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徴是在一阵清幽香气中醒来的,鼻翼处尽是清甜的气息,与平日里他所惯用的沉香截然不同。
他所用沉香气味清凉,类似薄荷,又裹挟着一丝甜。
修行冥想之时,难免有困顿与精神不济,只要燃上一炉,沉香丝丝清新的凉意,便会带来通鼻省神之感。
但今日的香,只有甜,没有丝毫凉意。
赵徴悠悠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上方轻薄透亮的鲛纱帐,将整个床包裹得密不透风,只余外界微弱的日光透进来。
这不是他的床!
赵徴撩起纱帐,看清了屋内的摆设,认出了这是主屋。
他怎么会睡在这?
昨晚上……
忆起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赵徴心有余悸。
他很想找人问问原由,但鼻翼间不断涌来的馨香提醒他,此刻他正睡在一个不该睡的地方,他必须立即离开,回到静室去。
不敢声张,赵徴不顾发虚的身子,就要穿鞋遁走,脚踏上,一双玄表素里的十方鞋端端正正的摆在那,崭新干爽,想必也是昨夜被人换过的。
想到这,他摸了摸身上同样干爽柔软的里衣,脸色剧变。
不会是……
想到那个可能,赵徴身子摇摇欲坠了起来,心中竟产生了久违的羞耻之情。
恨不得立即逃到天涯海角才好!
也不管自己没穿外袍,赵徴趿上鞋子,不顾尚有些发晕的脑袋,就要起身离开。
“你这是要去哪?”
少女清亮的脆声打断了他,赵徴动作一僵,朝着门口看去。
一身藕粉对襟罗裙的姑娘手里捧着一簇带着晨露的茉莉走进来,巧笑嫣然,给这燥热的天带来了些许凉意。
攸宁是个认床的,好不容易熟悉了赵家的床,但因着赵徴,攸宁昨夜只能睡在美人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下,今儿一大早就起来了,同丫头去园子里摘了些花。
本以为赵徴还要多睡些时辰,毕竟昨夜虚成那样。
没成想一回来就看见他做贼似的要逃走。
想到昨夜何大夫的叮嘱,要让赵徴好生休养几天,不可随意乱动,攸宁就一阵头大。
她也很不想将赵徴留下来,但是奈何现在情况特殊,她总不能在公婆和大夫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往静室赶,那自己成什么了!
将手中茉莉递给跟着的月娥,月娥心领神会的去替换屋内那些旧花,手脚利落的紧,两三下换好后,默默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她的姑娘和姑爷。
攸宁则是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来到赵徴身边,委婉地挡住了他要前进的路线。
“我自然是要回静室,你莫不是要拦我?”
赵徴看着明明比自己还矮一头的少女,却觉得她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总让自己感觉矮了她一头。
“坐下吧。”
攸宁向前逼近一步,淡声道
虽嘴上逞强,但赵徴身体上却很实诚,后退着,仿佛是被鞋子绊了下,一屁股做了下去,让本来还想说一句为何的赵徴有些尴尬。
“你要做什么?”
此情此景,让赵徴想起了新婚之夜,他心如擂鼓,身子莫名发颤。
“你昨夜是如何落水的?”
没有回应对方的问题,攸宁觉得必须搞清楚昨夜这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一个人,无人暗害的,竟能掉进莲池里!
赵徴被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方才的忐忑,怔忪了片刻道:“昨夜我去池边沐浴月华……”
“然后呢?”
晒个月亮而已,还沐浴月华,不愧是修仙的!
攸宁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继续追问。
“然后我看见一只猫掉进了池子里,我就想去救,便、便脚滑掉进去了。”
少年嗫喏着,少有的露出了窘迫的神色,大抵自己也觉得这事有些丢人吧。
“救猫?”
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攸宁赶紧转头看了一眼窗下,想确认些什么。
果不其然,窗下,那给金丝球新做的窝里,赫然没了那肥墩墩睡懒觉的身影。
攸宁大惊,但理智尚存,狐疑的反问赵徴道:“猫会泅水,你不知道?”
被问的一愣,赵徴摇了摇头,他从未养过猫,身边也无人养猫,攸宁算是第一个,他自然不晓得猫会不会泅水。
像是为了印证攸宁的话,门口传来一阵娇嗲的喵呜声,肥滚滚的橘猫翘着尾巴走进来,冲着攸宁撒娇。
经过一夜的吹晾,金丝球橘色的毛发已经干了个□□成,但脖子那块的纠缠,还是能看出点点水痕,确实是入水不假了。
猫不是怕水吗?竟还有主动跳下去的,也是奇了!
