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高中 第21章 回忆

窗外喜鹊欢欣的晨会透过窗户带来一点闲适的感觉，打断了我正连贯着的美梦。我的意识已经清醒，但还是闭着眼睛想赖会床。不多时，老妈风风火火地推开房门，把我鼓捣起床。“起床了起床了，楼下店铺都忙死了，你还有心情睡懒觉，快来下去帮忙！”老妈还沾着油的手拍打我的额头。“知道了知道了。”嘴里咕噜着敷衍完老妈，我皱了皱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来不及等我睁开眼就风风火火跑出我的房间照看她的早餐店了。睡意缓慢退去后，我才懒洋洋托着腮调整着呼吸，一边发呆一边下脚在地上盲目探找我那被老妈一脚踢飞老远的拖鞋，三年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回。

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我的同桌，从开学那天周小栋就和我同桌一直到毕业，开学第一天见到他我不喜欢，毕业之后想起他我还是不喜欢。除去小时候的个人恩怨，初中这三年我跟他过得也并不算愉快。我这个人吧，脾气也算古怪，讨厌的人离我太近我心里膈应。周小栋大约是双臂舒展惯了，胳膊肘不知道要占多大空间，老是喜欢拐到我桌面上来。忍到初二终于忍无可忍的我在课桌中央画了道三八线。我们俩约定，一旦一方越界，另一方都可以拿笔尖直接捅对方。彼时的周小栋可能是迫于我成绩好得老师青眼，只好答应我这无礼的要求。初三我被班里同学孤立的时候，连他这个同桌跟我的话都变少了很多，除非是问我借作业抄，不然他几乎不会跟我开口讲话。后来临毕业的时候他才跟我袒露：那时候宋小鹏深信全班就他和我关系最铁，所以宋小鹏想要我没了这唯一的朋友而彻底孤立无援。实际上周小栋作为外地转来本地的异乡人，加之他本人性格斤斤计较面相小气，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很低。也许是受了我影响的缘故，他也几乎没有朋友，尽管他平日里的衣着看起来价值不菲，骑的单车也是很新潮的款式，家境似乎很是不错的样子，他也没能在班里成为比较亮眼的存在。全班最了解周小栋喜好和脾性的人，也许还得是我这个和他面和心不和的同桌。

曾经我把同桌看得很神圣，小学三年级我和一个叫周小荣的男生做了同桌，他是个敦厚老实的性子，我也是个内向腼腆甚至软弱可欺的性格，没想到的是同桌第一天我就和他打了一架。打架的原因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坐最后一排的我一把把他推到，他没稳住撞倒在课桌上，被撞倒的一整组课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一片。他气疯了，起身就要再来和我打下去，结果被闻声而来的其他同学拦了下来。后来我们冷战了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和好了，并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也许正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吧？我跟他形影不离好到毕业，升学后他家里托关系将他送进了县城初中，而我留在了小镇，从此我跟他失去了联系，再没见过面。记起我和他有次做值日的时候，我俩提着个塑料红桶去河边取水，走在路上眼尖的他看见地上躺着张两元纸币，他满脸兴奋地捡起这张纸币没有任何犹豫就塞进了我的手里，说这是他送我的礼物，是不是很够意思。我自然也没有选择独吞这笔巨款，跑去校门口小卖部买了两瓶色素汽水和几包辣条一起平分了，这件事直到现在我回忆起来还觉得犹如昨。上初中做值日班主任也是只安排两个人打扫，所以每次都是同桌一起做的。扫地前要先把全班的条凳架到课桌上，然后拿着教室卫生角堆放的棕榈扫帚扫着教室的水泥地面。水泥地不洒水的话一扫起来灰尘能扬到屋顶，但每次我跟周小栋都是懒鬼，没有一次洒过水就这样干扫，于是他一边被迫吸着灰尘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也不知道他嘴里嘀咕的是不是我。扫完地他把扫帚随手一扔，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拎着自己的帆布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自行车车棚的方向。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有点好笑。同样是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桌，周小荣和我宛如兄弟周小栋跟我仿若仇敌。我没有去细想其中的原因，初中毕业后周小栋像大多数的人生过客一样，永远地消融在我人生的长河之中了。

