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连几日,主屋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赵徴大为不解。
但他也不会巴巴凑上去,显得自己很掉面。
晚间,照例用了些没有什么油水的饭菜,赵徴见炉内沉香燃尽,生金又在门边打盹,他也懒得叫醒对方遂起身,打算去香柜中取一粒香丸。
不知是不是坐久了的缘故,起身的那一刻,赵徴一瞬间头晕目眩,要不是扶了一把长案,险些就要跌坐而下。
他甩了甩脑袋,强行压下那股晕眩的感觉,许久才彻底消散。
算算时间,也到了他沐浴月华的时刻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燃上新香,赵徴继续冥想,妄图得到一丝丝道法的真谛。
……
主屋
攸宁洗漱完毕,穿着一套清凉无比的丝质寝衣,躺在美人榻上,翻看着长嫂柯氏今日送于她的话本子。
这几日她过得尤为逍遥,婆母免了她的问安,她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有时怠懒些,攸宁都要到午时才愿意起身。
喝着厨房送来的各色冰镇饮子及清口糕点,吃着时下最金贵的荔枝和甜瓜,无聊了还能寻柯氏与徐氏玩个投壶论剑,好不快哉!
而此刻,攸宁吃着一旁荷儿给她剥的红艳艳的石榴,一边品评着手里的话本子。
“公主夜间私自出宫门,上元夜与一落榜秀才一见钟情,资助秀才一路科考,不顾父亲自小为她定下的婚约,公然与疼爱她的爹娘叫板~”
“乐伎与公府世子情定三生,最后扶摇直上做了公府主母?”
“千年狐妖恋上凡人男子,为其放弃千年修为,做了一对普通夫妻?”
“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哪会有人这么傻,公主与落榜秀才?如若是我,哪怕秀才最后真的成状元了,也得顾及下与人的旧约吧?还有,皇城夜间落锁,除今上的谕令,谁人能出?这满京城谁人不知,这执笔人居然能写出这等荒唐故事,当真是……”
“令人叹服……”
“还有乐伎做一等公府主母,我活了这么些年,简直是闻所未闻!”
“最后一本,千年修为尽散,只为了个没用的窝囊书生,当真可笑!”
几个话本子粗粗扫了一眼,攸宁石榴都忘了吃,只剩下一嘴的鞭挞。
正在给金丝球梳理毛发的月娥笑道:“要不怎么叫话本子呢!姑娘就别为这些无稽之谈浪费力气了,多吃些石榴,也不枉费荷儿的辛苦。”
“就是就是……”
剥着石榴的荷儿立即附和道,催促攸宁多吃些。
“你们姑娘我怕是吃不下了,这些你拿去和月娥分食了吧。”
看着被剥在白玉盘中垒的像小山一样的红艳石榴子,攸宁摆了摆手,又拿起最后一本,打算把它看完,明日就还了柯氏去。
“诶?这本倒是个不错的,没落商户女眼见家业江河日下,主动请缨操持家业,扭转乾坤,成为当地第一首富,最后和昔日竹马情郎相互扶持,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就看这本了!届时到了明日,荷儿,你就把其他的送还回去,留下这本便可!”
“好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荷儿娇俏应道,兴冲冲的将一盘剥好的石榴端到桌上,喊月娥一道吃着。
而攸宁,则是津津有味的看着话本子,时不时查看一下金丝球是不是还在窗下的蒲团上睡着。
考虑到夏日暑气重,攸宁又给金丝球弄了个小竹席,编做与蒲团大小的圆形,铺在上面。
竹料最是凉爽,就连攸宁,到了这季节,也是换了一副竹席,配上屋内成桶成桶的冰块,倒也清爽宜人。
正巧金丝球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打呼噜时突然喵了两下,将主仆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月娥目光落在金丝球身下的蒲团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玩笑道:“昨个我去寻姑爷要蒲团时,不知怎的,姑爷好似特别开心,眉眼都多了几分笑,莫不是知道这蒲团是给这样可爱的猫儿的?”
“谁管这神仙高兴什么,咱们过好咱们的就行!”
轻哼了一句,攸宁翻了个身,继续看话本子去了,留下两个丫头暗自摇头。
姑娘心真大。
……
入夜,攸宁将书放在枕间,吩咐荷儿熄了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像是院外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喊什么落水,救人之类的话!
攸宁的睡虫立即醒了,隔间睡着的荷儿也是匆忙披了件衣裳,满脸忐忑的出来。
“发生何事了?”
本来还有些害怕,但对上自家姑娘沉着冷静的眼神,荷儿立即镇定了下来,服侍攸宁穿衣。
草草套了身衣裙,荷儿提着盏灯,在前面给攸宁引路,二人循着动静找到了地点。
赵宅的莲池旁,聚拢了不少人,还有许多正匆匆往这里赶的,譬如赵太傅与郑氏,譬如攸宁。
丫鬟仆从围了一圈,攸宁看不见里面,还是他们发现了攸宁这位三夫人,纷纷眼睛一亮给她让了路。
攸宁本来有些疑惑这些丫头小厮们的行径,然而,当她看见那昏迷不醒躺在赵商怀中的赵徴时,她瞬间就解惑了。
瞳孔微缩,攸宁心中一窒,正要张口,这时公爹赵太傅过来,先了她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平日里,这个儿子最不听管教,整日求仙问道让他头疼,但终归是他的亲骨肉,心里又怎么会毫无波澜……
沉稳如赵太傅,都露出了心痛惊慌之色,更别论亲娘郑氏,见儿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仿佛晴天霹雳,立马红了眼睛,但终究知道现在最紧要的是何事,语气急促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将家中几位大夫请来,给三郎瞧瞧!”
