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和屠夫 第10章 第 10 章

最近天气不热，竹林这边又更是凉爽，游满赶集买回来的这块肉才经得住放，否则只怕早就发酸了。

饶絮没拜师学过厨艺，只是这些年自己摸索着做，味道估计应该不错，因为饶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掌勺，没人对此提出过意见，但她奶很少让她碰猪肉，因此拿到手里她停下来思索了片刻。

“做个炒肉片，煎豆腐和野菜汤好不好？”她询问灶前烧火的游满。

游满没想法，加柴的同时猛猛点头，“什么都好，听你的。”

饶絮低头切肉的时候嘴角弯了弯，猪肉切成肥瘦相间的薄片，又用清酱拌好搁在一边，两把野菜被游满洗干净摆在砧板上，切成指节大小的长度装在碗里，最后再将拳头大小的两块豆腐切得方正均匀。

饶絮低头四处看了看，“你这里没有瓦罐吗？”

“还没来得及买，我平时也不用那个。”

“那你怎么煮饭炒菜？”饶絮好奇，他这里只有一口铁锅，煮饭和炒菜都是必须要用的，总不能煮好了饭腾出来然后再炒菜？

游满摸了摸鼻尖，灶孔里的火苗微微跳跃映在他脸上和眼底，红彤彤一片，“淘米下锅，然后把肉和菜都一起丢进去，很快就煮好了，也省时间。”

似乎注意到饶絮听见这番话后脸上难以言喻的神色，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有时候也会吃馒头，锅就能拿来炒菜。”

饶絮轻轻叹气，怪不得他说自己糟蹋猪肉，这种做法再好的东西也是被糟蹋的下场，一口肉没滋没味不说，咬下去后满嘴的水，米饭也变得油腻腻的，一顿两顿还凑和，次次都这样怎么凑和得下去。

游满也知道自己厨艺烂，但没辙，留在游家就要被当成老黄牛，不仅银子留不住还得卖力养游成弘这个蛀虫，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肯答应；但分家后别的都好说，唯独这饭菜太难吃，什么东西落在他手里都只有一个结果，要不是时不时还能拿银子买点馒头包子凑和，他早就受不了了。

眼见着锅里米汤沸腾起来，饶絮只好先让人看着火，等这锅米饭熟了舀出来装在碗里，再洗锅炒菜。

等了一刻多钟，在游满掌控良好的火势下，两人都逐渐闻到了从锅里散出来的米饭香味，游满吸了吸鼻子，肚子顿时哀鸣一声。

饶絮多等了半盏茶才把饭舀出来，最底下还有层焦黄的锅巴，她掰了一半递给对面眼巴巴看着的游满，“先填填肚子，把火烧大点，等个半炷香就能开饭了。”

游满咬着米锅巴含糊哦了声，手底下加柴的动作却不含糊，等饶絮刷洗了一遍铁锅回来，灶上已经烧起了大火。因为有猪肉的缘故，她也没放太多油，油热之后立即将酱拌好的肉片倒了进去，锅铲搅拌三四下确保每一片肉都沾上热油，便等锅响。

游满鼻尖已经闻到肉片被油炸的香味，嘴里的锅巴也变得没味道起来。

“你以后炒猪肉的时候可以不放油，在锅里煎上片刻自然就出油了，舀出来时顺便将猪油滤过去，还能用来炒下一个菜。”饶絮随口教他做菜，日后总不能老是一锅混煮。

游满认真记下，又不经意地看了眼低头观察火候的饶絮侧脸。

几息后猪肉变了色，饶絮眼疾手快的将准备好的酱油、清水、野葱尽数倒进去，锅里顿时噼哩叭啦起来，她握着一把锅铲四下翻动猛炒。

灶上猛火，饶絮翻炒的速度也够快，倒下去的那点清水几乎眨眼间就被热油炸干。这道菜不麻烦，村里人大多都会做，只是她们向来节省，油放的少火也烧得不够猛，因此起锅后味道也一般。

游满就不同了，他饭量大干活多，油水也需要的多，而且他向来大手大脚，上回去集市的时候买了许多佐料回来，倒油的手更是一点都不抖，吨吨吨几勺子就下去了，所以看见饶絮下油放酱的用量，他还在心里感概对方节俭。

肉片舀出来后锅里还剩了许多油也没浪费，饶絮将切好的豆腐片丢下去煎，两面皆变金黄再丢野葱和番椒，简单翻炒几下后就盛出锅放在旁边。

游满见状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哇了声，他这辈子吃的最多的就是杨翠芹做的饭菜，后来服役又吃了几年军营里的大锅饭，大锅饭的味道好不好油水多不多见仁见智；但杨翠芹的手艺真不能恭维，菜量少不说油也不多，偶尔做一回好吃的也都被游成弘吃了大半，他就只能就着碗底的剩菜拌饭，当然更多的是吃不饱，他得出门挖野菜摘果子，所以分家后他在吃这上面向来不肯亏待委屈自己，偏生他手艺也不行，但好歹能吃饱了。

他沉眉思考的这片刻，那边饶絮就已经掺水煮野菜汤了，还顺便舀了两碗饭，“你把菜端进屋里吧，准备吃饭了。”

