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希望,周礼在朝堂上能发挥其才华的。
周礼自是听出了夫子话中之意,垂眸轻轻笑了一声“我不过是说了些自己的想法,夫子实在是高看我了。”
枪打出头鸟,他可无意做那个出头鸟,说不定翅膀一扑腾,就被乱箭射死了,届时连夜逃出京都来不及。
北漾望了一眼天色,缓缓站起身“天色不早了,学生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周礼亦站起身,恭敬道“我也得走了,老师早些休息。”
二人双双走出学堂,周礼率先调笑出声“故意将破绽露给我,让我在你的建议上加以补充,没想到女公子竟能如此为我着想,真是令周某受宠若惊啊。”
北漾瞥他一眼“看出来了?你在夫子面前戏做的也不错,险些就要同我吵起来了。”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我演的还不错吧?”
他这话一出,北漾脸都黑了,沉声道“周礼,你说话能不能干净些?”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此生才遇见他。
想起刚刚在学堂的话,她白了周礼一眼“大越的一些官员不是贪财好色的苟且之辈?”
这次周礼回答的干脆利落,连眼都不眨一下“是啊,都是苟且之辈,我这不是要树立一个一心向越的皇子形象,给你长脸吗?”
北漾不解的指了指自己“给我长脸?”
跟她有何关系?
周礼扬了扬眉,笑着点点头,语调都有些上扬“是啊,你看看那些在二哥门下的臣子,在外都不好意思说是二哥门下的,还不是因为鞋踩在牛粪上,没法提了。”
北漾“……”
有没有可能这种事都是保密的?
她忍不住搐了搐嘴角“我看你真是天生属黄瓜的。”
“何意?”
“欠拍。”
这贱嗖嗖的话也是叫北漾学会了。
周礼在一旁用手帕捂住嘴,猛咳了起来“咳咳……”
北漾瞪他一眼,抬手去摸他的脉搏,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嘴贱就算了,人也这么算了。”
周礼看着她的动作,一动不动的任由她为自己把脉,一双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半晌,北漾收回手,凝眉看他“我给你的药你没按时吃?”
周礼颇为心虚的别开眼“忘了。”
说完他注意到北漾手腕处的那串木檀佛珠,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怎么想起戴串佛珠了?”
北漾看了看那串佛珠,眸光淡淡的“我心存善念,不行吗?”
话音刚落,似是听见周礼嗤笑一声“你?你心存善念?真是坟头拉二胡,鬼扯啊……”
要说心存善念他是不太相信的,虽说北漾从前不在京城,他们却也偶有信件往来,北漾时不时给他出些馊主意。
那些个馊主意啊,哎哟哟,他都不想提。
北漾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压抑着想打他的冲动,转移了话题“你不吃药,万一咳死了,我筹谋的宏图大业岂不是泡汤了?”
周礼要若是死了,她精心筹谋这么久的事岂不就前功尽弃了吗?难不成要她手刃太子,然后等四皇子五皇子长大?
周礼听后,眸中似是泛着笑意,戏谑着开口“所以,你不希望我死?”
北漾有些无语,沉默了。
他说的不是废话?好歹他们俩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
周礼看着她这般,心情颇好的抬了抬头“担心我就直说嘛,真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
说完自顾自的便走了,丝毫不给北漾反驳他的机会。
北漾“……”
这种人,当了皇帝也是招人恨。
阿因从不远处暗处踏出,北漾并未转头,问道“那什么二当家找到了吗?”
“还在找,已然有了大致猜测位置。”
二人快步走在路上,北漾轻轻颔首“好,找时间让花狸来见我。”
阿因有些犹豫“她……最近好像很忙。”
北漾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忙什么?”
都能让阿因欲言又止,能是什么事?
最后,二人站在繁华喧嚣的松竹馆前,陷入了沉默。
北漾看着灯火通明房门大开的松竹馆,不可思议的问“你说她在忙这个?”
不是,青楼有什么可忙的啊?而且她记得花狸不是有一家花月楼吗?怎的又开了一家松竹馆?
阿因点点头。
北漾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能开的吗?”
京城的民风虽比其他处开放些,但如今都如此开放了吗?这恐怕是大越唯一一家男馆了吧?