出身士族,又做了几十年的高门主母,郑氏此刻虽心痛万分,却也没失了体统分寸,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郑氏本想找和赵徴夫妻一体的攸宁问话,但看到攸宁也是一副同她一般匆匆赶来的模样,郑氏立即就明白了,可能儿媳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确实,看见婆母询问的目光,攸宁蹙眉道:“公爹婆母宽宥,攸宁也不知晓夫君为何落水,也是闻声而来。”
“怨不得你。”
转移目光,郑氏对着也是一身**的赵商和吓得一脸惨白的生金道:“你们两个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三郎怎么大半夜的落水了?”
“要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赵太傅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绷着脸,颇有发怒的征兆。
首先是生金,见自己主子出了这样的茬子,心中惶恐不已,立即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陈情道:“小人该死,没能看好公子,公子偶尔夜里戌时会有沐浴月华的习惯,都要在这莲池旁的青石上静坐半个时辰,以往都无碍的,今日却不知怎的,就落水了,也怪小人,在门旁打了瞌睡,没能及时救公子,请相公夫人重重罚小人!”
生金看着那尚在昏迷的主子,心中悔恨难当。
虽然自家主子会损他,但从不曾责罚过他,吃穿上更是厚待,如今竟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主子遇险,他心里一万个内疚。
额头磕出了血印子,生金仍就继续,还是郑氏看不下去了,才张口制止了他。
“行了,罚你的事等会再说,你先起来,你这样看的我更心烦了,一边去!”
攸宁看着那叫生金的小厮头上满是血,也道了一句忠心,叫荷儿给了他一方帕子擦擦。
而就在这个档口,大夫也被拉扯过来了,看见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赵徴,满头的汗也来不及擦,赶紧蹲下身查看情况。
一直扶着的赵商看见大夫,也是松了口气道:“好在今夜若莹突然支使我来摘些花,若不然三弟就……”
没有说完的话,众人听了皆是心中一凉。
“怎么样,何老?”
一番查探,赵太傅连忙问道。
“能救,将溺入口鼻中的水逼出便可,二公子,你给我搭把手!”
年仅花甲的老大夫经验相当丰富,几番探看便有了定论,当下就吩咐赵商道。
“好,何大夫尽管吩咐便是。”
听到好结果,一家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悦,就连攸宁也是,心中大松了口气。
虽然她和赵徴无缘,但赵徴总归是个心地纯善的少年,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也不忍看他年岁轻轻的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本来,攸宁一点都不怕赵徴这家伙有什么意外的,毕竟前世的赵徴最后可是去云游四海了,应当没有什么性命之虞。
但是,前世的赵徴命里没有她的存在,若是因为自己命运的改变连带着他一起,那便是一种罪过了!
所以,听到能救,攸宁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瞬间好了大半。
在赵商的配合下,何大夫将昏迷的赵徴倒悬,再由赵商背对背肩负其缓行,最后由何大夫亲自按压赵徴胸膛,意图将赵徴所呛之水逼出。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何大夫来回按压了三四遍,本来没了昏迷不醒的赵徴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见几声剧烈的咳嗽,惨白着一张玉面的少年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趴在地上抽搐着,将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三郎啊……”
见儿子醒了,郑氏高兴的去扶,没成想,就在赵徴吐完几口水的空档,人居然眼一翻,再次晕过去了,叫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何大夫极有眼力见的再次为其号脉,神色复杂。
“何老,我儿这是怎么了?”
赵太傅惊异不定,明明刚才已经将水吐了出来,想来是无碍的,怎会再次昏厥?
“在下于相公这做了许久的差事,也知公子平日茹素,作为医者,我还是想给公子个建议,此举不妥,时间久了,便会如公子这般,身子骨虚弱,容易被邪风入体,病痛缠身……”
“多谢何老,某知晓了,烦劳您夜里跑一趟,还望明日配些滋补的药,诊金明日一并送到你那。”
“相公客气。”
何大夫作揖行礼,再度挎着药箱离开,准备着回去就写方子,争取明日熬药。
送走何大夫,赵太傅与郑氏看着因为长期茹素体虚昏倒的儿子,心中又气又怜。
“快,送三公子回去休息。”
折腾了半天,上了年纪的赵太傅和郑氏也有些疲惫,吩咐了赵商和生金,自己扶着额也要回去。
生金将赵徴扶上赵商的背,二人急吼吼的往院里去。
攸宁连忙跟上,踏进院中。
然而,攸宁看见,赵商将赵徴径直背进了主屋,那静室,他看都没看一眼。
生金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询问。
攸宁无法,小幅度点了点下颚,以示同意。
哎,不晓得这小神仙醒来会不会恼……
今天有读者评论了,再也不是单机码字的感觉了,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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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