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漾站起身,缓缓言道“臣女以为,应与敌讲和。”
此话一出,越帝不禁蹙了蹙眉“讲和?”
他泱泱大国,岂能示弱?这不是让其他国笑话?
北漾自然明白越帝心中的顾虑,却仍然坚定的点头“是,讲和。我知晓大越已然为独大帝国,雄霸一方。但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若想长治久安,必然要抱团取暖,才是硬道理。”
这就是前世大越最大的问题,不懂联结他国,继而成为众矢之的,不断有他国来犯,致使大越不曾有休养生息的时间,最后只能走向衰败的结局。
越帝沉吟良久,似是在权衡北漾的话“但,如今他国皆对我大越虎视眈眈,难道还要我大越主动讲和?这不是失了大国之威?”
若是碰到敌袭便求和,那他大越颜面何存?岂不被他人轻视,乃至沦为笑柄?
北漾摇摇头“若能如此,臣女以为,现下便可召各国使臣前来谈和,签订停战合约,以保各国都得以休养生息。”
此言一出,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北漾的想法相当于将大越推翻,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代。
越帝的视线落在北漾的身上,他此刻才重新正视这个小姑娘。
从前只觉得她是白晓贞的孩子,性子活络,四年前传出京城才女的名声时,他也觉得这孩子会在文学方面有所造诣,必成气候。
今时,北漾站在他面前,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在御花园摘花的孩童了。
她眼神坚毅,三年前提出赈灾良策,如今已然接管她母亲手中无上楼事务,再次提出惊世之言,难度虽大,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越帝看着她,仿佛看见了白晓贞年轻时坚韧的样子。
他在心中感叹着:真是和她母亲越来越像了,这性子一样,就连这胸怀抱负都如出一辙。
遥想当年,白晓贞也曾和他说:天下百姓富足安宁,方为帝王之责。
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心系百姓,又能审时度势,顾全大局。
他佯装沉着脸,低沉着声音“你很有想法啊。”
夫子都替北漾捏了把汗,见越帝不悦,起身开口“陛下,北漾到底年纪轻,资历尚浅,说话鲁莽,望陛下恕罪。”
虽然北漾提出的想法并非不可行,但当今天子是个傲慢的性子,怎会和他国主动讲和?这想法属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谁知北漾并未听进去夫子的劝阻,声音反而又大了些“陛下,合则强,孤则弱。大越万不可站在诸国对立面。”
说出这番话时,她心中也打起了鼓,保不齐就是冒犯天威的罪过。
周陌玉似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侧轻笑出声“女公子想法固然是好,但大越岂能能与他国示弱?”
“这不叫示弱!”北漾赶紧出声打断。
“这叫共赢。”紧接着周礼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好了,朕允了。”越帝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争执。
一时间,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越帝,就连一旁的王公公都有些惊了。
这想法可是一次大改革,皇上就这么轻易同意了?
北漾也没料到这般顺利,还以为要费一番波折,她错愕着问“这……就同意了?”
越帝扬了扬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语气很轻“不然呢?朕再听听你的宏图壮志?”
周陌玉见父皇这般轻易便应了下来,连声劝阻“父皇三思啊!若是交涉不利,便会连累我整个大越啊!”
越帝倒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富贵险中求,若是谈成,便能换我大越安居乐业数十载,何乐而不为啊?”
说多了,谈成还是有六七成把握的。
周陌玉还欲说什么,越帝打断道“好了,此事既是北漾他们提出来的,那便交由周礼去办,北漾协理。”
“三皇子周礼,今日起任命为礼部员外郎,负责外交事宜。”
毕竟北漾身无官职,周礼起码还是个皇子,对于此事还是该重视些。
周礼也有些意外,如此轻易就解决了,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
就这样,就揽到个一官半职?
北漾转头看了周礼一眼,目光短暂停留于周礼身上,复又迅速收回视线,直视坐在龙座之上的越帝“臣女领命。”
本想晚些入局,如今倒是不得不提前涉险了。
她似是又想起什么,又道“陛下,眼下大越亟需人才,春闱在即,为显重视,可否请太傅担任今年科考的主考官?”
这是她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大力整顿科考,杜绝舞弊。
其实她想来想去,若是能最大程度减少作弊,还是要将此事闹大,越大越好。
大到学子心生畏惧不敢找人代考,和考官勾结,官员不敢徇私舞弊,收受贿赂。
其实若是可以,她还想让太子一同协助,但今日她提出的那些话,怕是已经触及越帝的底线了,这条件她是万不会提出的,毕竟还要适可而止。
越帝向下,望向夫子“太傅意下如何?”