“符合律法就能开。”
北漾有些生无可恋的搓了搓脸,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进去找人。”
大越确实并未明令禁止这种行为,她倒要看看花狸成天都在忙些什么。
记得前世她只知晓花狸经营着一家青楼,那处也是无上楼的情报点,青楼的消息最是广,能得到不少小道消息。
只是北漾很少去那里找花狸,一般都是花狸来见她。
在二人踏入那扇门的那一刻,一旁的老鸨锐利的目光便盯上了她们,他扭着腰肢笑着上前,亲昵的笑了笑,语气还带着几分旖旎“哎哟,这位女公子看样子像是初次来呢,可要奴家为您引荐?”
他一走近,身上的脂粉香都熏的北漾头疼,她赶紧摆手拒绝“不了,我要找你们馆主。”
这人甚至比自己擦粉擦的还要白……
老鸨打量了一眼二人的衣着,试探性的笑问道“二位可是和馆主有约?”
“告诉她,阿因找她。”
北漾说完这句话,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谁知道才坐下,好些个男倌便向她扑来,将她团团围住,甚至还有人将酒杯递到她的唇边。
“女公子看着面生,可是初次来这里?”
“小生为您倒酒……”
“女公子长得好生貌美,让小生服侍你如何?”
“女公子可否婚配?喜欢何种男人?”
“这酒还是这般好喝,您尝尝。”
……
北漾的身影很快就被涌过来的人吞没,她边推脱着递到嘴边的酒,慌乱喊道“哎!别别,不喝……”
边挣扎着想要逃出去“那个……各位有话好好说,可否让我出去?”
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才坐下,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又是喂酒又是乱摸,还有人试图往她怀里钻。
北漾“!”
“等会儿!别摸我脸!”
一旁的老鸨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用团扇轻掩嘴角的笑意“女公子初次前来有所不知,您坐的这把椅子啊,名叫秋椅。只要坐上了这把椅子,便意味着默认了要大堂所有的倌儿都来伺候。”
北漾“?”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赶紧去给我叫花狸下来!”
她真是受不了了,哪家青楼会安置这种椅子啊?
不亏是花狸,就是玩的花!
还未等来花狸的身影,倒是楼外先响起整体有序的脚步声,伴随着某人在外高喊“都别动!”
紧接着,外面涌进来一群军队快速将松竹馆包围。北漾动作骤然一滞,周身围着的人都已纷纷退至一旁,只有北漾还在发懵。
这是……犯法了?
这声音,怎的还有点耳熟?
她瞥见这些人身上的盔甲,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南军。
这个声音是……安起。
有士兵率先发现了北漾,一脸诧异“女公子?”
不等北漾反应,门口的士兵已然让出一条路,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北漾慌了,起身欲逃“那个,暂且不言,我还有事,先走了……”
虽说她不是有意来此,但是现在这样总归说不清,倘若被谢南临看见,说不准就要误会了。
正当她准备悄无声息的脚底抹油开溜时,那士兵眼疾手快将她按回座位“诶!女公子,在我们调查完之前,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
北漾又重新坐回了那里“……”
她试图安慰自己。
不慌,反正此地又不止她一个女子。
然而当她转头四顾,北漾又懵了,所有坐在堂上的女子全都带上了面纱。
她左右看着,试图在周围也寻到一个面纱遮掩自己,但很显然,这些面纱都是他们自备的。
如今来青楼都准备的这般齐全吗?
眼见北漾着急的左右张望,老鸨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嫣然一笑,将手中的团扇缓缓递给她“女公子不如用这个挡挡?”
北漾的视线落在他递来的团扇上,顺手接过,挡在自己脸前“多谢。”
有总比没有好。
就在此时,一道清俊的身影随之踏入,北漾根本不敢抬头,听着渐行渐近稳健的脚步声,只感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哈……怪刺激的。
谢南临在周围扫了一眼,女子都以面纱蒙面,大概是不想叫人认出身份,他也能理解。
但他的目光很快就注意到了临近门口的某个角落,那处与别处并无二致,同样的桌椅,吃食和酒,可那处只有一张椅子孤单的立着,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子,以团扇遮面。
最主要的是,那女子身边竟簇拥了十多个男倌,有些手里持着酒壶,有些手里捧着水果,场面颇为放肆。
好猖狂。
但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捉拿罪犯,还是正事要紧,其他事也不归他管。
正当他准备移开视线之际,忽的瞥见站在那女子身旁不远处的阿因。
谢南临“?”
眼花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确实是阿因。
如果那个是阿因,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
北漾现下不应该在江南吗?
可看那女子身形,确实与北漾无异,细看过去,甚至腰间挂着的玉佩都如出一辙。
想到这,谢南临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但也没急着过去拆穿,声音却冷了几分“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