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想,便杀了他。”傅宛吟将手中的东西还给陆谏,对谢鸿凌道,“你若不想,便站起来,滚出去。”
傅宛吟低头,看向因痛苦和犹豫而挣扎的谢鸿凌,她甩开陆谏的手,吐出的话如刀子般冰冷。
“谢鸿凌,别让人看不起你。”
傅宛吟的话,扎在谢鸿凌的心上。
他蹒跚着,撑着刀直起身,而后那把刀,径直指向陆谏的心口。
陆谏那双惯常带着笑意的双眸中,是疏离冷淡。他一句未言,但似是已然将谢鸿凌看透。
谢鸿凌握着刀,那刀尖颤抖着,始终都没能划破陆谏的衣。
终于,那把刀破开那层蟒袍。是陆谏自己,一步一步向前,沁出血来。
谢鸿凌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他猛地收手,将刀丢在地上。
“你赢了,陆谏。你赢了,你赌对了,我杀不了你,这杀父之仇,我这辈子都报不了。”
陆谏蹲下身子,捡起那把刀:“你若有怨,日后再来找我。”
谢鸿凌沉默着,半晌后终于开口:“陆谏,我要回寺。”
“好。”陆谏又将一块东西丢进他的怀中,“物归原主。”
那是一块虎符,光彩依旧,连血迹污渍都没曾沾染半分。陆谏借走这块虎符急用,所以方才谢鸿凌,给谢彦曜的那块,是假的。
其实他知道,陆谏拿虎符要做什么。一滴泪落在谢鸿凌的手背上,他也觉得自己很虚伪,这么多年牢记着母亲的话,不去渴求父亲的那丝温情,但终究还是破了戒。
“你师父,还在等着你。”傅宛吟缓缓道,语气中也不见方才的咄咄逼人,“他在宫门口。”
“好。”
***
谢鸿凌落寞的身影,落在傅宛吟和陆谏的眼中。
傅宛吟低声道:“真的不告诉他,他的父亲从始至终,都只想要虎符吗?”
“赝品虽肖似,但终究不是真的。”陆谏回答,“官家有很多儿子,但皇位只有一个。谢鸿凌,他会想明白的。”
“他还太小,这真相也未免过于血淋淋。”
陆谏垂眸,他看向傅宛吟,柔声道:“你八岁时,便在府中同你祖母周旋。谢鸿凌,只是被他师父保护得太好。”他语气中甚至带着轻松,“我也很可怜,我十五岁时,便替官家做事,孤身一人去北边驻军刺杀十人,险些丢了半条命。”
傅宛吟轻嗯一声:“那你的十五岁比我精彩得多。我十五岁时,想的是怎么不嫁给王家李家孙家的蠢货。”
***
谢鸿凌在宫门口,却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和尚!你师父在这!”江闻歌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拼命招手。
待到谢鸿凌走进,江闻歌压着嗓子问道:“愔愔怎么样了?”
“她很好。”直到开口,谢鸿凌才发觉自己的几近发不出声音,他都快忘记自己如何从母亲生前的寝宫,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口。
“多谢。”江闻歌抑制住雀跃,她察觉谢鸿凌兴致缺缺,看向谢鸿凌的师父道,“大师,我先送你们回去。”
“多谢江施主。”谢鸿凌的师父双手合十,看样子,他也不打算安慰这个徒儿。
待到马车行至宝灵寺,在谢鸿凌将下车时,江闻歌没忍住,终究还是开口。
“谢鸿凌,你等等,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谢鸿凌迷茫地抬起头,他师父在马车外冲着他点点头,于是谢鸿凌退回马车内,脸色仍旧惨白。
“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回答我,你只用听我说。我大致也猜到了你是什么身份,但生若不养,还不如不生。”江闻歌说话似连珠炮般一连串的吐出来,“不曾经十月怀胎,也不曾历产子之痛,甚至你的长大,都是你师父在宝灵寺里一手教养,那他算什么父亲。”
“好了我说完了,你下去吧。”
江闻歌一推,谢鸿凌险些一头扎下去。
马车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车辙印,一如他出寺那日。
谢鸿凌看向师父,师父只回他:“去诵经吧。”
***
较之谢鸿凌那头的迷惘,皇宫这头虽乱,但处理起来确实不算麻烦。
赵时彤方才躺下,便匆匆赶来。
傅宛吟耸耸肩:“娘娘,您要做太后了。”
……行吧,太后比废后还好听些。
赵时彤看向地上蜿蜒的血迹:“官家未立太子,陆指挥使,可有心仪人选?”
陆谏勾起唇角:“娘娘,臣不敢妄言,此等大事,还是留给娘娘同诸位阁□□同商议吧。”
“臣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
马车上,傅宛吟撑着头看向陆谏:“你不怕新皇,清算你吗?”
陆谏道:“找我的麻烦,只怕他的麻烦更多。”单是新皇的即位,便足够世人说道说道。那先帝的不仁,先帝的虚伪,都要陆谏做最好的证据。
陆谏将马车里吴钩提前备好的吃食拿给傅宛吟,他似看戏般惬意:“傅愔愔,你先想想,怎么应付我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