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不好约心理医生,杜鸻直接约了年后。
大年三十,杜鸻家里热闹得不行,家里的亲戚几乎都来了,不大的房子被人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一家住的是老小区老楼,房子大不到哪儿去。
杜鸻之前也建议过他爸妈换个房子,按照老两口的积蓄,换套全新的商品房可能有点难,但换个八成新的二手房那绝对是没问题。
可老两口不愿意,说是这房子都住了一辈子了,习惯了,而且杜鸻平时也不住在家里,只是偶尔回来,他们换那么大的房子没用。
“嫂子啊,要我说这房子真的是该换。这地段好是好但是房子实在是太小了,这连个八十平都没有吧?我家那一百二十平都还不太够住呢。”杜鸻的小姑姑满屋子转悠,“尤其是这有了小孩子之后啊,才知道房子大的重要性。以后小鸻也是要娶老婆的,这房子太小了坤能怕人家姑娘看不上哦。”
林桂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小姑子这么说,也不客气,“行了,孩子的事儿孩子自己打主意。我家杜鸻从小就主意正,也不喜欢给我们老两口添麻烦,而且以后我们两个也不会跟杜鸻挤一家去。小两口有小两口自己的日子。你要实在是觉得客厅小,那就来厨房帮忙,厨房大。”
小姑姑往厨房走,“那话可不是这么说,哪儿有孙子出生了不跟爷爷奶奶住一块的?都是我们老于家的孩子。”
林桂声音带笑,“也是。你家小于的孩子还是幸福啊,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奶奶。以前你生小于的时候还没这待遇吧?不过也不要紧,小于跟他奶奶亲。”
小姑姑不说话了。
杜鸻和他的表弟小于在外边贴春联,两人都听见了这话,但对视一眼后谁也没说什么。
这两位女士基本每年都会拌个嘴,但每次小姑姑都会落下风,而林桂女士总是能四两拨千斤地把回旋镖准确地扎到自己的小姑子身上去。
但这个小姑姑却乐此不疲地去戳人肺管子然后反被戳。
贴完春联,两兄弟在楼梯间里抽烟休息。
杜鸻不抽,接了烟后只是拿在手里玩。
小于猛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的,“哥,你说你这不抽烟不喝酒,长得又帅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没个姑娘喜欢呢?”
杜鸻转着烟,“你怎么知道没有?”
“有啊?真有啊?那什么时候带个嫂子回来给我看看啊。你小侄子天天问我表婶什么时候来咱家。”小于弹了下烟灰,“哥,作为兄弟我说一句实话,人啊有时候要求还是不能太高了,真的。你看我现在就挺好的,儿子有了,今年还能添个女儿,真挺好的。”
杜鸻看了眼客厅里挺着大肚子还得照顾儿子的表弟媳,幽幽地说了一句“是么”。
“是啊,怎么不是?”小于神秘兮兮地问,“这就咱俩,你告诉我,你不会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嗯,对。”杜鸻点了点自己的脑子,“这儿有点问题,年后去看。”
小于手里的烟差点掉了,“不是吧哥?你别开玩笑啊。这事儿我舅妈知道么?”
杜鸻把烟折了一下准备拿回里面丢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么。”
“哎我……”小于看着那抽不了了的烟,“哥你不抽也别折啊,这烟贵着呢。”
杜鸻拍了拍小于,“你媳妇儿还怀着孕,闻不了二手烟,少抽点。”
小于:“哎没事儿,你看我们老大这不也健健康康的么?”
杜鸻笑了笑,没再劝。
该说的说了,不听他也是真的没办法。
吃完年夜饭后,小姑姑一家也没多留,走得飞快。
杜鸻收拾着桌上的碗筷,顺嘴问:“妈,去年不是说小于和他老婆要离婚了么,怎么今年二胎都有了?”
“是这么说,但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儿谁说得清楚呢。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好问。”林桂把打包好的剩菜递给杜俊朗,“放冰箱去,这个明天吃的,别给冷冻了啊。”
杜俊朗拿着菜往厨房走,“你那表弟和表弟媳平时吵吵闹闹惯了。有了孩子哪儿能轻易离婚?当妈的哪儿舍得孩子啊。”
林桂女士一听,不同意道:“哦,当妈的舍不得孩子,你们这些做男人的就心安理得地拿着孩子当捆绳,把当妈的捆住呗?什么道理。”
杜俊朗“唉”了一声,“没有的事,至少我老杜家的男人不会这么干。听见没杜鸻?”
杜鸻收拾的动作一顿,“听是听见了,可当年你俩闹离婚的时候,拿我当免死金牌的事儿忘了?”
