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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男皮下美人骨 第87章 故知魇楼暮(十)

作者:傅挽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4-20 18:34:35 来源:文学城

金幕铺陈,长街熙攘,闻移游街穿巷,头戴高帽,手持高帆,长声吆喝。

“消愁解忧,消灾解难,招财进宝,招缘进仕。”

闻澜随在一旁,扬声附和,看他年纪,最多五岁。

夜幕初临,他们走进僻壤乡野。

“爹爹,咱们什么时候能抓一回肥羊,老是抓一些老弱病残的瘦羊,都没肉,”闻澜左顾右盼地观察乡野地形,瞧见前方草屋,“爹爹,前头有瘦羊了。”

“肥羊背后的道道,咱爷俩不能走,”闻移领着闻澜,加快脚步,“瘦羊肉虽少,那多抓几只,肉就多了。”

瘦羊住的是独间,非常简陋,门窗是破漏的,桌椅是腐朽的,灶台黑污斑斑,床腿缺了一角,用砖石垫着,枕头染满霉菌,被缘有一大片黑黄的油渍。

闻移在外敲门,瘦羊似乎是睡了,好一会才将门打开。

闻移进屋便开门见山,复述一遍他的旗号,主打一个有求必应。

瘦羊是个年迈的老人,头发花白,耳聋眼瞎,但见来人,摸索着弄了两杯茶水。

闻移拿眼仔细地扫荡全屋,低下身在闻澜耳边‘教诲’,“若羊实在太瘦,榨不出油水,就别白费这功夫。”

“他有油水。”闻澜瞄到床底一只与屋设不符的金缕盒。

闻移的眼神随之发光发亮。

老人耳背眼花,眼中满是风烛残年的浑浊。

他热情劝他们喝茶,“两位过路客,喝口茶歇歇,可是要去东川镇?那镇子里的人可都不是善茬,儿女不孝,邻里恶毒,我就是被大儿子给赶出来的,他们没一个好人,别去,改道吧。”

闻澜笑嘻嘻地大声道:“老爷爷,我和爹爹是来帮助你的,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和我爹爹说,他可神了,几乎有求必应呢。”

闻移在闻澜的介绍下,变了几个简单的障眼法,多是些粗浅伎俩,但在不知者的眼里,神乎其神。

唬得老人大呼神仙,险些下跪。

“老人家千万别这样,”闻移装模作样地搀起老人,“您只管说您出您的困难,我一定给您解决了!”

“那你能帮我找找我那小儿子吗?”老人突然老泪纵横,“他是我那些儿女里,唯一孝顺的,可是,他前几年离家出走了,是我冤枉了他,把他逼走了,我好悔啊,你帮帮我,帮我找他,啊?”

“这事简单,您和我说说他的样貌,我会算,算得他在哪,我去给您将他带来,给您办妥这事,可是……”闻移似有难处,捞过闻澜摆到老头面前,“老人家啊,您不知道,其实我们经常做好事分文不收的,你看我这儿子,都瘦成竹竿了,肚子饿的都咕咕叫了。”

“啊?”老人似是没听清,半天才反应过来,“明白,明白,我这就给你们生火做饭去……”

“唉,老人家,”闻移叫住老人,“这有了这顿没下顿啊,这找您儿子的路上,不知该咋办了。”

“啊?明白明白,我给你整点好家伙。”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床边,趴在地上,伸直了手去够床底的金缕盒。

“老爷爷我帮你。”闻澜钻进床底,抱出盒子。

闻移迫不及待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傻了眼。

倒也不是盒子里的东西不值钱,而是里头的东西太乱太杂,有银镯钗饰,翠珠步摇,胭脂水粉,还有剑穗流苏,腰带银靴,甚至还有金樽玉盏,瓷盘铜镜。

“爹爹,这可都是好东西?”闻澜笑问。

闻移痴迷地点点头,这盒中虽无银两,但若要将这些物件置换银两,价值也当不菲。

闻移激动地笑道:“老人家,不如都给我们吧,若找到了您儿子,还有剩余,我再交还给您。”

“啊?好说,好说,给你,都给你们。”老人呆了一会,傻傻地笑,佝偻着背窝进床榻。

“太好了,”闻澜摸摸肚子,悄悄喜道,“爹爹我们可以大吃一顿了。”

闻移从金缕盒中拣了几颗银珠丢在桌上,携闻澜扬长而去。

老者只顾安睡,权当无人来过一般。

“走,去镇上。”闻移拨开灌木丛,进入东川一带。

“爹爹,那爷爷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闻移道:“有问题更好,没有后顾之忧。”

“爹爹说得对,可你为啥要给他留珠子啊,”闻澜不解地问,“爹爹也会可怜人了?”

