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要是眼神能杀人,王春燕早已经把周若男碎尸万段了。
但是周若男哪会在意她这种眼神威胁,丝毫不理会,“走吧,刘姐,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刘红云被她拉着,走出十多米,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王春燕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脸上愤恨的表情一时收不回来,扭曲成一个奇怪的样子。
刘红云不理会她着急解释的样子,转过头对周若男认真的道,“若男,刚刚你不出来,我也不会再可怜她了。”
她刘红云最是看不惯小偷小摸,偷奸耍滑的人,让她原谅王春燕比登天还难。
只不过……两人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是有感情的,难免心里会有些不忍。
周若男听了她的解释笑了笑,她没去接着这话往下说,反而是拉着她催促着,“咱们赶紧过去。”
她们这一耽搁,到的已经算是晚了,车间门口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
白周若男正观察着哪边人少的时候,听到前排有人招呼着,“若男,这里。”
周围的小伙子看着厂花走过来了,也相互推搡着,给两个人留出一条通道。
周若男边走边道谢,来到前排,笑着问,“你怎么也来了?”
白薇薇和刘红云挥手打个招呼,才抽出空回道,“你不知道,厂里为了这次新生产线落地,特意举办了一场交流学习会。”
她指着新设备周围的一圈人,与有荣焉的说,“你看,那是柳城大学机械专业的主任和教授,这边说话的两个是省城大学和省城师范大学的系主任……那边是省城晚报的记者,离咱们最近的这个是柳城日报的记者……”
白薇薇对在场的人了如指掌,一一介绍,说了一大圈。
“这些人都是我爸请来的,我当然要过来看看。”
刘红云听了直咋舌,“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啊!”
就连一旁的周若男也没想到,白副厂长的手笔这么大。
白副厂长这也是拼了,背水一战。
今天这场交流会之后,不是白守业成为笑柄,就是荷花电视机厂成为笑柄。
想着这两个都不好的结果,她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周若男不懂机械的专业知识,只能和周围的工友一样,等待专家们的结论。
眼神流转中,她恍惚间看到白副厂长身后站着的那人有些眼熟。
“不可能,不可能。”周若男摇摇头说服自己,那个进厂子要靠翻墙的人,怎么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厂领导的圈子里。
但是他和王恒顺是发小,从小也是在荷花电视机厂家属院长大的,认识厂领导们似乎也正常。
周若男纠结着多看了那人两眼,想要确认白副厂长身后,那个一身正装的男人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黑脸流氓。
也许是她眼神太过炽热,被看的人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顺着视线看了过来。
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不变,却悄悄的冲周若男眨了眨眼睛。
……
这下周若男可以确定了,这副流氓的样子,除了江琛还能有谁!
论起厚脸皮,周若男是自愧不如的,更何况今天还有正事。
她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新机器吸引,也悄悄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太过分。
好在新机器剪裁仪式很快就开始了,江琛也来不及搞什么小动作,他跟在领导的队伍最后,站在了机器后面。
荷花电视机厂的宣传干事穿着整洁利索,带现场静了下来,拉高音调扯着嗓子喊,“……我宣布,荷花电视机厂生产线落地仪式现在开始,让我们欢迎市工商局主任,经贸局主任,财政局副主任……荷花电视机厂书记,给他电视机厂厂长进行剪彩仪式。”
剪刀声响起,伴随着一朵朵大红花的落下,荷花电视机厂职工讨论半年的新生产线终于出现在大家眼前。
围观的群众响起一阵喧哗。
她们离得远,看不清细节,也看不懂专业构造,只能评价一下外观。
“这就是价值八百万的进口货,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哎呦……这就是岛国来的机器啊,看着就是不一样。”
“是啊,你看这外边的釉面,还反着光呢,看着就是高级。”
有那看不惯他们“崇洋媚-外”劲的,听了这话不由得撇撇嘴,“新机器能不亮吗,咱这机器重新刷一遍油漆,也是锃光瓦亮的。”
“就是,我是没看出来这岛国的机器有啥好的,咱前些年和他们打仗死了多少人,这血海深仇不能忘,咋还能从他们那买机器,他能给咱们好东西吗?”
