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将宋怀谦放到单见月手上:“你们先走!我来对付后面的人!”
单见月不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皎月神色笃定:“你放心。若你们待在这里,我反而会畏手畏脚。从密道出去是一条小巷。右转直走便是出城方向。不要等我。若我还活着,我会回去恒王妃那里。不论生死,我都不会弃她不顾。”
此情此景,容不得单见月犹豫。她抱起宋怀谦,带着两孩子继续往前。
出了密道,单见月便逃往皎月说的方向。她远远看着城门口的卫兵,正在想该如何出城,江遇雪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娘,我知道从哪儿可以出去。”
沿着城墙走了大约五六丈远,江遇雪扒开墙边的杂草,露出一个狗洞来。这是往日她和宋怀谦捉迷藏时发现的。
宋怀谦此时也醒了过来,他明白自己还是被母妃送出了府。
“世子殿下,我答应了王妃,一定会护你周全。”单见月轻声对他说。宋怀谦默默点头,此刻他自然不会再闹着回去。否则,就会连累单见月母女。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士兵大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单见月循声望去,见远处有两个卫兵正往城墙这边走来。她思索片刻,从衣袖里拿出一节骨哨递给江遇雪:“阿雪,你俩去南玉江边等我。若我天亮前未来,你便带着世子去找你楚叔伯。”
“阿娘,我不要和你分开!”江遇雪哭喊道。
单见月摸着她的头:“听话,阿雪。记住,你要保护好世子殿下。”她把俩人的手拉到一起,“世子殿下,也请你替我保护阿雪。”
宋怀谦重重地点头。
事不宜迟,单见月把江遇雪强行从洞口塞了过去,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匕首来。这是方才皎月给她防身用的。
江遇雪和宋怀谦刚跑出城没多久,就见身后城内火光冲天,城墙上有士兵在喊:“着火了!”
是恒王府的方向!
宋怀谦盯着冲天的火光,紧抿着唇,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呼喊声充斥他的双耳,从城内袭来一阵热风。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握紧了江遇雪的手:“阿雪,我们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南玉江边赶去。
俩人在江边等到了第二天日落时分,也未见单见月的身影。江遇雪迟迟不肯离去,宋怀谦也默默陪着她一起等。天色逐渐昏暗,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有军队出现。
宋怀谦仔细一看,军旗上赫然一个“玄”字。
是玄甲军。魏贺言的人!
宋怀谦担心再待下去会被人发现,他问江遇雪:“阿雪,你叔伯那里距离此处可远?”
江遇雪想了想说:“划船大约两个时辰。”宋怀谦略一思忖道:“那我们先去找你叔伯,可好?现在官道上都是玄甲军,单伯母眼下可能是被困在了哪里。我们去找你叔伯,他是大人,他应该更有办法。”
那时江遇雪心中的楚于飞,武功高强、不可一世。她觉得宋怀谦说的有道理。俩人遂趁着夜色,划船去了飞花岛。
快到岛时,俩人已筋疲力尽。江遇雪拿出母亲给她的骨哨,吹了一声便晕倒在船,宋怀谦也累倒在了船上。明月山庄的人听到声音,赶下来将两个孩子抱了回去。
......
江遇雪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不知是梦太过沉重,还是桃花酒太烈的缘故。
暮色将近,已是黄昏。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发现身上正盖着一件外衫。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她望着对岸的小岛。此时山风正起,岛上梅花片片纷纷扬扬,美不可言。
江遇雪以为是自己酒还未醒看花了眼。她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时,却见那人已转过身走了过来:“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让她瞬间回到了现实。原来是魏浔。
他走到江遇雪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把我仍在岛上不管,自己一个人跑这儿喝酒?”
“抱歉。本打算待一会儿就回去的,没想到睡着了。”江遇雪站起了身,此刻她依然有些头晕,身子摇摇晃晃。她把外衫递过去,“多谢。”
魏浔接过来,转身道:“走吧。”江遇雪跟在身后,走到岸边才想起来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划船。”魏浔理所当然道。
他拿起船橹站在船上,等着江遇雪上船,俨然一副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的样子。江遇雪心里不禁嘀咕,中午还跟个残废一样,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她坐上船,靠在船尾看着两侧被划拉开的水面。魏浔划得很慢,不知是否是伤还未好全的缘故。
江遇雪看着他的背影,把这两日闷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口:“魏浔,当日你为何要救我?”
