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心倒是挺强的。”
阿离正准备带着李沐瑶离开院子,便被突然出现的北燕叛军围住。身后传来那个叛军领队得意的声音。
李沐瑶回头,见一个中等个头的领队从阿离的房间踱步而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叛军领队,正是之前和阿离一起的两个人。
“还得是冯哥,”那身材高挑的领队笑道,“不然咱们还真亏大发了。”
那被唤作“冯哥”的领队冷哼一声:“我就觉得奇怪,他跟咱们说什么这些院子都是燕人,还有显贵家眷,定不会窝藏公主!让我别得罪人家!我呸!”
冯哥啐了一口,续道:“不过是几个做生意的。还好老子留了个心眼,杀你个回马枪,抓到了那娘儿们。小葛!把人给我带上来!”
被称作“小葛”的另一个领队走进屋,片刻带出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她头发有些散乱了,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院门口的阿离和李沐瑶。
正是上午李沐瑶对门住的那个妇人。
“喂!看看!是她吗!”小葛推了那妇人一把。
那妇人往前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子,头也没抬地胡乱点点头。
李沐瑶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阿姊,你说我窝藏公主?”阿离声音十分镇定。
那妇人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阿离,半晌方才慌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有!他们找公主,我……我孩子饿了,哭闹得厉害,我没办法……只说我知道公主在何处……却,却没想到你……”
阿离点点头,打断了她的解释:“阿姊,是我没与你说清楚,我做生意赔了不少,原想着从军挣点军功,谁知竟真叫我遇到了公主,我本想领了赏钱回去东山再起,看来这次是没机会了。”
“这……这样。”那妇人一脸愧疚,“我……我看她自称是你妹子,却一点也不像燕人……话里话外还在打探你的事,以,以为……”
阿离不再理会这个妇人,转而一脸赔笑地对两个领队道:“二位队长,都怪小弟一时财迷心窍。这悬赏可有足足八百两黄金,小弟几辈子才能挣到呀……”
“你只是想领赏钱?”冯哥怀疑道,“那你直接将她往广场上一领不就完了?何必再送回这小院?”
“瞧您这话说的……”阿离对答如流,“我若是直接领到广场上,大庭广众之下,兄弟们又这么辛苦,我还能独吞赏金不成?肯定要……嘿嘿,表示表示嘛……”
小葛看着阿离财迷一样的嘴脸,笑道:“你小子倒是聪明。”
“嘿嘿,穷怕了,穷怕了。”阿离赔笑道,“我这点小聪明不还是没逃过二位的法眼吗!”
那冯哥仔细打量了一下阿离:“你说你之前是做生意,败了才从的军,我且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生意的?如今又归于谁的帐下?”
“我之前是做皮货生意的,从燕地收了再卖到天玺,本来囤了好些货,准备大干一票,结果战事起了,全砸手里了。”阿离答道,“如今在邱将军帐下做事,新兵嘛,干些杂活。”
那冯哥十分谨慎,又问了阿离许多细节,阿离都不假思索地一一回答。一来二去,冯哥发觉此人口齿伶俐,心思活泛,有些欣赏地道:“你倒是个人才,只可惜时运不济。要不你往后就跟着我吧,只要此番本队长在鲁将军面前露了脸,何愁没有前程?”
言下之意,是要将找到公主的功劳独吞了。
“那可太好了!有冯哥做靠山,可是千金不换呀!更何况是区区八百两黄金!”阿离连忙道,“冯哥,咱们这就将公主带去广场吗?”
“不急。”冯哥眼睛一转,“先把公主关在此处,待到夜里,我好单独面见鲁将军。”
“好嘞。”阿离点点头,“那我将她带进去。”说着拉着李沐瑶就要走。
“慢着!”冯哥喝止道,指着门口两个下属,“你们俩去。”
阿离背过身,悄悄对李沐瑶使了个眼色,李沐瑶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被带进了之前她所住的厢房。
两个下属将取来绳索,将李沐瑶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出门去,又将门锁上了。
只听那冯哥说道:“你们俩在这儿守着,你,叫什么来着?”
“赵离。”
“啊对,赵离,跟我去广场复命。”冯哥的声音传来,“都给老子嘴上把门儿,一会儿将军问起,就说公主跑了。你们俩守好此处,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公主在这里,回头得了赏钱,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是!”
