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瑶将剩余的馒头放在桌上,往前一推,示意守卫自己吃饱了。
“不吃了?”那守卫看着还剩了大半的馒头,“你别一会儿又要吃?我可不伺候你了?”
李沐瑶点点头,闭上眼睛装作累了小憩,一副懒得搭理对方的样子。
那守卫二话不说,又将李沐瑶绑了起来,出去锁上门,和同伴一起守在门外。
李沐瑶小心翼翼地将嘴里的薄片吐在桌上,又扭动身体带着椅子转至背对桌子,随后用被反捆在后的手去够桌上的薄片。
怕弄出惹人怀疑的声响,李沐瑶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拿到,她用力将外部的蜡碾碎,发现里面是一块刀片和一小张油纸,油纸上用极细的笔触写着什么。
她一边尝试用刀片划捆绑手的绳索,一边研究油纸上的内容:似乎画的是一个布局图,床边有个地方被圈注了。
李沐瑶环视四周,发现这油纸上画的好像是正这个房间的布局,而圈注的地方是床边墙角处。那里摆着一个大衣柜,里面存放着阿离的衣服以及她换下来的北燕叛军铠甲。
难道是让她换上铠甲混在北燕军队中逃跑?李沐瑶有些疑惑,可她要如何摆脱外面的两个守卫?又如何躲过寺中正四处搜查的叛军?
虽然此时并没有太多头绪,但既然收到了指引,李沐瑶也没有过多犹豫:毕竟时间宝贵,守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自己带走。她挣脱绳索,将刀片用油纸包裹,放入袖袋,蹑手蹑脚地走到大衣柜前,将其打开。
可是阿离的衣服还在,铠甲却不见了。
她忘了,那两个叛军领队是从这间屋子出去的,显然已经搜查过了,那件铠甲八成是给他们搜去了。
可他们为什么没有以此质问阿离?难道他们是假意相信阿离?
那阿离岂不是有危险?
李沐瑶摇摇头,将这不祥的想法甩出脑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这里,若是阿离没有危险,自己在此处作为人质只会让他投鼠忌器;若阿离真的有危险,自己行动自有多少还能有些转圜的余地。
她看着手中的油纸,安慰自己,不论这油纸上的图是阿离传递的消息,还是那瞎和尚的帮助,如果她能参破,顺利逃脱,无论他们处境如何,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李沐瑶仔细研究油纸上的图,发现贴近衣柜的地方有一个非常小的向下的箭头,几乎贴着示意衣柜的线条,乍一看好像画图人手不稳,添描了一笔。
难道说……有暗格?
哪个公主还没有点藏秘密的小暗格?
李沐瑶感觉自己的手因为紧张在微微颤抖。她凭借自己藏东西的浅薄经验,将衣柜中的衣服全部取出,然后伸手在衣柜中四处摸索。不出所料,在衣柜隔层的下方,她摸到一个凸起的小木块。
她用力按动木块,又扭动了一下,那木块却纹丝不动。
李沐瑶有些急了,加了些力气,那衣柜却依然没有反应。她知道这类机关应当是用巧劲,靠蛮力是万万不成的,当即又继续在衣柜中摸索起来。果然在隔层的另一边对称的位置也摸到了一个小木块。
李沐瑶同时按下两个木块。衣柜的底座滑开了,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其中有人工开凿的台阶,不知通往哪里。
居然是个密道?