他依旧保持着划船的动作,沉默了半晌,答道:“不知。”
不知?江遇雪无言以对。
“那你为何出现在那里?”她又问。
“路过。”
路过?谁会穿着一身夜行衣路过?江遇雪心知应当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位魏公子,心思深沉,行事捉摸不定。他若不想说,必定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既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但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不管怎样你救了我,从今日起,我便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还是一个很大的人情。
魏浔未语。不知是默认,还是并不在意。
船身悠悠,继续向前。江遇雪的醉意还未散去。不知不觉中,她又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船身终于靠了岸。魏浔回头看向船尾的少女。少女正闭着眼,又沉浸在了酣睡之中。他小心翼翼地走向船尾,蹲下身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她的脸颊上染着两抹薄红,相比平日增添了几分娇柔。樱唇翕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魏浔额间。
微风浮动她的耳发,撩拨着耳后的一颗朱砂痣。不知是否因为酒的缘故,那红色竟比往日更加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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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雪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起床后她去了魏浔房间,却发现已人去屋空。
“叔伯,见着魏公子了吗?”她来到书房,楚于飞和五爷正在下棋。见她过来,二人同时露出一副复杂的神色看着她,弄得江遇雪有些莫名其妙。
楚于飞道:“他今日一大早便向我告辞,说有急事,我便让人划船带他出岛了。”
居然不辞而别?好歹自己还照顾了他几天。江遇雪有些忿忿,却见楚于飞一脸严肃地走过来,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江遇雪一脸莫名:“没干什么啊,去对岸给爹娘扫了下墓。”
楚于飞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那你怎么会被那魏公子给抱回来?还一身酒气!”·
说起昨晚的事,楚于飞就一肚子气。晚饭时,因未见他二人的踪影,他便派人在岛上四处寻找,结果看到魏浔正抱着她从船上下来。楚于飞连忙过去想要接手,却见江遇雪在人家的臂弯里睡得正香,手还攀附着他的脖子。魏浔见楚于飞伸手也不搭理,竟说“不劳烦楚庄主”,自顾自地把江遇雪抱回房间了。
江遇雪从九岁起就一直住在飞花岛上,楚于飞看着她长大,虽不是亲生女儿却胜似亲生女儿。他虽不是迂腐古板之人,毕竟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之事,自己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眼看她带回一个陌生男人,还和这个男人如此亲昵,而这个男人竟还无视他这个“老父亲”般的存在,他顿时有种辛苦栽植多年的花骨朵儿一朝被采花大盗薅去的感觉。
好在他看见魏浔把她送回房后便出了屋。否则,他这曾经名满天下的楚大侠,也要学会扒墙角了。
江遇雪此时听了他的话,瞪圆了双眼:“他抱我回来的?”
楚于飞哼了一声,坐回了位置:“我看你这贪酒的性子得改改了!得亏是在岛上,他不容易出去。否则,你被人卖了还不知!”
江遇雪哪里还听得清楚于飞说了什么。虽说她平日性子随性,又有些不拘小节,但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一想到自己被一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回了房间,她顿时也觉得羞愧难当,撒着脚丫子就跑了出去。
这个魏浔,果然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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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岛上又住了十几日,江遇雪便觉得有些待不住了。
从她和宋怀谦逃到飞花岛的那日起,她几乎一直生活在岛上,甚少外出。楚于飞当时得知恒王府事变之后,亲自带了手下的人去京州打探消息。但单见月从此销声匿迹,连尸身也未找到。
恒王府那场大火,听说是从恒王妃的寝殿开始烧起来的。金吾卫的人发现时,已来不及灭火。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想灭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晚上。赫赫王府,灰飞烟灭。
江遇雪和宋怀谦亦双双病倒。
后来,楚于飞认了宋怀谦为义子,化名楚弈。因他天资聪颖,便将自身武功都传授于他。除此外,楚弈亦潜心钻研医术。经年累月下来,倒胜过楚于飞这个半吊子老师许多。
岛上的日子虽逍遥自在,但江遇雪却一直想要出去。也许是她还有心结,也许是觉得江湖之大想闯荡一番。
总之,在收到那封信并决定去京州之后,她就为可以出岛而兴奋了许久。
所以,现下她怎么可能待得住?
一番思虑之后,第二日清晨,趁着明月山庄内的人都还未醒,她留下一封信给楚于飞,悄悄划船出了岛。
到京州已是辰时。江遇雪入了城门,直接往百草堂去。
百草堂还未开门。她走进旁边的小胡同,一个飞身跃上了屋顶。她轻手轻脚地翻过屋檐,低头一看,楚弈正坐在对面的檐下整理药草。
江遇雪坐在屋脊上,杵着手安静地看着楚弈。微风卷来一阵草药香,她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她喜欢这个味道,和楚弈身上的一样,让人安心。
就这么看了半天,忽听檐下那人出了声:“待了这么久了,还不下来吗?”
原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江遇雪不免一惊,脚下一个打滑,从屋顶上摔了下去。楚弈起身脚尖一点,飞身过去将江遇雪稳稳接住。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楚弈无奈道。
江遇雪从他怀里蹦了下来,嗔怪道:“还不是兄长突然出声,吓到了我。”
楚弈笑着摇头,坐回檐下。江遇雪走过去,侧身躺在了旁边的摇椅上,安静地看着楚弈继续整理草药。
往日在飞花岛,他俩便是如此形影不离。楚弈练武,江遇雪在一旁喝酒。楚弈看医书,江遇雪在一旁喝酒。楚弈和叔伯下棋,她也在一旁喝酒......
此刻她突然觉得,少了一坛好酒。
“对了,阿雪。正好你来,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什么事?”
“我想去南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