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总,您这是?”杜鸻看着面前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红包,右眼皮直跳。
梦里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但这一刻发生的事情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这点他非常确定。
阳总笑眯眯的,“别紧张,过年么,给个利是。”
利是?
杜鸻不太敢接。
“拿着啊。”阳总晃了晃手里的红包,“怎么,觉得我这是在贿赂你啊?哎哟老弟,咱们合同都签完了,年后就交货了,你大可放心。”
这是一家还算高档的餐厅,预约才能来的那种。
可能是因为春节,约着在外边吃饭的不少,餐厅里算不上座无虚席,但也热热闹闹。
这阳总胆子虽然大,但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搞贿赂应该也不至于。
“没有的事儿,只是这红包该是我给您,从您这收了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杜鸻双手接过红包,突然灵机一动,“阳总,不介意我拍个照炫耀一下吧?”
阳总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介意什么,你随意。不过这里面没多少钱啊,可别说是我送的,到时候你们那马组长非得笑我小气了。你跟哥说句实话,平时你们那马组长是不是背地里说我抠门?”
杜鸻对马组长没什么好感,天天压榨他不算,上回提的涨工资和提点到现在都没个下文,也不知道这马组长把 话提到什么地方去了。
“您说的对。”
阳总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没办法啊,这行情不好,谁都想赚钱,但谁也都想省这个成本。老弟可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啊。”
杜鸻一笑,豁达道:“不会。都不容易。”
他最不容易,一天天地为了赚这个破钱还得各种赔笑脸,陪吃陪玩就差陪睡了,才勉强拿到这么点提成。
要不是赚钱不容易,他才不会大过年的不在家里休息,跑出来在这儿搞什么隐形加班。
他忐忑地等着阳总重提那个会所项目的事儿,但直到这一餐都结束了,阳总也没提过。
这阳总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他可不这么觉得。
这阳总是出了名的麻烦,而且看他那个样子,哪儿像是会轻易放弃的?
门口分别的时候,阳总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小杜啊,云大师让我今天顺道问你,最近是不是没把那香包放床上?你这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太好啊。”
杜鸻心头一紧,紧张道:“云大师怎么知道?”
这云大师不会是在香包里放监控了吧?
阳总有点骄傲似的,“那可是大师。有什么不知道的?”
杜鸻讪笑,“也是。”
“小杜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不信命。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信。你知道我是怎么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么?采购副总,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阳总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啊,但是有些事情呢,也不是不能改。虽然改命这种事情总会有点风险,但是能赚大钱,冒点儿风险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老话都说了,富贵险中求。”
杜鸻被阳总这长篇大论地绕得有点头疼,“阳总,您有话就直说吧。”
阳总又故作神秘摇头,“你身上的事呢,我说不了,还得让云大师来看。云大师说啊,那香包就是给你保命用的,你身上的精气神被损耗太多了,再这么下去,迟早把你这条命耗没了。行了,大过年的,不该说这么晦气的话。你呢,也别太担心,只要你按着云大师说的来,保你平安。”
杜鸻眉头紧蹙,“云大师为什么这么关照我?”
阳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是我兄弟,不关照你关照谁?”
阳总先一步走了。
杜鸻看着阳总远去的车,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云大师真有这么神?
自从那天和严潘他们从酒馆里回来后他就没再用过那个香包。
虽然依旧会做梦,但是半夜惊醒的情况少了,除了昨晚梦到他喜提银手镯外。
所以他这段时间记忆总是出现偏差是因为做梦太多而损耗了大量的精气神么?
那他一直坚持的锻炼算什么?
