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6章 口福

2020年，税务局工地，工人们正往一个个桩井里灌着混凝土，一个打着赤膊的工人们小声抱怨道：“什么**天气，大早上热成这样，还以为下几天雨会凉快。”

旁边的工人们也跟着抱怨起来：“真是又热又困，昨晚警察来搜查到半夜，好不容易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喊起来出工。”

“就是啊，我也没睡好。”

“真不知道急什么，平时也不这个点上工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人们紧张地看向不远处西装革履的邓成功，又踹了一脚刚才说话的工人，低声骂他。

“你小子嘴没把门啊？邓总还在呢！”

“让你干就干，哪那么多问题，还好邓总没听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被训的年轻工人见惹了众怒，只得连连道歉，“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刚又不是就我在抱怨......”

听他这后半句，工人们又瞪向他，他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投降似的隔着安全帽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邓成功待在桩井区域边的阴凉处，为了舒服他监工，林大志这狗腿子还特意搞了把摇椅来给他躺。

他头发用发胶全捋到了耳后，还装模作样的戴着个墨镜，此时正听着旁边的林大志汇报。

“邓哥，放心吧，那地方已经灌满了。”

邓成功一听这话就从摇椅上弹起来，要不是防备着刑警队一群人来碍事，他才懒得亲自来监工。

如今心中的大事已了，他迫不及待就想走了。

“那还等什么？走呗。”

他刚起身要走，突然桩井边喧哗声响起，他心下咯噔一下，转头看去。

“咕嘟......咕嘟。”

桩井里灌满了混凝土，一个井边的工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井内，此时混凝土突然冒气泡来。

“啥情况？咋还起泡了？”

旁边的几个工人也围过来看，此时未干的水泥不断冒着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来。

“是不是有啥东西？”

有一个胆大的工人拿着铁锹就去搅冒泡的那一块，铁锹一挑，好像勾住了什么东西，借着铁锹抽出的力，混凝土里的东西也被翻了出来。

一个人形的东西从水泥里冒了出来，铁锹正挂在了这东西的腋下，像是拽着这东西的胳膊把它拖出来一样。

随着咕嘟嘟的冒泡声，尸体彻底浮出了“水面”。

桩井边的几个工人当场就吓软了腿，其中一个直接坐到了地上不断向后爬去，汉子惊慌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工地。

“死人！死人啦！”

邓成功听见这声尖叫就两眼一黑，他那苍白的面孔瞬间涨红，他一把扯下墨镜摔在地上，怒吼出声，他尖细的声音近乎破音：“闭嘴！”

他刚吼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夸张的倒吸凉气声响。

邓成功转头去，他到要看看是谁这么欠收拾，敢在这种时候发出动静。

结果一转头他就看见一身警服的明灿正一脸震惊的看着桩井方向。

明灿身后还跟着一整个刑警队，所有人都穿着警服，气势压人。

明灿表情惊愕，但邓成功看在眼里，怎么品都觉得这表情带着调侃。

还是孙琪琪先打破了沉默，这次她没露出往日那种柔和的神色，她没有笑容，浅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邓成功。

她问他：“邓总，谁死了？”

她声音不大，但邓成功心中一跳，冷汗流了下来。

明灿和张成径直走向了桩井边，邓成功被孙琪琪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盯的有点发毛，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要拦住两人。

等他反应过来追过去时，明灿和张成已经走近看见桩井的现状了。

尸体浮在混凝土里，胳膊还被铁锹勾着，尸体表层裹满了水泥，看不见血肉，实际上算不上吓人。

如果非要说哪里有点惊悚的话，是尸体大张着嘴，那张开着的嘴里盛满了水泥。

张成明灿都是老刑警了，工作时见多了命案现场，这点场面也只称得上稀疏平常，两人面不改色。

倒是后一步跟过来的孙琪琪瞧见这场景深呼吸了一下，她做刑警的时间不算长，现在每每看见尸体，心里还是会难受。

张成知道这情况，听见了她的呼吸声也只当不知道，他也不安慰她，他明白孙琪琪内心要强。

邓成功也跟了过来，但他压根不敢靠太近，他双手揣兜躲在刑警队一群人身后，探出头瞧了一眼就怂怂的缩回了脖子。

明灿三人站在最靠近尸体的位置，邓成功心下着急，他有意和明灿搭话，想转移一下明灿的注意力，但又根本不敢靠近过去。

他眼睛一转，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林大志，林大志也不想靠尸体太近，两人一对视突然就有了主意。

“他妈的，这什么恶作剧！你小子怎么管的！”

明灿闻声转过头去，就见邓成功一边大骂着，一边踹了林大志一脚。

这一脚踹的用力，林大志虽然心下有所准备，但还是被踹的后退几步，这一退，就退到了一个桩井边。

正好不巧脚下一滑，林大志一屁股坐进了灌满混凝土的桩井里。

“诶诶诶！”