前方上了石板道,有了人流,闻移直起高帆,落下谆谆教诲,“儿啊,记住了,好人留一口,坏人一口不留。”

“那好人坏人怎么区分?”

闻移挠了挠腮帮子,“你觉得对方好,那他就是好人,你觉得对方坏,那他就是坏人。”

“这对么?”

“对!”

“嗯,我记住了,”闻澜笑道,“全凭我觉得,如果一个受世人唾骂的大坏蛋,我觉得他好,那他就是好人。爹爹坑蒙拐骗,可我觉得爹爹不坏,爹爹就不是坏人,对不对?”

“就你机灵,这么说你爹。”闻移用高帆轻轻地敲打了一下闻澜的脑袋。

闻澜天真大笑,推着闻移快走几步,“咱们找家酒楼,你亲自做梨果汤给我喝吧。”

“咱们得节省点了,爹爹打算给你存点钱,将来给你讨个娘子……”

“我才不要,”闻澜一脸的人小鬼大,“我不喜欢女人,你想想娘和你,自我记事起,你们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我喜欢现在,跟着爹爹,轻松自在,多好。”

“你这是想让你爹我断子绝孙了?”

“爹爹啊,你才二十岁,你大不了就再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我也可以有个弟弟或妹妹陪我一起玩。”

“你爹我倒是想啊,谁能看得上你爹,还带个娃。”

“那你把我丢了吧。”闻澜笑道,“我可以消失的。”

“那怎么成,丢了命也不能丢了你啊。”

闻移带着闻澜在镇上吃喝玩乐了好些天。

正当他们要去到下一个地方时,一群布衣家丁,闯入他们所住的客栈,二话不说地将他们绑了起来。

闻移与闻澜挣扎叫喊,无济于事。

他们被押解进了一座挂满白绸稿布的府邸。

府院里里外外,站满了丫鬟家丁。

大院正中摆放着一口棺材。

棺材旁的躺椅上,睡着一位华艳放荡,长发未绾的年轻妇人。

妇人听得动静,睁眼斜视两人,冷声喝令,“叩首谢罪。”

家丁大手一推,闻移与闻澜被迫跪于棺材前。

闻移开口预问,却遭家丁踢踹,脑袋也被狠狠地按压在地。

妇人轻蔑地收回视线,寻着秋阳摆上一副安睡的姿态,“勒死他们。”

闻移脑袋杵地,脸上已有几道磨痕,他破口大问,“这位夫人,何故草菅人命!”

妇人凶狠的眼神递给押解闻移闻澜的家丁,“叫他们回忆下。”

“是!”家丁抓拎两人的后颈,扣到棺材口。

闻澜的眼正好对上棺中尸体的脸,大呼,“是他,是那个老爷爷!”

闻移惊惧,抖着身瞧向那张铁青苍老的脸,“他,他死了?”

老人是被勒死的,脖颈红肿一片。

“记得了?”妇人舒展双臂,安放于腰间,直面秋阳,“你们可知他是谁?他可是我们镇长的爹,也就是我家老爷的爹,我的公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害他,拿走他的钱财,还那么明目张胆的典当。”

“你胡说,”闻澜急迫喊道,“我们没有杀他,爹爹从不杀人,他的东西也是他给我们的。他让我们给他找儿子,我们就花了一点点,剩下的都会用来当做盘缠。”

闻澜的脸被摁在棺材中,脖子卡在板沿上,说出的话仿佛哽咽哭诉,“爹爹说,人美心善,夫人姐姐你长的美丽,定也心善。我们真的没有杀人,你放了我们,让我们了却老爷爷的心愿吧。”

妇人嘲笑道:“我公公没有儿子要找,他脑子不好,一直记着他那因为被他冤枉而死的小儿子,还说是我害的,说是我蹿唆我家老爷害的,每次见着我,非打即骂。整天故意给老爷惹事,好好的府邸不住,偏要搬去镇头荒野,还搞小偷小摸的勾当。你们拿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他偷来的,成天要老爷给他收拾烂摊子,去各家各户赔礼道歉。可能他真的和你们说了,要你们帮他找儿子,可是,你们真的看不出他有毛病吗?别狡辩了,你们就是诓骗了他的钱财,然后灭口。”

“老爷爷可怜极了,我们是真的想要去帮他找儿子的。”闻澜挣扎着,他的脖颈已有了淤青,“我们走的时候,还给老爷爷留了几颗值钱的珠子,如果我们杀人,怎么会给他留钱呢?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您这样,是要叫真的凶手笑的。您想想,老爷爷住荒野,也不富裕,那箱子东西也不往外露,凶手杀他,那肯定是仇杀呀,您应该查查,谁与老爷爷有仇怨。”

