大变,为了复活我,背弃了与我承诺的所有约定,成为了我最惧怕的那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欺骗自己,欺骗朋友,欺骗众生,谁都可以舍弃,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他以令人恐怖的速度成长了,变得强大,站在了修真界的顶峰,却再也没有开心过,因为他的心中再也没有爱,他质疑一切,再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的生命里也再也没有出现能让他动容的东西,支撑他活下去的是憎恨,但他终究没有舍得恨我,他恨着这个世界,也恨着自己。
终于,在努力了几百年之后,他彻底绝望了,他将我留在这个画中世界里,再也没有来看过我。就连我复活后,他也不肯来见我,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是我曾经会畏惧的,不肯接近的那种人。
他不应该这么痛苦啊......泪水溢出我的眼眶,我还记得他喜欢看云,喜欢在崖顶听风,喜欢收集沾着花蕊上的晨露去煮水,喜欢毛茸茸的幼兽,喜欢品尝尚且青涩的果实,他明明是格外热爱生活,又被生活所热爱的人啊,是照亮我晦暗人生的光,为什么会让他自己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光了呢。
我不知道修真世界的危洲之后遇到了什么,但根据系统提供的情报,现存在一个不明物种的危洲,拥有强大的能力,疑似存在于高维的世界里,可以与不同世界的他自己对话......既然我复活于这个世界,那么修真世界的危洲一定与高维空间的危洲有合作,我再次忆起现代世界里的危洲曾与我说过他的幻听,难道,在我死之前,那个高维世界的危洲就开始与他对话了吗?
对话的契机是什么?是危洲彻底感到绝望了吗?难道,我们会走向这么悲伤的结局,也是不明力量引导的结果吗?但无论存在于什么空间的危洲,都是危洲啊......他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现在,只有找危洲要答案了,我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离开画中世界,就在此时,放在枕边的系统手机响了,是来电铃声,我看向手机屏幕,来电人的姓名是:
‘危洲’。
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额上冒出冷汗,僵硬着手指点上了通话按钮,系统自动为我打开免提。
电话那头很快便传来危洲平静地声音,他开口,与我打招呼:“好久不见,云开。”
我大脑一片空白,也下意识就平静地开口道:“好久不见......危洲。”
“不用紧张。”电话那头传来危洲温柔的轻笑声:“云开,我猜你此刻一定很好奇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很遗憾,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电话那头的人真的是危洲吗?虽然声音是一样的。
“唔,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像一个巨大的水母,对,就是云开喜欢的水母,有无数的触手,以及......没有脑袋,呵呵。”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
我:“......”方才是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我已经不敢说话了。
“亲爱的,不要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危洲的声音依然温柔:“我真的很想念你的声音,能再与我说说话吗?”
“危洲。”我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地问:“在我死后,究竟过了多少年,你才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故事。”危洲柔声与我说:“文明并不是连续的,它几经覆灭,又再次重建,而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不同时代的人唤醒,终于,不再需要被唤醒。”
不等我问,危洲便与我解释:“而我被唤醒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无论度过多少年,人都会诞生不同却又相似的愿望,这愿望有时是个人的,有时是集体的,但总得来说,这是人类共同的愿望。”
“而我会应允他们的祈祷,在时间到达终点时连接上起点,实现时间倒流,让过去连接上未来,这听起来很简单,也很复杂,在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所以需要我留在这里为他们定位。”
“那你呢?”我并不能完全明白危洲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记得系统好像在一开始就说过这些话,想着危洲这些年逐渐面目全非的样子,我的心就痛的发颤,我颤声问:“你还能回来吗?”
“抱歉。”危洲的声音充满了遗憾:“我回不去了,就连与你对话,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隐隐猜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对话,但越是清楚,我就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愧疚着道:“抱歉。”
“云开,你永远不用向我道歉。”危洲的声音依然平缓,他与我道:“我非常清楚,你不需要我为你做任何事,是我擅自将自己的愿望强加到了你的身上,而且没有得到你的任何应许,是我利用了云开的温柔在任性,成全的也是我自己的私欲。”
“我是感谢你的!”我忙说:“感谢你让我健健康康,再活一次。”
“我。”我垂下头,看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红着眼眶,咬紧下唇说:“我觉得,心安理得接受你的牺牲和付出,却无法回报的自己很卑鄙。”
听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危洲便开口道:“既然云开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其实,我有需要拜托云开的事情。”
“是什么?”我与他道:“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完成。”
“那就麻烦云开了。”危洲笑着道:“请让所有世界的我和你都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