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场为荷花厂扬名增光举报的交流会,现在成了丢人现场。
老书记一只手偷偷借着力,靠着江琛的支撑才能把身体站稳。
他现在是又急又气。
气荷花厂丢了人,更气高副厂长办事不当,居然出了这么大的披露。
他警告的看了高副厂长一眼,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剩下的钱保住,把转过去的钱要回来,至于高副厂长的问题,等他腾出手来再找他算账!
现在丢了这么大人,交流会是开不下去了。
厂领导们客气的把专家教授送走,还要安抚前来的报社记者,希望他们笔下留情。
记者们面上打着哈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谁也不想放过这送上门来的话题,有的脑子转得快的,甚至连标题都想好了。
“狸猫换太子,让国营大厂痛失八百万!”
这可比原来宣传交流会,简单的歌功颂德有看点多了。
送走了外人,剩下的都是自家厂里的职工了。
“散了散了,都回去上班了。”各个部门、车间把自己的人带回去,人虽然跟着走了,但是没几个不在讨论刚刚这件事的。
厂里被骗了?
不会影响她们的工资奖金吧?
周若男听着周围工友的讨论声,担心的回头望去,正好和江琛的眼神撞个正着。
他冲她微微点点头,然后无声的做了个“放心”的嘴型,安抚她的心。
周若男哪能真正的放下心来,但是她能做的都做了,现在荷花电视机厂已经比前世早一个多月发现了问题,尾款还没有转走,希望他们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改变厂里职工的命运……
看着人都散了,老书记也冷静了下来。
他越看这批机器,心里越气,冷哼一声背着手走了。
车间主任不敢触他的霉头,眼疾手快的拦住高副厂长,为难的问,“现在这些机器怎么办啊?”
淘汰的二手货,安装上也没法用。
但是也不能晾在这里不管。
车间主任不敢做决定,只能拦住引进这批机器的高副厂长。
他哪里知道怎么办?
高副厂长也是一肚子火,本来一起都顺顺利利的,只要今天把机器一安上,就万事大吉了。
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白守业这个混蛋居然组织了一批教授专家来现场考察设备。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机器到了厂门口了,才知道白守业摆了他一道。
“白守业啊白守业,你真是老子的扫把星。”
想想马上就要到手的六百万尾款,就这样飞了,高副厂长哪能不恨。
他心里惦记一会要面临的审问,面上故作镇定的说,“我们也是被骗了,留着这些旧机器有什么用,扔到仓库里就是!”
“高副厂长,我看还是把这些机器单独放好吧,不要有什么破损,省得后面岛国厂商和中介公司找理由扯皮。”
“对对对,”还没等高副厂长出声,车间主任深深认同江琛的观点,连连点头,“我这就去找人把机器搬进去放心,嘱咐他们轻拿轻放,不能让小岛国抓到咱们的短处。”
他话音刚落,急急忙忙的找人做事去了。
高副厂长瞥了江琛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江琛啊,你这厂里的外人说一句话,比我这副厂长说话还管用。”
“高副厂长这是说的哪的话,”江琛一点不在乎他的怒气,微微一笑,也意有所指,“只要不是吃里扒外,咱们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荷花厂好。”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在他面前玩什么聊斋!
一行人直奔厂会议室,正好遇到白守业匆匆赶来,他脸上带着一丝轻松,“书记,我去的时候雷会计刚去银行打款,她应该还在路上,我就立刻给咱们市支行的行长打电话,让她务必拦下雷会计。”
“刚刚银行行长给我回电话了,说她已经拦下雷会计的汇款请求了。”
“好好好。”老书记也松了口气,六百万没有汇出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通知财务部,从今天开始,超过五位数的汇款,必须有我的批准。”
“是。”
“通知所有干部,现在到会议室开会!”
“是。”
诺大的会议室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可以放轻放缓,唯恐引火上身。
“砰——”老书记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会议桌上,震得桌子上的白瓷杯子震荡起来,杯盖与被子碰撞间放出清脆的响声。
“耻辱,奇耻大辱!”老书记一手叉着腰,一手虚点过在座的领导,“我一辈子没这么丢过人,荷花厂从来没这么丢过人!”