夫子站起身轻轻拱手“微臣确也想看看今年士子的才学,为陛下把把关。”
越帝点点头,又像是看穿了北漾的小心思“那朕若是派太子和三皇子一同协理春闱,如此是不是更合你的意啊?”
此话一出,周陌玉都忍不住诧异的看向北漾。
他怎么不知父皇何时竟如此好说话了?北漾提出的那般离谱的提议,父皇同意便罢了,如今还要命他协理春闱?
北漾倒是没想到越帝会主动提出,但既然他提出来了,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若是陛下不介意,也可以。”
这话反倒将越帝逗笑了,他笑看着北漾,此刻倒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辈“哈哈哈,你倒是机灵,罢了,也该让你们这些小辈去历练一番。”
“好,那便这么办,太傅担任主考官,太子和三皇子协理。”
说完他复将目光投向北漾,眼底染满笑意“你看这样可好啊?”
北漾被紧绷的心总算是松懈下来,她笑道“好,陛下说的都好。”
周礼“……”
好像要开始忙起来了。
他有说过他想去协理吗?
北漾给他揽了个官职已经够不错了,如今一盏茶不到,又给他揽了个活,这是不是也太争气了些?
其实倒也不必。
几人走出宫殿时,夫子被皇上留下了,周陌玉趋前叫住北漾“北漾。”
北漾停下脚步“太子殿下。”
周陌玉视线转向凌原尘,脸色不太好“你先走吧。”
凌原尘只是看了一眼北漾,没再多说什么,大步便走了。
周陌玉面对北漾,嘴角勾起微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听闻你和三弟有些不对付啊。”
这话显然是在试探北漾与周礼的关系,北漾自然也不傻,回以微笑“太子说笑了,臣女怎敢与皇子作对。”
周陌玉时刻盯着她的神情,似是要从她的神色中探查真伪,确定她未曾说谎,方才笑了笑“你不必紧张,若届时三弟升了官职,找你麻烦,不妨来找我。”
北漾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似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三皇子那种人怎么可能升官呢?”
说完又像是回过神,觉得不妥,收敛了笑意“是臣女失礼了,殿下莫怪。”
周陌玉温润的抬了抬唇角“无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待周陌玉离开,北漾才走向自己的马车,还没等走近,便被一人拦下“等等。”
北漾顺着视线看过去,倒是忍住了想给他一个白眼,但说话仍然没好气“有事吗?”
前世的仇暂且不论,怎么今生还要抄袭她的文章?自己明明都已经尽量避开他了,还如此阴魂不散,是觉得自己脾气好吗?
凌原尘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你……可还记得我吗?”
北漾觉得他问出的话有些好笑,忍不住轻嗤一声“凌县令之子,有印象。”
她心中明了凌原尘问的是什么,但是她倒是不想给自己添些麻烦。
随即便见凌原尘自嘲般的扯了扯唇角,眸光瞬间暗淡下去“罢了,想来你也不知道,是我唐突了。”
说完便走了。
北漾看着他的背影,暗骂道“莫名其妙的。”
真不理解,凌原尘现在怎么神经兮兮的?
她前脚刚上了马车,撩开车帘的手一顿,随后又退了出去,上下看了一眼,确定是丞相府的马车,问道“你怎么在这?”
周礼为何在她的马车上啊?!今日是怎么了?他们三个都要来找她谈谈心?
周礼悠闲的靠在车里,懒散的声音传入北漾的耳畔“刚见太子找你说话,便只好在马车里等你了,你也太慢了,我都快要睡着了。”
北漾“……”
还嫌她慢了?
她直接了当问道“说吧,你有何事?”
周礼坐直了些,连看都不看北漾一眼,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三皇子那种人,怎么可能升官呢?”
北漾才不理他的阴阳怪气,言简意赅道“你接了这官职,便相当于加入了皇权之争,比我预想的要早上许多。”
若只是单纯想让周礼担任外交使臣,大可以给周礼安排个闲官当当,甚至就算他身无官职,好歹是个皇子,也无人敢说什么。
但给他安排在了礼部,虽说是个微末之官,但科考在即,礼部便成为了重中之重。在外人看来,圣上似是有意培养他。
周礼对此倒是满不在意,手中的折扇晃了晃,语调轻松“反正迟早是要争的,倒是你,跟我一起入了局,便没有回头路了,此行危险,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注: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出自《默觚·治篇八》
合则强,孤则弱。出自《管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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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官半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