第二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是李小凡同学，一个我似乎忘记了很久的人。初三之后我跟他的接触就归零了。但他这个人却并没有消失在我视线中。也许是不自觉，也许是存心，作业写倦了的我目光游荡时常常会落到他的身上。这个人跟匡小强同桌到了毕业，他的语文到最后都还是那么的烂，中考只是勉强及格的程度。对这个人的了解我谈不上深，相处时间也算不上长。从朋友的角度来说，他远没有周小敏给我的印象来得深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我毕业后每个夜晚的梦里出现的频率最高。我对他是谈不上了解，但是我挺愿意了解的；我是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回想起我跟他相处的每个场景都异常轻松愉悦。周小敏是我觉得可以无话不说，袒露心迹的人；李小凡则是我在遇到什么高兴的事，碰到什么美好的场面想拉着一起分享的人。这其中的缘由，眼下的我可能不会懂，也就没太费心琢磨，由他带起的点点感触就让它像沙滩上的一捧细沙，随着潮来潮往就这样被卷走罢了。说到周小敏，我跟她最终还是有点归于形同陌路的感觉。自初三我成为她的后座起，她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更加冷淡，嘴上说是避嫌，但反应看起如避蛇蝎，实在有些过激，也实在有些伤人了。以前隔得远还好，现在这样的她我日日看在眼里，觉得她大概是厌极了我，所以后来写信这事我也主动停止了，既然她不会接受我的信任，那我就不往外交付便是。下定决心的我自然而然把现在的她划到了普通同学的范畴，那个和我如同红颜知己的周小敏是以前的她，就让那个她保留以前的样子活在记忆里就好。自此我算是看开了，没有再执着于让维护我和她的关系。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我跟她没有过哪怕一次的联络，就连我的睡梦中她也一次没有出现过。

第三个人是我们的语文老师钱老师，他除了教我们班语文之外，他还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他是我整个初中最喜欢的老师，初一我还有些默默无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我，给了我不少优待，所以我眼中的他和其他同学眼中的他是截然相反的存在。由于钱老师是教导主任，其他同学都觉得他说话刻薄刺耳，毕竟教导主任开口必然就是麻烦找上门了，所以他是凶恶、冷酷和晦气的代名词。刚升学不久班里就流传着关于这位钱姓老师的流言，大抵就是他是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所以他是全校老师中为数不多有汽车的，连我们班主任都是骑电动车上下班。还说他非常的怕老婆，对他老丈人家唯命是从什么的。这些我从来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过，自然也就不会费神去考察证实。

我对于语文科目的喜爱，实际上始于小学三年级语文老师对我的启蒙。那位姓孙的女老师也算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了，她是一个非常年轻美丽，性格温柔似水的老师，当时她不仅教我们语文，还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三年级前，父母都要外出打工，爸妈想办法把我塞到亲戚家借住，我成了寄人篱下留守儿童，缺衣少食还经常遭到不公正待遇的我变得非常自卑自闭，缩在在班级一角和周围一圈活力四射的同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孙老师接手我们班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她班里最沉默的这个孩子。之后语文课上她经常喊我起来读课文，在我交上去写得牛头不对马嘴的日记里写满各种各样鼓励赞许的评语，找各种机会让我展现自我，比如参加绘画比赛，文艺汇演，报名播音主持等等。渐渐的，我的心门被这位温和而坚定的老师敲开，我在她的帮助下催生出了些许自信。我参与县里的绘画比赛得了奖，我参加的舞蹈节目搬上了文艺汇演的舞台，我报名的广播站播音员也在孙老师的力保下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我整个人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刚升三年级安排周小荣做我同桌的也是孙老师，她觉得周小荣为人敦厚沉稳，外冷内热，字写的又好，一定能引领我走出自闭。当我亲眼看到周小荣上课全程专注的样子，心里写满了佩服，觉得他那自控力简直不像是一个三年级皮猴子该用的程度。看到他作业本上写得像方块般周正的字，再比较一下我作业本上那鸡爪子抓过一样的狗爬体，我羞到无地自容，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把字练好。就这样，在良师和益友的双重影响下，我学习的态度端正了，字也潜移默化中写得越来越好。起初周小荣在和我打了一架后，他有找过孙老师说不想和我同桌，孙老师私下替我说了不少好话，预言般地说我们肯定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周小荣碰了钉子才忍下满心不悦试着和我接触。自此，我的人际和学习像开了挂一般，一路高歌猛进，成绩最终稳定在了班里前三。想来三年级那年真是我人生的重大转折，遇到了启迪我一生的老师，也交到了知心的朋友，让我彻底从自卑自闭的世界中走出来。后来五年级的时候，班里两个调皮的男孩午休时间私自下河游泳，被学校逮到，校方觉得是孙老师看管不力，以此为由把她调走了。事后她没有责怪那两个学生，只是以此为例上来一堂沉重的班会课，临了，她宣布了她离开的消息。全班同学都哭了，跑到讲台上抱住她的腿把她团团围住，几乎全部同学都受过她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关照，所有人都舍不得她走。从那以后，我对语文更是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想着一定要把它学好，不辜负孙老师对我的恩情。