“……”
一群人凑在一起,说什么的都有,七嘴八舌乱成一团,最后逼得主持人不得不出来组织纪律。
“安静,都安静,没看见领导和专家们正参观新机器呢!”
工人们讨论的热闹,谁也没注意到技术科科长王长庚悄悄移到了高副厂长身后,还没等他张嘴说什么,先被高副厂长呵斥了回去。
“闭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高副厂长脸上一片铁青,但是又不得不配合着场上的气氛,僵硬的扯出一个微笑。
他嘴唇尽量不动,佯装轻松的告诫王长庚,“放心,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剩下的我来。”
和工人们热闹喧嚣的气氛不同,专家团队这边可谓是一片寂静。
省城大学的机械系系主任吴天用先发现了蹊跷,他蹲下·身,仔细的查看细节。
随着检查的越深入,他脸上的表情越严肃,最后和一同前来的同事交换了个眼色后,两人沉默的站起身,让出位置。
在场的专家团队中,省城大学的名声最响,吴天用在业界的名望也是最高的,荷花电视机厂的书记和厂长见他检查完毕,笑呵呵的凑上来搭话,“吴教授,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我们厂这次举办交流会,一方面是为了庆祝新机器落地,更重要的是希望能把这样先进的机器带到国内,让更多人了解这样先进的技术。”
“吴教授,您是咱们行业的翘楚,你在机械方面最有发言权,一会学术交流会的总结发言,还是您来吧。”
书记一番话说的十分客气,可谓是给足了吴天用面子。
但是吴天用却没有应承下来,反而语焉不详的搪塞,“发言的事先不急。”
“书记,咱们订的这批机器,是岛国的最新型号吗?”
吴天用没有接他的话,书记自觉失了面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三分,没有了刚才的热情。
这时候见吴天用问他,虽然心中略有不快,但是出于教养,他还是回答道,“是啊,岛国最新型号,现在松下、日立用的都是这个生产线。”
“这些机器花了多少钱?”
“八百万。”
“……”
两人一问一答,随着吴天用问的越来越细,慢慢的开始超出技术的范围,书记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迟疑的问,“吴教授,是这个机器有什么质量问题吗?”
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吴天用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张嘴,就听到一旁柳城大学来的韩教授大喊道,“这机器不对啊!”
“这哪里是最新生产线,分明是岛国淘汰的二手货!”
韩教授说这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领导专家都听的一清二楚,甚至离得近的职工也听见了。
他的话像是一颗炸弹,瞬间引起周围人的议论。
“二手货,咱们八百万买了个二手货。”
“呸,我就说不能和他们岛国人做生意。”
“安静,安静。”主持人歇斯底里的维持秩序。
“什,什么?这是岛国淘汰的二手货?”这下书记也不淡定了,他赶紧看向韩教授,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然而事实注定要与他的意愿相违背。
韩教授是白守业的朋友,这次来荷花电视机厂就是受白守业之托,让他务必弄清进口生产线的情况,所以
他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直言不讳,“是二手货。用这样的机器生产出来的彩电,还比不上你们现在的生产线呢!”
“吴教授,韩教授说的是真的吗?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再多看看。”
书记哪能接受自己八百万买回了一批淘汰品,不死心的转头问吴天用。
有了韩教授当先锋,吴天用也没什么顾虑了,索性有话直说,“书记,韩教授说的是真的。”
“我年前去岛国,曾有幸参观过他们的工厂,和现在这些机器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看这些机器,最少淘汰了四五年了,生产出来的电视机已经满足不了现在的市场需求了,这批机器最多值四五十万。”
四五十万?
仅仅是定金,他们荷花厂就付了二百万啊!
老书记觉得自己的血压瞬间升高了,头晕眼花,身体摇晃两下,站都站不稳了。
还是江琛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他看着场面乱成一团,忍不住提醒道,“书记,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尾款扣下,不要让损失扩大了。”
“对对对,”老书记如梦初醒,赶紧指挥白守业,“白副厂长,你亲自去,千万不要让会计汇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