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凌垂眉:“娘娘。”
赵时彤感慨:“你着实像你的母亲。”
但又不同。
陈贵妃温柔,但又坚定,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谢鸿凌,被保护的更好。
谢鸿凌道:“官家……会彻查吗?”
“有你的虎符在,官家会点头。”傅宛吟平静回道,她面向赵时彤,“夜还深,娘娘不若歇息会,他们还得且吵着呢。”
赵时彤道:“我就在这熬着。”熬到废后的诏书,落到她的手上。
***
陆谏的出现比预料之中的还要快,甚至此时天还未亮。
他的身上,是浸染的血迹。
“李太师自裁,李党伏诛。”陆谏看向谢鸿凌,“官家,想见见你。”
谢鸿凌呆楞着,陆谏摆手,吴钩上前:“请。”
待到谢鸿凌离开,陆谏转向赵时彤道:“娘娘,官家不同意下诏,说,娘娘并无大错。”
“御史那群狗东西,也能同意?”赵时彤诧异。
“娘娘母仪天下,又有子女傍身,官家无故废后,恐遭天下人耻笑。”
赵时彤冷冷道:“虚伪。”她起身,拂袖而去。
赵时彤走后,陆谏这才撑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怎么了?”傅宛吟握住他的手。
“无妨,被老东西撞了一头,歇歇便好。”
见陆谏面色苍白,傅宛吟扯扯唇角,将热茶塞进他的手中。
***
谢鸿凌见到官家时,他正对着陈贵妃的牌位,坐在她跟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听到不怎么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到一张颇为相像的脸。
“鸿凌。”他颤抖着道。
谢鸿凌双手合十:“官家。”
“我是……你的爹爹啊。”官家起身,想要抚摸谢鸿凌的手。
谢鸿凌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但终究还是钉在那儿,任由不太熟悉的生父,怜爱地看着他。
“我儿鸿凌,你受苦了。”官家看着他道。
谢鸿凌低声道:“我在宝灵寺很好,师父爱护我,师兄弟和睦,我每日潜心修佛,不曾懈怠。”他从怀中取出虎符,是方才在殿外,吴钩给他的,“这是虎符,还请……爹爹收下。”
官家却未瞧那虎符一眼:“鸿凌,区区虎符怎比得上你珍贵,不过是想让你下山见我一面。你母亲倔强,不愿再见我,如今,连你见我一面都这般困难。”
“宝灵寺除修缮日,从不闭门。”谢鸿凌道,“若您想见,自可前来。”
“你还是怪我。”官家转身,看向陈贵妃的牌位,“你们都怪我。”
谢鸿凌将虎符摆在官家手边的桌上,开口道:“母亲的抉择,儿不敢置噱。只是儿虔心修佛多年,早已是方外之人。”
官家深吸一口气:“鸿凌,你始终不肯原谅我。”
谢鸿凌道一声阿弥陀佛:“请官家恕罪,往事皆如陈迹,又谈何原谅呢?”
官家拾起那枚虎符,他端详着,终于开口:“召陆谏。”
***
赵时彤派来女官给陆谏送了些吃食,还带了些金疮药,傅宛吟皱着眉头给他敷上。
官家着实下了狠手,带了十几天的镣铐,箍出手腕上的淤青做不得假。
陆谏正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外头又来太监传召:“陆指挥使,官家请您过去。”
傅宛吟还没反应过来,陆谏已然起身,不着痕迹地塞了块东西给她,声音几不可闻:“拿着。”说完便匆匆离开。
傅宛吟握着手里的东西,不明所以。她背过身子,垂眸看向掌心——半块虎符,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她蓦地明白,将东西塞进怀中,奔出殿外,却被外头守着的太监拦住。
“世子夫人,还是在殿内歇着吧。”
傅宛吟后退半步,神色木然:“好。”
***
殿外,一旁的太监声音颤抖着:“请陆指挥使卸刀。”
陆谏瞧他一眼,他颤的更厉害了。陆谏嗤笑一声,将刀解下丢给他,而后大步迈进殿内。
“官家。”陆谏跪地行礼。
“起身。”官家背对着二人。
“是。”陆谏起身,见到的是谢鸿凌惨白的脸。
“今日多亏行直一同做戏,才能拔除李党这等心腹大患。行直,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陆谏拱手:“能替官家排忧解难,是行直之幸。”
官家,也就是谢彦曜,他缓缓道:“李党已拔,只是这天下人能否原谅朕的过失?”