李沐瑶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远去,知道至少到晚上,自己都是安全的。
那两个士兵还算有点人性,将她绑在桌边的椅子上。此时看着桌上已经被风吹得有些硬的馒头,李沐瑶方觉察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上一次吃东西,还是昨天晚上阿离给她的那个烤红薯。
她伸长了脖子,贴近桌面叼起桌上一块被自己掰开的馒头块。暴露在空气中半日的馒头已经从之前的香软变得又冷又硬。那碟子酱黄瓜在桌子另一端,她根本够不着。
李沐瑶突然有点后悔中午不应该对那瞎和尚送来的烧鸡嗤之以鼻。
以前要是哪顿饭自己食不下咽,御膳房得变着花样儿给自己做,小厨房更是万食都依着她的口味,多少人得捧着珍馐求着她吃。
如今的她粗粗啃了两口馒头艰难咽下,光是回想那烧鸡的油脂香,便觉得口中的馒头食之无味了。
在这寒冷的房间里,李沐瑶迅速学会了一个浅显的道理:不吃饭真的会死。
她叹了口气,尽力咀嚼着馒头,直到腮帮子酸痛,直到口干舌燥,直到再也吞咽不下。
随后,李沐瑶不再挣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休整。
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昨日她在长乐殿中便是如此,仿佛在等候命运的宣判。只是这一世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只能通过这一天一夜获取到的信息和上一世她对所有人的了解进行推测。
好在这一团乱麻的情况此时终于被理出了一个线头,相较于上一世自尽的绝望,这一世她不仅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为父皇和兄弟们搏得一线生机。
远处,战鼓隆隆,喊杀与兵戈之声遥遥传来。李沐瑶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援军早点赶到。
可是时间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但好在它也足够公允,且永不怠惰。
“笃、笃。”
“笃、笃。”
李沐瑶睁开眼,看向窗外。隔着门,她又听到了熟悉的声响。
“干什么的!”守门的叛军士兵喝道。
“上官让我送些吃食给里面的施主。”是那瞎和尚粗砺的声音。
门外响起油纸包裹被打开的声响,应该是守卫查看了一下包裹的内容。
随后,门开了,一个守卫将打开的油纸包裹放到李沐瑶跟前:“喏,吃吧。”
李沐瑶越过他,目光落在门外的瞎和尚身上:“绑的跟个粽子似的,叫本公主怎么吃!”
“爱吃不吃。”那守卫冷笑道,“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告诉你,天玺已经完了!过了今夜,你和你那个天玺帝,还有你几个皇族兄弟都是我大燕的阶下囚!”
李沐瑶却没有恼:“所以成了你们北燕的阶下囚,连口饭也不给吃了吗?”
“你!”那守卫指了指油纸包裹,“这不是给你吃的了吗!”
“那本公主够不着呀!”李沐瑶委屈地道,“就算不是公主,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总不能让我就这么啃吧!再说我腿都被绑着呢,你们又都守在这里,我还能跑了不成!”
那守卫打量了一下李沐瑶,正犹豫间,外面另一个守卫道:“哎呀,给她把手松开,看着她吃,吃完了再绑上不就得了,和她废什么话!”
随后他又驱赶瞎和尚,“还有你,走吧走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听着瞎和尚远去的声音,李沐瑶被守卫解放了双手。在对方的注视下,李沐瑶拆开冒着热气的油纸包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里面放着两个热腾腾的大白馒头。
那守卫听她叹气,气不打一处来:“还嫌弃上了?行军打仗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落难至此居然还有白馒头吃,你还叹气?”
他却不知李沐瑶压根儿不是在嫌弃馒头,而是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刚才在屋子里她便不那么费劲地啃馒头了,现在她还觉得胸口噎得慌。
李沐瑶认命地拿起馒头,一口咬下去,鼓起腮帮子嚼了嚼就往下咽,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她吐掉嘴里的馒头,卡着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拼命吸气,挣扎道:“水……水……”
那守卫吓了一跳,生怕她被噎死了,忙叫外面的同伴找水,自己则猛拍李沐瑶的背,试图让她将噎住她的食物吐出来。
可李沐瑶本就是演的,自然无论对方怎么拍,半点也吐不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个愣头青拍死的时候,另一个守卫总算用陶碗乘了水来。
李沐瑶连忙接过,一口气灌下去,随后装作脱力重心不稳,连同座椅一起摔倒在地,顺势打碎了陶碗。
那碗在地上摔成几半。
那两个守卫见状,连忙来扶。
李沐瑶借着衣服宽大的袖口,趁乱将一片陶碗碎片藏在了袖袋之中。
“多谢。”李沐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嗓子眼儿也太细了,”给李沐瑶拍背的守卫抱怨道,“吃个馒头差点噎死。”
寻水的守卫附和着:“还好那送饭的和尚没走远,亏得他领我找了碗水,你别说,他又瞎又瘸的,走得倒还挺快……”
适才挣扎中,李沐瑶手中的馒头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吃不成了。她默默拿起另一个馒头,正要一大口咬下去,那侍卫连忙拦住她:“别,姑奶奶,你慢点儿。”
李沐瑶心中暗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起来。吃了半天,只吃啃了点馒头皮。
有了前车之鉴,那守卫也不催促她,一人还是到外面谨防人进来看到李沐瑶,另一人在屋内百无聊赖。
李沐瑶见对方逐渐放松警惕,在屋内来回踱步,她悄悄地将馒头一点点朝着中心咬开,暗暗期盼自己的希望不要落空。
突然,牙齿咬到了一个坚硬的薄片,外面被蜡一般的东西包裹着。
李沐瑶不动声色,将它小心翼翼地含在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