杜俊朗:“乱说话,我跟你妈什么时候闹过离婚?不可能的事。”
杜鸻看向他老妈。
林桂女士也是一脸坚定,“是啊,我跟你爸吵归吵,没提过离婚的事儿。倒是年轻谈恋爱那会经常说分手,结婚之后第一天就约定了,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不会轻易提离婚。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一帆风顺的。”
“真没有?”杜鸻狐疑。
“干嘛,你还希望我跟你爸离婚啊?”林桂女士笑着拍了一下杜鸻的脑袋,“你要敢这么想我得揍你的知不知道?那是我老公。”
杜鸻:“……”
杜俊朗先生也走过来拍了一下杜鸻的脑袋,“你这小子一天天地在想什么?哪有盼着爸妈离婚的?对你老爸有点信心行不行?”
林桂女士脸上的笑意更深,“什么叫对你有点信心啊?”
杜俊朗先生说:“那当然是对我的魅力有信心了。要不是我当年长得挺帅的你能看上我?”
林桂女士大笑起来,“多大的年纪了还说当年呢。去去去,把剩下的菜收拾了。”
杜俊朗先生继续打包剩菜去了。
杜鸻看着相处和谐的父母,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他突然有点难过,没来由的。
“发什么呆呢?”林桂回头,手里递给他一盒鸡肉,“冷冻去。”
恍惚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
杜鸻觉得自己的感知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几乎是立马就对他老妈的话做出了肢体反馈,思绪慢半拍才回笼,“没什么,困了吧。”
林桂说:“困了一会儿就洗澡睡觉去。”
杜鸻放好了鸡肉,“不守岁了?”
“守不守都行,梦里守也是一样的。困了就不讲究这个。”林桂说完又交代了一句,“除了卧室的,其他的灯别关啊。”
杜鸻应声,“知道了。”
杜鸻躺在床上,半天都没睡着。
他思来想去还是给严潘发了个信息。
【杜鸻:新年快乐。问你个问题,你真觉得我是因为心理出问题了?】
【严潘:新年快乐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纠结着这事儿不放。其实吧,说句实话,你平时遇到的那些情况呢,压力大导致的幻觉啊啥的肯定是没跑了。我平时虽然也会有脑子不好使的情况吧,但是没有你的情况这么夸张,真的。反正我也不是医生,不好说这个是什么问题,总之找个医生看看呗,大家都是有医保的怕啥。】
“……”
最后一句话可把杜鸻给逗笑了。
医保已经成了打工牛马的心底保障了。
【杜鸻:行,谢了。】
【严潘:兄弟,真的,开不了单就开不了单,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都有无责底薪,怕个鸟。】
【杜鸻:你说得对。】
【严潘:不说了啊,陪我侄子侄女放烟花去了。新年快乐,今年都他妈的赚大钱!】
【杜鸻:暴富。】
杜鸻调出自己的预约信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切等医生的结果吧。
他刚放下手机,又一条信息进来了。
【阳总:小老弟,老哥在这跟你拜年了。新年快乐!】
“……”杜鸻看着备注上大大的“阳总”就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快乐。
但他还是有礼貌地回复了。
【杜鸻:阳总,新年快乐,事业顺利,万事吉祥。】
【阳总:多谢老弟。年初五有事没事?】
【杜鸻:阳总的意思是?】
【阳总:要没事就出来陪我喝点儿。大过年的,这点面子你不会不给吧?】
“我还真不想给。”杜鸻嘀咕道。
可没办法,现在这阳总还是他的客户,再烦也得忍着。
【杜鸻:哎哟,怎么会?到时候咱们联系。】
【阳总:行。】
这次杜鸻记得开飞行模式了,他还顺手断掉了WIFI,谁也别想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他。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回了阳总的信息,导致他做梦都在被阳总逼着签阴阳合同。梦境的最后一幕是他不仅被公司开除,还被铐上了银手镯带走,至此人生有了不可抹去的污点。
他被吓醒了。
这还是头一回。
他摸黑给自己倒了杯水,脑子里全是年前他和阳总签的那份合同。
甲乙双方无误,单价虽然比之前高但实际上还是低于市场价的,他们公司也只能微盈利,他最后能拿到手的提成估计也多不到哪儿去。
但他总觉得不对。
那天电梯里阳总的那个手势和眼神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什么。
是什么呢?
想不明白。
喝完水,他重新躺回床上。他本以为自己很难睡着,可刚闭上眼睛他就沉进了梦里。
梦里,他和阳总面对面坐着。
阳总笑着给他递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