“官家为天下人的父母,父母之错无外乎为子女尽心,子女不应不解。”
“是啊,子女不应不解。”谢彦曜转身,在谢鸿凌面前站定,“鸿凌,你是朕的孩子,亦是朕的臣民,你应当理解朕的不易。”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
“好一个贫僧,好一个不敢。”谢彦曜讥笑道,“膝下皇子,只有你敢忤逆朕,既然这般,也别怪我不念父子亲情。”
“陆谏!赐死!”
“多谢官家。”陆谏仍旧镇定。
门被推开,第一缕朝阳顺着门吱呀的推开,落在青石砖上。陆谏回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裙摆闪过。
外头的侍卫进来,又关上门,二人将陆谏的手反拧,冰凉的镣铐锁在他的腕上。
谢鸿凌猛地抬头:“官家,此乃您与我之间的恩怨,和陆谏何干?”
“何干?”掌权多年的帝王眼中是轻蔑和冷峻,“这你若是问一个父亲,我自然会告诉你。可惜,朕是皇帝。”
谢鸿凌慌张地看向陆谏:“你说是做戏,对不对?只是做戏,做戏罢了,就和在垂拱殿一般。”
陆谏却摆摆头:“鸿凌,你要知道,昏君这等骂名,背上是要遗臭万年的,官家需要我做这件事。”
谢鸿凌双目圆瞪,看向谢彦曜:“父……亲,求求您。”
没有他预想之中的慈爱,也没有半刻钟前的温和,只有一如既往的冷漠。
“太迟了。”谢彦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惜,“谢鸿凌,你因你的软弱,害死陆谏。”
“但官家,臣似乎从未说过,臣甘愿赴死啊。”
眨眼之间,陆谏将身后二人踹倒,他踢出一把刀。刀劈开他手上的镣铐,他握住刀,往前一送,刀刺入谢彦曜的心口。
“官家,可还满意?”
“不!”谢鸿凌上前,却被陆谏飞踢至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
谢彦曜不可置信般的低头,他看向自己被长刀刺穿的胸膛,声音嘶哑:“陆谏,你胆敢弑君。”
“官家这么多年,都把我当作狗。但有句俗语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走狗也该长长脑子。”陆谏手上的刀继续往前送,扎的愈深。
“你,你早就有造反之意!”
“错了,臣只是想求个真相。”陆谏松开手,谢彦曜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譬如说,傅望和傅大人到底因何而死,再譬如,我父亲同陈贵妃之间的那杯酒,再譬如,李党昧下的银两,有多少进了官家的私库?”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陆谏俯下身子,“您都要死了,余下的,我会替新皇慢慢查。”
“你到底……和谁做了勾当?老三,还是老六?”谢彦曜呼吸愈发微弱。
陆谏摆摆头:“官家还是留着这些疑问,去问阎王吧。”
谢彦曜断了气。
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死于天启二十一年。在他登基的第二十二年,带着愤恨和不解,死在他曾经最信任、亦是最趁手的兵器手中。
陆谏缓缓走向正爬向谢彦曜的谢鸿凌,他半蹲着身子,意拉他起身。
“滚!”
陆谏勾唇:“我杀了他,不好吗?你想登基当皇帝,或者想继续当和尚,都成。”
“他是我父亲!”谢鸿凌喘着粗气,双目通红。
“那他要杀我,我如何不能杀他?”
“陆谏!”
陆谏看向因痛苦而蜷缩成一团的谢鸿凌,冷冷道:“你修佛这么多年,难道不知因果报应或早或晚的道理吗?”
谢鸿凌的泪落在地上,一面是生父,一面则是视为手足的兄长。他攥紧心口,灰色僧袍皱成一团。
谢鸿凌的视线中,那双皂靴离开,而后又回来,一把血淋淋的刀丢在他的面前。
“那你杀了我吧。”陆谏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谢鸿凌抓住刀柄,恶狠狠道。
门又是吱呀一声,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是傅宛吟,她跨过地上晕倒的侍卫,低声道:“外头的人吴钩都解决了。”她身上还有着翻窗留下的狼狈,皇宫太大,宫道复杂,幸亏她记熟了路程,半道还有谭白薇接应。
“这是?”她顺着血迹看过去,是谢彦曜的尸体。
“嗯。”陆谏遮住她的眼,“我这也解决了。”
过年期间比较忙更新不稳定,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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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