李沐瑶看了眼外面,天色渐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迅速思索了一下,带上桌上的剩余的馒头和酱黄瓜,用刀片割下衣角塞在窗户缝中,又将从衣柜取出的衣服放回隔层,然后爬进衣柜下的洞口,从里面关上的衣柜门。
做完一切,她深吸一口气,摸索了一下衣柜底部,果然在衣柜底部靠墙的边缘处也发现了一个凸起的木块。她整个人缩进地道中,伸手按了一下机关,柜子的底部再次合上,她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李沐瑶按住狂跳的心,在台阶上缓了一缓,方才慢慢试探着往地道深处走去。出乎她的意料,地道竟然比上面还要温暖一些,墙壁摸起来也很干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阴冷潮湿。
很快她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盏装物,里面盛放着滑腻的液体,李沐瑶闻了闻,是灯油。可惜她身上并没有火种。
要是阿离在,他身上肯定有火折子之类的东西,自己就不用摸黑走路了。李沐瑶忍不住地想,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
在李沐瑶下台阶下到腿软前,她终于来到来到了密道的尽头。这里的空间似乎非常巨大,寂静被李沐瑶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碎,又无声地合拢,将她的呼吸与心跳声托到她耳边。
这空间有一股陈旧的气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李沐瑶摸着墙壁往前走,大约走了一百多步才到达一个拐角,最后又走了五十来步到达另一个拐角。最后她走了整整一圈,回到了一开始的台阶尽头。
还以为此处会通往别的地方,却原来只是个密室。李沐瑶有些失望,但她并未死心,犹豫了一下,脱离墙壁,往房间的中心走去。
离开墙壁的依靠,李沐瑶的恐惧支线上升,但好在这种在黑暗中浮空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摸到了一个木架子。
架子很高,她将手尽力伸高也没有摸到架子的顶部,却一错手,摸到了架子上的东西。
李沐瑶吓了一跳,小心地拿起一件,发现入手很沉,随后她顺着物体的外缘摸索了一阵。
是一把带鞘的长刀。
李沐瑶手微微颤抖,顺着架子往前摸索。
整个架子层层叠叠摆满了长刀。
她跌跌撞撞地在石室中摸索着穿行。
整个石室内摆满了这样的架子。
大部分是长刀与长枪,余下的是盾牌与弓箭。
李沐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恐惧和震惊在她确认了事实后逐渐被疲惫替代。她腿一软,瘫倒在一处架子旁。
这慈安寺地下,居然藏着这么大一个兵器库。
这可不是她父皇囤积战利品的武器库房,精致的兵器被珠宝装点,虽闪着寒芒却赏心悦目。
这里的兵刃质朴且实用,保守估计装备几千人不成问题。
李沐瑶脑子“嗡”地一下:那瞎和尚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到这里?难道是想告诉自己慈安寺的和尚要谋反?
可是父皇并不笃信佛教,只有母后的冥诞和忌日才会过来上香……难道说,他们在等待时机,结果却被北燕捷足先登?
李沐瑶的头又开始疼了。她以前从未有过头疼的毛病,许是醒来后接触到的信息太多,超过了她可以处理的极限。
在这漆黑且堆满兵器的巨大石室中,既听不到外面的声响,更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她用力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思考。
之前院中的孙氏妇人说,那瞎和尚常给阿离送东西……他应当和阿离的关系并不一般,这也是她选择相信瞎和尚的原因。
但显然阿离并不知道此处,否则昨晚他就应该把自己藏进来,等援军到了就行。
所以自己进到此处应该不在阿离的计划之中。或许是阿离出了什么变故,那瞎和尚或许是为了帮助阿离,又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将她先藏到此处。
最迟入夜,上面的人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她逃跑的假象,就是阿离最好的洗白借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阿离巧舌如簧,洗脱嫌疑,或是身手敏捷,逃出生天了。
她现在所能做的,便只有等。
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作为天玺朝最受宠的公主,她极少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刻。无论她想要什么,父皇都不会拒绝。
如果一定要说,除了叛军围城时走投无路,也只有儿时不懂事,向父皇吵着要母后时,她面对父皇落寞神情自己的不知所措。那次她用尽浑身解数想要令父皇开颜,却只得到了父皇勉强的笑意。
早慧的她很快明白,很多时候父皇并不是在看自己,他是在自己身上找寻母后的影子。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吵着要母后,却学会了向父皇提各种刁钻却无伤大雅的要求。
朝政上的事情她知之甚少,毕竟以父皇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程度,是万万不可能送她去和亲的,甚至自己与北燕那个前来上京为质的世子有点来往,都被父皇防贼一样暗暗切断了。
他坐拥天下,却很孤独。
那个北燕世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上一世他原本因为北燕王病逝,回去奔丧继承王位,谁知后来却传来暴毙而亡的消息。
李沐瑶当时十分震惊,想着怎么也算相识一场,便央求父皇调查他的死因。但父皇不知是漠不关心还是有意纵容,死因最终依旧定论病亡,不了了之。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穆怀璋,但说到底,她与北燕这个小世子并无深交,何况人死不能复生,穆怀璋已经继承了北燕王位,又在进京朝见时表现得那么和顺……
得知北燕叛军势如破竹攻进上京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结果重活一世,她还是只能等待援军来救。看着一地下室的兵器,却想不明白还有谁要造反。
突然,石阶方向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尽管对方刻意掩饰,但在一片寂静中却分外明显。
李沐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挪动脚步躲到盾牌架子后面,屏住呼吸,探头观望。
那人走得很慢,似乎还在台阶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伴着微微摇曳的灯光,站在石阶的尽头。
李沐瑶眯着眼,隔着层层木架看去:一个身着叛军铠甲的男人正举着油灯,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室的军械。
她那颗在应激状态下狂跳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是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