杜鸻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回家之前还是先去了自己租住的房子一趟,取了香包回家。
回到家后,他把香包放在枕头下,又把阳总送他的那个红包摆在桌上,拍了两张后连带着在餐厅拍的那一张给严潘发了过去。
【严潘:几个意思?炫耀红包呢?】
【杜鸻:不是。这是阳总给的利是。】
【严潘:阳总私底下给你红包了?(这事不简单.jpg)】
【杜鸻:嗯,所以给你发一份,就不算私下了。】
【严潘:……咋的,你这是拿我当背书啊?】
【杜鸻:(微笑.emoji)】
给严潘发了红包的照片留档之后,杜鸻才算松了口气。
这阳总也真的是挺会挑时候的,如果换做平时,他肯定说什么也不会收这个红包,偏偏现在是在过年期间,朋友之间互相给个红包、给个利是啥的都算在正常的人情往来范围内,而且他要拒绝,一句“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就能把他怼回去。
不得不说,阳总还真的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得再提防一下阳总重提会所的事。
那个会所是阳总的私人产业,虽说在法律上没有明文规定说员工不能拥有自己的私人产业,但如果业务上有冲突或者往来呢?那估计事儿就大了。
他们公司能提供的原料里,就有一部分是那个会所能用得上的,还有他的人脉……
总之,风险肯定有。
收假后第一天,杜鸻如约见到了他预约的心理医生。
这还是杜鸻第一次约心理医生,心里有点紧张,但好在整个流程都比较放松,没给他带来什么心理压力。
“从量表的情况来看,你有焦虑症,但是可控。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量表测试只是一个辅助判断的工具,你当下的一个情绪、自我的一个认知或者是多种原因都可能会导致量表结果的不同。”心理医生又多问了几句,下了结论,“……中度焦虑外加植物神经功能紊乱,问题不大,平时多注意情绪方面的调节,加上药物配合,症状会逐渐减轻。”
杜鸻知道焦虑症,他也隐约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但对“植物神经紊乱”不太理解,“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是什么意思?”
心理医生解释道:“长期精神紧张、心理压力过大都有可能导致这个问题,身体反馈的平衡被打破之后就容易造成紊乱,也叫做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这就是个统称,知道就行了。”
“好。”
杜鸻到药房领了药。
因为他的情况还在可控范围,而且对日常生活工作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医生只是给他开了两瓶谷维素片。
回去后,他按照医嘱按时吃药,晚上睡觉前还特意把那个香包从枕头下拿出来放到桌上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杜鸻的精神很好。
小徒弟和严潘看见他都夸了他一句精神不错。
“昨天没来是干嘛去了?不过也得亏你没来,要不然大过年回来第一天还得被老马强行灌鸡血,年夜饭都能被恶心得吐出来。”严潘小声嘀咕。
杜鸻一笑,“这么夸张?”
严潘:“这哪儿是夸张啊,这就是实话实说。哎,所以昨天你到底干嘛去了?那老马给咱们灌鸡汤的时候还特意踩了你一脚。”
“……”这话大可不必说。
杜鸻:“看病。”
严潘惊讶,“你真去了啊?”
“不然?那天你涮我的?”杜鸻瞥了严潘一眼。
严潘赶紧说:“那没有,就是那天多喝了几杯马尿说话不太好听,我以为你不会放在心上或者是之后多骂我两句,没想到你还真去了的。怎么样,没事儿吧?”
杜鸻:“问题不大,开了药了。”
“都吃药了还问题不大啊?”严潘声音有点大,引得同组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不是,到底什么情况啊?你不会是什么抑郁症之类的吧?看着也不像啊。还是你做了脑部CT,在脑子里查出什么了?”
“滚吧,大过年的不能盼我点好?”杜鸻觉得这严潘越说越离谱,懒得跟他继续说,刚把电脑打开,他那小徒弟就匆匆过来了,“师父,那个,马组长让你过去一趟。”
杜鸻看了眼马组长的位置,空着的,“去哪?”
小徒弟畏畏缩缩地往后边看了一眼,“小会议室。”
“……知道了。”
各小组的组长都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所以一般组长找人谈事儿或者是给组员开会的时候可以选择小会议室。但其他组的组长基本都是大大方方的,只有这个姓马的一天天的屁事儿特别多。
杜鸻敲开小会议室的门,看见马组长就在主位上坐着。
马组长面前放着一份文件,脸色不太好。
“这份合同你给阳总送过去。”马组长把合同甩到杜鸻面前。
杜鸻眼皮一跳,“什么合同?”
