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了渡船,危洲的脑子都是懵的,虽说真龙早已隐去,龙宫数千年未曾开启,也未曾与仙界修真界有任何往来,但灵智未开的龙形灵兽依旧是修真界长盛不衰的宠儿,但一般人会和龙比谁好看吗?实在太奇怪了。
危洲突然想起在客栈听到的,豢养灵兽的修士说起过的小故事,某某师兄收服了开了灵智的妖兽,能化人形,言人语,真是羡煞旁人,但从此再也碰不得别的妖兽,座下的爱宠天天都在耍小性子,主人多看旁的一眼,都要生起与野生妖兽的攀比之心:粗鄙之物不如我美,主上为何要多看?
盛云开刚才的那席话,无故让危洲想到这些,他偷偷瞥了几眼坐在旁边的盛云开,脑中的疑问还没有问出,眼睛就看痴了。
在遇到盛云开前,危洲从不相信有人的长相能与他的喜好分毫不差,一颦一笑都让他魂牵梦萦,这样的相遇,让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幸运,还是陷阱,就算人家真的要害他,他估计也舍不得报复回去,只会捡起破碎一地的心灰溜溜的逃走,很无能对吧,但上天似乎就给了他这么点涂抹在刀刃上的糖,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怀着侥幸心理舔了上去。
“我的脸,你修为不够,不要多看。”一旁端坐着的盛云开突然抬手,用微凉的手指盖住了危洲的眼睛,压低声音正色道:“危洲,如果你觉得你无故对我产生了过多的好感,觉得我让你念念不忘,你对我日思夜想,甚至连梦里也都是我,不要怀疑自己,问题确实出现在我身上。”
“什么意思?”危洲抬手按上了盛云开的手指,表面故作镇定,脑内翻江倒海。
“就是说......”盛云开的声音更低了,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你其实并不喜欢男人,也并不喜欢我,你对我的好感其实都是假的。”
“不可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危洲拉下了盛云开的手,然后,他撞进一双悲伤的眼睛里,要说的话一时都咽回了嘴里。
“你不觉得奇怪吗?”盛云开勾起嘴角,偏过头,不再让危洲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为什么这一路上,我这么人见人爱,不曾有任何人刁难我,我走到哪里,都不断的有人来讨好我,再怎么冷漠的人,遇到我后都会拿出毕生所有的热情,真的只单纯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不是的......”
“呵......”盛云开的语气更冷了,他衣袖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捏的发白,他垂下头,缓缓接着道:“你真的不觉得反常吗?就连你,见到我后,都一个字也不多问,傻乎乎跟着我到处跑了。”
危洲愕然看着盛云开,他想说不是那样的,云开真的很讨人喜欢,但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确实,太奇怪了,与云开结伴而行后,一切都太顺了。
危洲皱起眉,抬起手,还是想抓住盛云开的离开的袖子,但手指还没碰上,盛云开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等走到门口,脚步才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对危洲道:“到站前,我们暂时分开吧。”
危洲就这么僵坐着,看着他离开了。
忽然间,危洲有种预感,盛云开可能永远不会相信有人是真心喜欢他的,这样的念头让他心口生疼。
前往雾海的渡船上乘客不多,博物志里有写,雾海盛产几种贝类和螺类,以及一种独有的珍珠,富含灵气,价格十分昂贵,雾海上往来的也基本都是水性好的采珠人,但近年品相好的珠子都被采光了,等恢复还要千百年,于是往返雾海谋生的就更少了,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往返雾海的渡船也要停了。
盛云开不在,危洲也无心继续看身上带的秘籍,以他的聪慧去猜盛云开话里的意思,就像用手指捅破纸糊的窗户纸一样轻松,但他放弃了思考,铁了心要等盛云开亲口告诉他。
然后他也要告诉盛云开,不管付出的好意背后带了什么目的,好意就是好意,接受的人因它而活过,他想知道真相,也不是为了和他分开,而是能更加没有隔阂的在一起。
半天后,渡船到达了终点,盛云开也回来了,候在门边等危洲出来,危洲收拾好行囊,走到他身边,盛云开迅速别过脸,没有对视,危洲听到他开口的声音闷闷的:
“走吧,我带你去个很好看的地方。”
危洲跟在他身后,点头应了:“好。”
雾海上终年迷雾缭绕,又因为航线十分凶险,所以这片海域上没有任何船只,因为雾太大,离得稍远点就看不清走在前面的人了,危洲紧跟着盛云开,一步一个脚印,踩着海岸线慢慢的走。
看着快要消失在雾里的背景,危洲脑中漫无边际的想着刚认识的时候,盛云开带着他,踩着剑飞到云端看辽远的云海,一路上都在畅快的大笑,那段行程真快乐啊,不,只要跟着盛云开,似乎一直都是很快乐的,就算在家里,他也都没这样开心过,但现在盛云开都不和他说话了,他觉得很难过,还有些委屈。
云开为什么突然装了那么多心事,好几天都没有见他笑了。危洲有些憎恨起了自己的弱小,一个练气期能帮上金丹期什么呢?云开带着他的时候,他才是累赘。
“就在前面,那里。”盛云开突然停下了脚步,雾太大,光线太暗,危洲不怎么能看清他的脸,盛云开仿佛放松了些,没再拒绝他的靠近,危洲站在盛云开旁边,看着他指着迷雾里的一个方向说:“那里有个礁石洞,等会儿可以把衣服藏在那里,不要带任何行囊下水,有灵气的东西都不行。”
危洲吓了一跳:“你要下水?!”
“对。”盛云开点头,对他道:“虽然岸上什么也看不清,但海面下的水很清,虽然值钱的贝类和珊瑚都被采光了,但还是有很多发光的水草,这里从几十年前就没有修士愿意来了,很安静,也很安全,我小时候很喜欢沉在水底发呆,看成群的小鱼游来游去。”
危洲安静的听,没有说话。
盛云开接着道:“这里还是我父亲带我来的,他知道哪种鱼最好吃,还会采珠子带回去哄母亲开心,小时候,他还给我指过龙宫的方向,说......”
盛云开停了停,继续,在危洲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唇微微翕动:“那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