厨房之前被烧过，虽然如今修缮了一些，但依稀还能瞧见墙壁上面的漆黑痕迹，游满也只清扫出来炉灶面前这点地方，也没个多余的桌椅，而且他平时直接蹲着就能吃，没想过还要置办一张桌子在厨房。

游满哦声端菜端饭，垂着头，难得起了点羞愧的情绪，一时只觉得他这屋子哪哪儿都不好，什么都缺，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砍树做了个桌子，只怕这会儿就得让人家姑娘和自己一起蹲门口吃饭了。

饶絮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等野菜汤也煮好了，叫人来端进去后，舀水洗干净手上的油烟，边走边蹦进正屋。

游满看得好笑，原本准备出去扶她，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觉得不妥，方才在山上是不得已，如今再接触，即便他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也知道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

而且，对方好像已经在说亲了。

游满的目光慢慢收回，胸中情绪来的莫名走的也莫名，他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转身去拿了个木凳子过来，“坐这里吧。”

饶絮也不客气，虽然她偶尔能去摸家里鸡蛋，但也许久没吃过肉了，上回在集市花三文买的肉包子中间只有指甲大小的肉馅，一口都不到，怪不得只要三文钱。

游家。

游成弘看着满桌的青菜野菜，没有一点荤腥，连碗里的饭都从之前的白米换成了杂粮糙米，脸色简直烂的和青菜一个色。

“怎么又是这些？娘，我要吃肉！”游成弘挑挑拣拣，将品相本就不好的青菜搅得更是难看，连那碗菜汤他都伸筷子转了几下。

钱娥悄悄用手肘拐了下低头刨饭的游丰。

游丰一愣，抬头看着他媳妇的眼色，嘴唇嗫嚅两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得钱娥险些扔了筷子抱着肚子回屋。

杨翠芹倒是没发脾气，反而赔着笑，“这不是家里还要给你攒钱交束脩吗？”看着儿子瘦下来的手臂，上面还有上次被游满打出来的痕迹，她又心疼的道：“再忍忍，我过两天就去镇上买肉。”

低头吃饭的钱娥听着这话又差点气哭。她肚子四个月了都没能补补，大儿子榆哥儿更是吃不好晚上总被饿醒，但游丰性子弱不说话，游老头向来不管这些，唯一一个刚开口和杨翠芹对着来的游满前些时候又分家出去了。

游成弘仍旧不满，“游满都能买瓦修房子，还能买好几条肉拿去送人，我们为什么不行？”

杨翠芹脸色一变，“他什么时候去买肉了，你怎么知道？”她说着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游老头，“看看你的好儿子，亏我从小照顾他养他，结果到头来宁愿给外人送肉，都不愿意拿回来孝敬你我！”

游老头夹菜的手一停，闷声道：“他都已经分出去了，还说什么。成弘要吃肉你去买就是了，再说了就算成弘不吃，榆哥儿和老大媳妇也得补补。”

“吃吃吃，吃个屁啊！”杨翠芹脾气一上来摔了筷子，“肉不要钱啊？你以为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钱，刚交了秋粮，老三的束脩，准备娶媳妇的聘礼花销哪样不要钱？”

“你倒是阔气大方，嘴一张就是买买买，手指缝也宽，还给那王八蛋分地分粮食，怎么不见他看看家里的老弱妇孺好心拿银子出来？”杨翠芹那天闹到最后没从游满手里薅出银子来不说，反而因为分家损失出去三亩地和两大袋米，这几天她都心疼得睡不着觉。

“就算对我不孝顺，怎么连你这个亲爹都不管管，还有榆哥儿，那么小一个孩子天天吃青菜是我愿意的吗？还不是家里没银子，到处又都要花钱，我能有什么办法！”她说到最后似乎是真觉得自己委屈，也是真认为游满是个六亲不认的孽障，话一落就想哭。

游老头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好闷头吃饭。

杨翠芹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八棍子打下去也放不出一声屁来，对着自己儿子都硬气不起来的怂货，她还想撸袖子再骂，就被因为连着几天吃青菜脸都快绿了的游成弘喊住了。

“娘！”游成弘才懒得管父母之间的事，他只是不想再吃这些饭菜，“你去给我炒两个鸡蛋吧，我对付两口。”

对面的钱娥猛一抬头，眼神希冀地看着杨翠芹。

杨翠芹才没注意到这些，游成弘几乎是她的全部希望，她还指望老三读书考秀才举人，好让她做个老封君享享福，因此对于儿子的话她从来不反驳。

“哎好，娘这就去做。”她满口答应，又想起来道：“儿子，你说游满买肉送肉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他去赶集买了一背篓的东西，还给村长送了肉。”游成弘也不知道具体的，他怕这个二哥，那天更是给他打痛了，所以也不敢凑上去打听，只是村里有两个和他不对付的汉子爱看他笑话，特地叫住他说的。

杨翠芹微眯了眼，起身去给游成弘炒鸡蛋的时候还不忘寻思：看来游满手里还真有大把银子，否则出手怎么这么阔绰？被烧了房子也不见急，反而又买瓦又买肉的。

不行，她得想想法子，好歹她也养了游满这小畜生十几年，操了不知道多少心，怎么也该孝敬孝敬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