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赵恒拿着折扇,点评起来。
一旁的外地客商扭过头和他攀谈起来:“我倒是觉得这康家的没错,平日里也乐善好施,可见是个不错的,竟被逼到这份儿上。”
“嘘——”
大爷示意他们接着看:“自从多了巡街的差役,时常有这样的乐子看,看多了就明白不到最后一刻,别妄下定论。”
“哦?”两个正在聊天的人又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是苦了赵恒的暗卫,他们一边得注意在人群中隐匿身形,一边被堂上的案件吸引,一边还得时刻留意三皇子的安危,真是忙得不行。
堂上的审案还在继续。
“你放屁!”
一个康家婆子立刻反驳,言语间满是讥讽:“我家主君身上还带着你的手帕!”
“你冤枉?你手帕自己长了翅膀会飞不成!”
四下响起细碎的笑声。
跪在地上的卖菜女顶着满脸泪痕,犹为自己争辩:“民妇真的不认识什么康家、李家的,今日上街卖菜,无故被这群人刁难至此。”
她抹了一把泪:“你既说有我的手帕,何不拿出证据来?”
康家娘子冷笑一声:“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我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今日叫你心服口服。”
康娘子从袖中掏出一方洗的发白的浅青色手帕,掷于卖菜女跟前。
“你看看这上面的落款,可是出自你手?”
卖菜女看见手帕发起抖来。
哪里用得着核对,明眼人只消一看,就明白这手帕的料子和许氏衣裳的料子一模一样。
颜色、花纹、泛白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让人辨无可辨。
县丞无视许氏骤然苍白的脸色,和攥紧的拳头,示意衙役将手帕奉上来。
浅青色的手帕上确实有一个相同色系的落款——妙娘。
“‘妙娘’,可是你的名字?”
听着县丞的问话,许氏紧咬着牙关,没有作答。
“许氏,再问你一次,你可叫...”
这次没等县丞问完,许氏泄了气一般瘫软下来:“手帕是民妇的。”
康家众人得意起来,七嘴八舌的骂她。
“臭不要脸!”
“仗着可怜勾搭别人丈夫,平搅得人家宅不宁,我呸!”
“谁知道为什么被婆家赶出门的?搞不好呀就是怕脏了自家门楣!”
那客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瞥了瞥赵恒:“还觉得她可怜吗?”
这下连赵恒也是摇头,有些不耻:“这世道女子艰难,可在艰难也没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唉,谁说不是呢。”
“安静!”堂外窃窃私语的人群,和堂内的谩骂声都停了下来。
“许氏,这手帕既是你的,你可还有话说?想清楚了回话。
勾引有妇之夫,属于通奸行为,刑典中规定‘诸奸者,徒一年半。’ 如无异议,想好你孩子这一年半的苦役期间的去处。
——慈幼院可不收有罪之人的子女。”
原本还瘫软在地,无力辩解的许氏,不知被那句话刺激到,这时居然又生出勇气,连说话都连贯了不少。
“大人!这帕子是民妇的没错,却并不是民妇给他的!我...”她似乎难以启齿。
“你什么?你说呀!”康家娘子很是恼怒:“事到如今,你还狡辩?”
“哇...娘...我怕,囡囡想回家。”小姑娘怕得瑟瑟发抖。
康家娘子见她这般小小年纪,跟了这么个品行败坏的娘,恨铁不成钢。
“女娃你过来,何必认这样的人当母亲,不如跟了我,大些了做个丫鬟,也好过在她身边!”
众人纷纷夸她大度,只有许氏紧紧抱着自己女儿,愤恨的看向康家娘子。
“你以为?你康家又是什么好地方?!”一句话,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许氏理了理头发,抬起了头,确实是一张很秀美的脸庞,与康家娘子的明艳不同,很有些婉约的秀丽,十分耐看。
“呵,”她面上挂上一抹惨笑:“我本不是这清丰县人,听闻此处盛产彩灯,婚后来这县里安了家,我们夫妻两人做些小生意,日子也过得不错。”
“是你!你康家!”
她近乎咆哮的指着康家娘子。
“逼得我们,苟延残喘!家破人亡!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氏十分癫狂,眼底带着刻骨的恨意。
“康家欺压我们不是本地人,用尽手段打压我们,不给人留活路!我丈夫走投无路,告到了县衙。”
“谁知知县与他一个鼻孔出气,一直压着案子不审,直到我家丈夫生生被康家管家给逼死!”
康家娘子只觉不可思议:“胡乱攀咬绝不可能,你这贱人,你给我闭嘴!”