所以刚上初中那会，我第一次听钱老师的课时，是有些失望的。初听他讲课，只觉得他态度有些漫不经心，好像提不起什么劲儿，对于课文的分析有些照本宣科。直到学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课文时，他在课堂上看似闲扯，实则信手拈来的引申内容，让我眼前一亮，不自觉挺直了背听得越发投入。台下一众同学都觉得鲁迅的这篇课文又臭又长，所以一个个低着头要么就在写作业，要么就在和别的同学讲小话，只有一个人我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盯着语文老师讲课的脸。也许是我的样子在学生堆里显得很是鹤立鸡群，钱老师看见台下还有这样反应的学生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好奇，那堂课他讲得也是兴高采烈。这篇课文按照要求有一段是要背诵的，当知道要背篇幅这样长且略显拗口的课文时，同学们脸上一个个写满了哀怨，连语文课代表也不例外。第二天，语文老师破天荒第一次在课堂上说要抽查背诵情况。检查背诵是早读课的任务，课堂抽查会占用上课时间，得不偿失，所以之前老师从来没当堂抽查过。而且这次课文很长，做为小组长的我早读课已经检查过，没有一个组员能完整流利地背下来这段课文。听到老师要当场抽查，所有同学像蔫了的菜叶整齐划一地把头埋了下去，在心里暗自祈祷着不要抽中自己。此刻的我也跟着低下了头，虽然我凭着一腔热爱背熟了课文，但是要我当众展示难免会觉得有些紧张，一紧张脑子里原本熟记的课文就会变成大段大段的空白。结果好死不死，钱老师点的就是我的名字，全班同学松了一口气纷纷把目光投向我，所有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我惴惴不安地合上课本站起身，抬头就对上了钱老师同样略带戏谑的眼神，他仿佛计谋得逞似的冲我挑了挑眉，我一下就醒悟过来，他哪是要抽查背诵，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不过除去他目光里的那几分戏谑，我看到剩下的部分全是期待，这是场老师对我小考验。我的好胜心一下就被激了起来，回以老师同样带着几分戏弄的自信眼神，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背了起来。这是我背书发挥的最好的一次，全程没有磕绊过一下，更没有错漏，堪称完美。过了老长一段时间终于背完了，我再看向语文老师时，他的眼里只剩下看得意门生般的赞许。班里其他同学全都傻眼了，估计全班只有我一个人能把这篇课文背得如此熟练，钱老师带头鼓起了掌，于是同学们才都回过神来一起鼓起掌来。得到了钱老师想要的结果，他就没要再抽查其他人的必要了，示意我坐下后就自顾自翻开课本开始讲课了。我觉得这个老师真有意思，这种喜欢暗地里试探他人的脾性和我老爸很像，不由得和这位老师亲近了许多。