“你这小孩……”妇人起身走到闻澜身前,探出右手,像抚摸猫狗一般,抚顺闻澜乱糟糟的头发,抬眼示意家丁放开闻澜。

而后来到从慌张变的安静的闻移面前,低下头,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我家老爷快回来了,他平时非常忙碌,我怎能叫他多心在这事上。凶手,抓到就是,财物是你们拿的,顺理成章,人就是你们杀的。你儿子聪慧乖巧,我可以留他一命。”

“她是在威胁闻移揽了这罪责,”沐青樾道,“她根本不在乎真相,倒像是……”

“人多半是她杀的。”季凉道。

沐青樾十分认可。

“什么仇杀!”妇人忽而拔高音量,让全院的人都听到,“这么多年,镇上的人虽然对公公多有怨言,但经老爷周旋,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么你们出现了,我公公就死了。你们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后又凑到闻移耳边,加剧威胁。

“夫人说的没错!人是我杀的,不是什么仇杀,我见钱眼开,怕留祸根,就杀了他。夫人杀了我吧,让我偿命,了结这事,放过我儿子,他小娃娃,什么都不懂。”闻移显然明白妇人的意思,他不否认,不咒骂,一个劲的求饶,求她放过闻澜。

妇人高声对院内众人宣布,“你们都听见了,凶犯可是亲口承认了。”

“听见了!”所有下人家丁齐齐应声。

“爹爹你干嘛啊,我们没杀人,”闻澜掰着家丁扣押住闻移的手,哀求着道,“你干嘛要认下这罪……”

“儿子你别说了,爹爹错了,世上千万条路不走,非要带你走这条路坑蒙拐骗的路,”闻移悔恨交加,“你听话点,别走爹的老路,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闻澜摇摇头,仰首与妇人掰扯,“你不准杀我爹爹,你是不是不想查清真相?你……”

‘啪!’的一声,妇人甩了闻澜一巴掌。

闻澜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重重地摔倒在地。

妇人厉声说道:“抓着他,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

下人得令照做,将闻澜五花大绑,以脏布封口。

接下去的一切都变的灰暗起来。

几个健硕的家丁,当着闻澜的面,用绳索死死地勒紧闻移的脖子。

闻移至死都还在恳求妇人放了闻澜。

然而妇人只是口头应承,在闻移即将断气时,她蹲下身,捏住闻澜已被泪水浸湿的面颊,细细瞧道:“这小脸,有盼头,我扰你一命,让你去怀姜府。不过能不能入得怀姜府,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妇人命人把闻澜装进麻袋中,束好袋口,丢进花坛一侧填满了水的水缸中。

凡入怀姜府者,都得经得住水下的折磨,若十分出彩,那送人入府者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闻澜终是撑了下来,他气竭力虚,只说得一句话,“让我安葬爹爹,烟城梨山,我的家乡,我入怀姜府,我会安分,我会乖乖听话。”

闻移眼泪纵横,双目充血,他望着闻澜,吞咽下最后一口气,画面就此消散。

“这个女人的结局会是什么。”沐青樾默然开口。

“她的结局不会好,”季凉暗自划破指尖,“闻澜成功逃离了怀姜府,应是会向她寻仇,他不是说过,他第二次杀的人,是个女人,他的仇人。”

沐青樾瞥见季凉动作,眉头一皱,“你又弄伤自己?是什么异术又需要这样?”

“迁息,去到闻澜这段记忆里,改变他的记忆轨迹。”季凉记下闻移碑上的时间,来到闻澜身前,抬起闻澜的脑袋,一边将指尖血源源不断的滴入闻澜的口中,一边轻念术诀以及时辰地点相关人物。

“居然还有这样的异术。”沐青樾立到他身后。

“嗯,多用于治疗失忆之症。”

血尽烟起,血红的烟气和绵白的雪粒从闻澜脑中漫出,逐渐包围沐青樾与季凉。

“那我们进去,直接阻止闻移坑人,便不会有接下去的一切了,闻移不死就好了吧……”沐青樾顿了顿,他想问是否会对现实的闻澜有影响,转念一想,这儿的一切都只是魇楼里的,怎会有影响。

季凉面对他,笑道:“我去就好,这里不会有危险,你待在这。”

“不让我一起?”

白雪红烟里的沐青樾,神色不安,面容灵洁而红润,发梢沾染雪沫,有种秋枫埋于银霜的破碎美。

“只能施术人去,放心,我很快就好。”季凉多看了他几眼,落下安慰的笑,吻也随之落到了沐青樾的脸上。

沐青樾恍了神,须臾之后,红烟白雪消融,季凉消失不见。

身边突然没了季凉,四周俱寂,沐青樾更为恍神,心里很空,甚至有些慌。

他阻止自己去多想什么,安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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