心中百转千回,看着蹭着她喵喵直叫的橘猫,攸宁猜到它饿了,从柜子里拿出提前备好的肉脯和鱼干,金丝球两眼放光的吃了起来,丝毫不顾从它一进来便眼眸瞪得浑圆的赵徴。
“这、这是你的猫?”
尽管夜色阻碍,但赵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罪魁祸喵,同时也觉得自己可笑了些。
为了救一只会泅水的猫,反而搭上了不会泅水的自己,说出去得让人笑话死!
但赵徴没打算计较这个,因为他还瞒了一件事。
他是脚滑跌进了莲池不假,但造成他脚滑的原因却是他这两天时不时的头晕。
昨夜在青石上打坐,见猫跳进池里,甫一起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歪到了池里,再然后就是呛了水,开始失去意识了。
他身子虚,这件事他亦有察觉,但是,为了心中的道,他不得不去忽视它。
修道之人,茹素,戒荤戒酒,断绝红尘,不可婚配。
清静无为、去情去欲、修心炼性、养气炼丹、忍耻含辱为内修,以传道济世度人为外修。
如此,方能登仙籍,飞升成仙。
他现在虽未有道籍,只是闲散修士,但仍应以最高道义督促自身,早日修得道行才是。
“确是我的猫,前几日才从家中带来,这样看来,昨日三公子落水的事竟是我间接导致,当真是对不住,若是你爹娘问起,我会如实道来。”
攥紧了手,攸宁歉疚道。
赵徴本就身子虚弱,竟还因为她的猫落了水,这终究是她的过错。
“无须多言,我自不会跟一只猫计较……”
瞥见那肥猫享用完了美食,就开始往窝里一躺,开始呼呼大睡,赵徴抽了抽嘴角,正想移开目光,却在橘猫身下那异常眼熟的猫窝上凝住了。
那是……
显然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赵徴落差极大,带着几分失望的意味看着眼前的姑娘,将攸宁看的糊里糊涂。
刚想问他这是什么眼神,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郑氏的声音。
“听闻三郎醒了……”
郑氏进门,见赵徴坐在床上,首先是欣喜,然后便奔过去将其按倒在床上。
“三郎快躺下,还未痊愈怎么就要起来了!”
来自母亲的呵护,让赵徴也无法拒绝。
“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被亲娘像是稚儿一般对待着,还被攸宁看着,赵徴觉得分外怪异,最终抗拒道。
“那又怎么样,就算你七老八十了,也是娘的儿子,不好意思什么!”
郑氏将那张明显裹挟着少女体香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让赵徴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天热,我不盖……”
赵徴嘟囔了一声,找了一个好理由,将被子推了下去,趁郑氏不注意偷偷瞟了一眼攸宁。
对方仍是挂着恬淡的笑,看起来没什么别的反应,这让赵徴放松的同时又有些难言的别扭。
“都十六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你看看攸宁,就比你大了几天,瞧着比你稳重多了!”
对比了一下夫妻两人,郑氏再看自家儿子便觉失望。
“来,三郎,听话,先把药喝了。”
叶婆子从食盒中端出刚熬好的药,郑氏接过,以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道。
攸宁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被赵徴察觉,面皮也有些发烫。
没有拒绝,赵徴接过药碗,一口气将其喝下,皱着那张如花似玉的面皮,可见药之苦。
被苦的舌尖发麻,赵徴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就等着母亲回去,自己好潜回静室,就看见叶婆子继续从食盒里端出一系列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无一例外,全是荤腥……
“娘,你快将这些荤腥之物端走,我不会碰的!”
刚刚才融洽起来的气氛,在这几盘子菜中被击了个粉碎。
郑氏气的当即扬起眉头,想揍又不能揍,怒火燃烧着她的理智。
“你是要气死你娘,何大夫都说了,都是你常年茹素,身子骨才这样弱,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影响寿元!”
“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从今日开始,你不可再茹素,厨房送来的饭菜你都要一一吃下,要不然有你好瞧的!”
郑氏这次是铁了心整治儿子,将狠话撂下,气势汹汹。
“我不吃!三清圣人在上,弟子绝不违拗!”
赵徴也是个犟的,转身就翻到了里面,背对着郑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将郑氏激的面色发红,说不出话来,只颤着身子站起,在屋里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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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