从此以后我就感觉到这位老师讲的课激情澎湃了许多，经常性的把目光投向我和我互动，我也觉着他的课生动有趣，听得滋有味起来。很自然的，我和这位老师日渐亲厚，我成了他办公室的常客，他经常叫我去他办公室帮忙统分，或是得了什么零食糖果让我过去偷偷塞给了我，或者只是单纯的让我过去聊聊天聊聊关于我的一切。我也喜欢借口请教作业问题什么的跑去他办公室一坐就是半天，实际上语文题目没有什么好请教的，全看个人理解罢了。因为他是教导主任，所以他的办公室是宽敞的单人间。别的学生进他办公室都是战战兢兢，觉得那里冷如冰窖，坐在办公桌旁的人凶神恶煞，是来催命的债主。而我去他的办公室只觉得轻车熟路，那里四季如春，有着一个待我非常好的长者而已。每次看见推开门的是我，钱老师都会满脸微笑，一副你来啦的表情。几次接触下来，我觉得他其实应该是个很爱笑的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没事他喜欢变着法儿打趣我，让我感觉表面严苛的他其实也挺没个正形的。后来几次放学路上他开着车从我身边经过，都示意让我上车顺路送我一段，那时的我大约是矜持，也不想过分惹眼，每次都拒绝了老师的好意。和钱老师混熟之后，我越发后悔开学之初没有参与语文课代表的竞选，这样我和老师的关系应该会更加亲厚吧？实际上语文课代表也早就看出了语文老师待我与他人不同，而且钱老师毕竟是教导主任，即使是课代表也有些怕他，所以找老师要语文基础训练的习题答案这种棘手的事，课代表还是跑来拜托我去找老师。她说她找了老师好几次，老师都以防止学生全抄答案不做作业为由推拒了回去，但班里同学都吵着语文作业难写，几次三番求她找老师要答案。课代表跟我保证，做成了这件事大功一件，功劳全算我的。我虽用不上答案，但耐不住课代表软磨硬泡，就去试着要了。当我站在老师桌旁直接了当开了口，钱老师挑了挑眉，搁下正在改作业的笔，伸手在我脑袋上胡撸了一把，说：“你这样的水准还需要抄答案吗？你是替班里其他同学要的吧。”然后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笑容，拿起笔埋头继续改作业：“答案在靠门边那个柜子的底层，你拿去发了吧。”看到我抱回一摞厚厚的习题册答案时，课代表很震惊，说:“你真把答案要过来了啊，我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没抱太大希望。”我满不在乎，觉得过程并没有课代表说的那样艰难：“我就跟老师把事这么一说，他就把答案给我了啊。”课代表看我的眼神变得酸溜溜的：“既然老师待你这么与众不同，干脆这个课代表你来当好了，我还是辞职吧。”我苦笑不得，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定祥和。彼时的我正处在因成绩不拔尖而茫然无措的阶段，有这样一位老师肯如此厚待我，我心里是非常感激且受用的。这位钱老师接力了孙老师给我的影响，让我对语文科目的热爱持续了下去，这也是我后面蝉联语文单科第一许久的原因之一吧。毕业后我也时常会梦到这位老师，感受到他带给我的偏爱，让我心中留着一个温暖的角落持续为我充电，支持我继续坚定的走自己的路。

老妈见我在楼上磨磨唧唧半天，以为我在躲懒不想下楼帮忙。于是叉着腰跑到楼梯口扯着嗓子又喊了我几遍，听到老妈的声音，我收回胡思乱想的思绪。老爸老妈一毕业就把我所有的课本笔记和试卷当成废纸一股脑丢进麻袋卖掉了，除了同学录和一张毕业照，什么初中时代的物件都没留下。回看整个初中，有欢喜，有失落，有种种酸甜苦辣，这段记忆也将封存在我的脑海里，等待着自然地褪色风化。看了眼写字桌右手边如今空空如也的柜子，我在心里默默和我过去的三年时光道了个别，至此我的初中时代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几天之后，就是S城中学新生报到的日子了，新的篇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