老书记气的整张脸通红,“居然花了八百万,买了人家不要的废品,高副厂长,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众人见有人承受了老书记的怒火,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眼神齐刷刷的看向高副厂长。
反光当事人则淡定了许多。
他既然敢做这件事,就早预料到了后果。
这一天他早在脑海里经历了无数遍,只不过这次比他预料的来的早了些。
“书记,这次是我的失误,我辜负了您和全厂职工的信任,我是荷花厂的罪人,无论领导给我什么样的处分,我都能接受。”
高副厂长说着,眼睛慢慢变红,甚至声音都有些哽咽,“自从厂子建立,我就一直在厂子里工作,干了快三十年,可以说荷花厂就是我的家。”
“我现在不奢求厂领导们原谅我的失误,无论是记过还是开除我都能接受,我只希望领导们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咱们荷花厂再做些什么。”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面对全厂的领导干部,涕泗横流,也稍微浇灭了老书记的怒火。
他也是眼看着高副厂长成长起来的,从一个十**的壮小伙,到如今头发灰白,青春全部献给了厂子,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他希望的。
老书记的语气缓和了三分,“关于此次事件的人员处置,我们稍后在意,现在我们首先要讨论的问题是如何追回已经打过去的二百万……”
一场会议从天亮开到天黑,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
会议一散场,会议室里的人都一窝蜂散场往家属院走,白守业揉揉发痛的额角,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的大门。
沙发上正坐着一个男人,背靠沙发,悠闲的品尝着绿茶。
“小琛等久了吧,我也没想到这个会开了这么久。”白副厂长叹了口气,带着歉意的道。
“白叔,我在这坐着喝茶也不累,倒是你们开了三个多小时的会,累坏了吧。”
听到江琛的调侃,白守业苦笑一声,“老书记的性子你也知道,这次可是气坏了。”
“别说这些了,小琛,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白守业为了调查清楚,这次引进新生产线的事件当中到底有没有猫腻,除了邀请了众多专家记者,还请了江琛来帮忙。
江琛从小也是在荷花厂长大的,他的父亲江天霖在世时,就是荷花厂技术科的科长,年年评先进,处处是模范,在七十年代初,还曾公费去岛国学习深造。
就连现在的技术科科长王长庚也自愧不如,只能给他当副手。
但是可惜天妒英才,江天霖因一场意外,年过三十就去世了。
白长庚这次需要一个人,既要了解荷花厂的内部,懂得一些技术问题,还要和厂里的人没有利益瓜葛,想来想去,江琛最符合要求。
“要想完成用淘汰的二手机器换掉新机器,能下手的地方有三处。”
“第一个是生产厂家,当时在岛国装车的时候,就是二手货。不过我打听到这家公司的贸易遍布全球,生产存货一直充足,虽然中岛两国距离远,可能暂时发现不了,但是毕竟纸包不住火,没必要为了一台机器砸自己的招牌。而且现在运来的机器型号,他们三年前就停产了,我认为生产厂家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可能就是中介公司的问题,合同、机器运输都需要他们过手,我去调查了合作的中介公司,他们常年与岛国做贸易,经验丰富,非常有经济实力。”
这样一看,生产厂商和中介公司都没问题?白守业皱紧了眉头,表情凝重。
就听江琛接着说,“但是我却发现一件很巧合的事情。”
“这家中介公司还为岛国很多电视机工厂服务,其中有一家工厂在去年年初刚刚新引进了一批生产线,但是我托人打听,一年多来这家工厂并没有任何处理旧机器的消息。”
“我怀疑运到咱们厂的机器,就是这家工厂淘汰下来的。”
“很有可能。”白守业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三种可能就是荷花厂内部有鬼了。”
“内鬼”两个字一出,白守业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他和高副厂长斗了一辈子,当然不希望这位老对手过的太好。
但是他自认为他们之间的斗争是内部斗争,对外是沆瀣一气,同仇敌忾的。
高副厂长可不要做错事啊!
白守业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等待着江琛下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