阳总是他的客户,是他开发的也是他一直在跟的,几乎所有的合同都会从他这里过一遍,然后再送到法务审核,没问题了再申请签章。可他和阳总签订的合同已经在年前就已经全部完成了,这是哪儿来的和阳总的合同?
“当然是合同正本!年前你是怎么办事的?就给阳总带走副本啊,正本留在公司里?要不是法务那边做年后的第一次整理,发现了这个正本,你罪过就大了知不知道?你啊你,越来越懈怠!昨天你还敢请假?我批了吗啊?你就敢不来?”马组长用力敲了敲桌面,“赶紧把正本送过去!必须亲自送到阳总手上!”
“组长,你确定这是合同正本?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把合同的正本和副本都一起给到阳总了,不可能落下。”杜鸻坚定道。
马组长哼了一声,“你记得?你这记忆还有准的时候么?之前发生了几次了?你说的可跟实际上的完全对不上,你上哪来的记忆?做梦吧?”
这话如果是严潘说的,他能忍,可这话偏偏是最不着调的马组长说的,他就觉得不太舒服了。
“那马组长记忆好,之前我要求涨薪和提点的事什么时候有答复?”眼见着马组长张嘴要反驳,他赶紧接道,“难道马组长记性不好忘记了?”
马组长一拍桌子,“放屁!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了?!我不记得,没有的事你不要想着框我!”
杜鸻掏出手机晃了晃,“那你可能真忘了我录音了。”
“你!”马组长压低声音,“杜鸻你别太过分真的,要不是阳总看得起你,你有这么一个稳定的大客户,你觉得就你这样的业绩还能继续在公司待着呢?别给我废话,赶紧去送,要是耽搁了,别说提点,你这次的提成也别想要了!”
杜鸻气得头昏眼花,他抄起合同,点了马组长一下,“老马,你最好记得你只是个组长,不是经理。”
离开公司后,他朝小徒弟和严潘打了个招呼,径直往外面走。
严潘追出来,“什么情况啊,你俩在里边聊什么了吵成那样?”
杜鸻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喏,这个咯。老马非得说这个是正本,那天我只给阳总带了副本。可能吗?一式四份的东西,一个公司两份,我能弄错?这厚度都不一样。”
严潘也想了一下,“是啊,这东西这么重要,你怎么可能漏了啊。”
杜鸻:“是吧? ”
严潘:“他不是故意搞你吧?我看他今天心情可不好。”
“你提醒我了。”杜鸻打算出去之前翻一翻这个合同的内容,顺便再去法务那边核对一下。反正法务都说了这是今天核对的时候核对出来的问题,那他再去对一趟也容易,“我去一趟法务部。”
身后的严潘“哎”了一声,可杜鸻着急,没等听清严潘“哎”的什么就已经跑向法务部了。
法务部里只有一个人。
“晴姐,就你一个人呢?”
晴姐是个温柔的女士,平时法务部里杜鸻也最喜欢和晴姐打交道,很多事情也都是直接和晴姐对接的。
“小杜啊,怎么了?”晴姐拿出一包小零食递给他,“喏,给你。”
杜鸻接过零食,谢了一声,把合同放在桌上,“晴姐,你还记得这份合同吧?年前我刚签完的那个。”
晴姐看了一眼,“哦”了一声,“这不是和阳总的那个项目嘛。这这是我今天给马组长的那本吧?”
杜鸻:“所以这份原本是要给阳总的?”
“是啊,说到这个,上次你过来的时候漏了正本都没发现?”晴姐说,“也是昨天阳总给你们马组长打了电话问了,我们这边多核了两遍才发现了。夹得太隐秘了,一开始我都没看见。还好阳总人好啊,没说什么。要不然麻烦可大了。”
杜鸻感觉背后凉凉的,“这真是多出来的那份?阳总的那份?”
晴姐:“是啊。小杜啊,你这次真的有点粗心了。”
杜鸻屏息飞快地翻着签字人,是他,没错,章子盖的地方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再看金额和数量部分,只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这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