“你以为你家官人又是什么好人?贪图我的容貌,我不答应委身为妾,他就欺我孤儿寡母,三天两头借机生事。
这帕子、这帕子是被他给强抢走的!我夫君尸骨未寒呐!他竟干得出这等事!”
“哈哈哈,我被扫地出门?那不是因为你的好官人吗?”
许氏一句又一句,重重的砸在康娘子心房上,她尖叫出声。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仅吃瓜的县民,连县丞都惊了。
赵恒眉头紧皱:“这清丰县还有此等祸害?!这种人还读书考科举?”
现场乱成一片,许氏女忽的爬起来,冲着柱子冲了过去。
“拦住她!”
赵恒和县丞齐声高呼,下一秒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想将这卖菜女给拦下来。
却被堂后的哑巴抢了先。
哑巴动作虽快,却晚了一点,许氏已经撞上了柱子,不过好在阻拦及时,伤的并不重。
堂上的县丞也急匆匆的下来:“放心,本官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既已经说清楚一切,就没想活着,只盼县里看在我不是罪人的份上,将我女儿收入慈幼院。”
她本就被那人逼得没了退路,还不如一死了之。
自从这位新任知县上任后,拨出不少银子用于民生,其中一项就是这‘慈幼院’专养弃婴、孤儿。
相信囡囡也能平安长大。
这会儿康家娘子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抱起一旁的小女孩将她放到母亲身边,遣人去寻大夫。
“好好活着,若真如你所说,不用你们出手,我自会收拾了他!”
县丞从头到尾的听下来,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罪魁祸首分明是姓康的!
“这位是县衙提供的免费讼师,县里发生的纠纷,都可以找他帮忙起草诉状,有需要,随时找他。”
这康家在县里也有些势力,县丞也是言尽于此。
“只是这位许氏,在查清一切,知县审理结案之前得留在县衙养伤了。”
康家娘子满目错愕:“留下我也就罢了,她都这样了,还要被关起来吗?”
赵恒满脸愠怒,分开人群走向堂上。
“哎,兄弟,民不与官斗,哎!”外地客商没有拉得住,赵恒挣脱了他,帮着康娘子指责起县衙来。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
“你谁?”县丞捂着脑袋,简直想给自己也来一下:“还嫌不够乱吗?下去!”
“哼!”赵恒一甩扇子,正准道明身份:“我乃...”
“管你是谁,给我丢出去。”
县丞一挥手,衙役立马架着赵恒,要见他抬出去。
刚刚在前面的暗卫一挥手,底下人群中立刻上来不少人,和衙役们对上了。
“我看谁敢!”赵恒啪的一甩扇子:“我乃...”
“哟,这不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吗?”
看着走进县衙的沈知白,赵恒生生将即将脱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沈知县来得正好,你们这衙门也忒不讲理了,人家伤的这么重,还要将人给关起来,不让人归家,哪里来的道理。”
那外地客商在底下给他竖大拇指,厉害呀!
沈知白满脸问号:“谁说要将人关起来了?案子结了吗就关人?”
好呀,还背着知县自己行动,赵恒一指县丞:“他!”
“我没有!”
“你有!”这是康家娘子。
“你有!”这是赵恒。
“你关谁了?”这是沈知白。
县丞差点百口莫辩:“这本来就是流程,在案子审结前,我们有义务保护受害人,这不是您说的吗?”
“保护?”康娘子和赵恒对视一眼,都很是不解。
“这一看就没好好看贴出去的布告,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还平白污蔑县丞!”衙役看不下去了,将来龙去脉捋了一遍。
沈知白听了也不责怪,只是看了一眼两人:“宣读布告的差役不尽责,这个月的奖金扣十文。”
哦豁,衙役都替差役憋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暗卫们也老实了,站在了赵恒身后。
“你这,”沈知白指了指赵恒身后的暗卫:“这么多人入县,可有报备?”
...报备什么?他们都是扮成路人进来的,赵恒茫然的摇摇头。
“很好,查看他们的路引,进城当日当差的衙役,罚文五十,鞭笞三下。”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现在轮到衙役们瑟瑟发抖了。
请的大夫终于到了,众人赶紧扶了许氏去后面。
沈知白这才对赵恒和康娘子解释起来。
“县里担心有受害人在查案期间受到伤害,或胁迫,从而改变口供,所以这些受害者们会被保护起来。”
她指了指县衙右边:“这几间房就是留给他们住的。”
“现在来说说你,”沈知白一转头对上赵恒身后的暗卫:“没有报备、未经许可,擅自带这么多侍卫进清丰县。”
“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