周围的几个刑警赶紧冲过去把他拽了起来，起来的及时，林大志也没受伤，就是西装裤屁股后面糊满了水泥。

没干的水泥还顺着裤子往下流，随着林大志的动作，还有些稀稀拉拉滴落在地，此时看起来实在有点像是窜稀了。

大骨这么想着，就有点憋不住想笑了。

但他此时穿着警服，端的是人民警察的威严，也不能真大笑出声，那张黑脸憋的黑里透红。

张成知道这小子又没好屁，暗自瞪了大骨一眼，大骨头埋的更低了，憋的实在辛苦。

明灿倒是很配合的接了邓成功的话，他问道：“邓总说是恶作剧？”

邓成功一拍自己抹满发胶光溜溜的脑袋，唉声叹气起来：“明警官啊，明队长，你可是不知道，这种恶作剧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根本不是尸体。”

林大志屁股后面还滴着水泥，他忍着不适接腔：“是啊，之前就总有人往桩井里丢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充气娃娃啊，硅胶娃娃啊......太恶心了！”

明灿一副很关心的表情，语气里却带着点调侃，“哦，这么变态啊！怎么不报案呢？”

邓成功长吁短叹道：“这不是怕给咱们警察同志增加负担嘛，张警官也知道，我们宏伟集团家大业大总有人找麻烦，要是事事都报警，那不是浪费警力嘛！”

明灿的余光撇见孙琪琪正蹲下身，用铁锹把尸体勾的更近些观察着什么，他嘴上还应付着邓成功：“邓总也太客气了啊，我们警察就是给民众排忧解难的，更何况邓总是咱们长川商界楷模，为邓总排忧解难怎么会浪费警力。”

“之前我都让林秘书把这些娃娃什么的捞出来扔了算了，这点小事也用不着报警，估计是哪个变态的恶作剧，没想到这桩井里还有！真是不要脸！”

孙琪琪正一手用铁锹勾着尸体，戴着手套的另一只手正伸进尸体的嘴里，手指抹掉了一些碍事的水泥。

她听见这话，回头看向邓成功，此时她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柔和，“充气娃娃也有牙齿吗？邓总？”

众人看向孙琪琪面前的尸体，她刚把手塞进了尸体大张着的嘴里，手套蹭掉了些尸体牙齿上裹着的水泥，此时可以清晰看见一排牙齿的形状。

她声音轻柔，却问的邓成功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蹩脚的借口丝毫没起作用，心里寻思着还有什么补救办法。

明灿瞧见这一幕，心下冷笑一声，他知道邓成功刚才都是在胡扯，他只是想听听邓成功到底要怎么找补。

如今见邓成功一时半会想不出主意了，他也没兴趣再兜圈子，一挥手安排道，“尸体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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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灿和刑警队众人前脚刚带着打捞出的尸体回到公安局，后脚邓成功也跟着到了。

尸体已经送去技术部法医部门那边了，负责尸检的正是许温，此时明灿在等许温过来交接工作。

邓成功那颗抹满发胶的脑袋还没探进门，他手上袋子里的饭香就已经飘进了刑警队的办公室。

他正带着几个员工进了办公室，几个员工手上都提着打包好的沉甸甸的饭菜。

邓成功身边还跟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明灿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官，但他不太眼熟，不知道是哪尊大佛。

明灿心下思量着，面上不漏声色，只是对邓成功笑道：“邓总这么积极来配合调查了？”

邓成功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眯眯开口：“明队长，你看我们宏伟集团又给各位警官们添麻烦了，想着警官们这么辛苦肯定还没吃午饭，一点心意！”

邓成功嘴上说着奉承话，实际上动作却透着几分嚣张。

他只是象征性的提着一个小袋子，饭菜几乎都是几个员工提着的，此刻他对员工们一抬下巴，员工们就赶紧跑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把所有饭菜都往刑警队的桌子上送。

大骨一见他们要把饭菜放办公桌上就心道不好，这不是明摆着贿赂吗！这不是挑战刑警队的廉洁作风吗！这不是质疑他们人民警察的觉悟吗！

他赶紧起身来挡在桌子前，他生的人高马大，脸晒得黢黑，往那一站就是一尊门神。

几个员工走哪，他就挡哪，一时间几个员工都不敢动了，只能傻愣愣看向邓成功求救。

此时办公室气氛有点尴尬，邓成功心里暗骂他们没用，和身边的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

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终于笑着开了口，“明队长，幸会幸会。”

明灿也笑了起来，过来跟他握手，故意问邓成功：“幸会幸会，这位是？”

邓成功赶紧介绍：“这位是税务局的副局长张龄，张局。”

“幸会幸会，邓总不地道啊，张局来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一点准备没有，太失礼了。”

明灿语气有点调侃的责怪邓成功，一副两人哥俩好的样子。

邓成功也跟着露出一个略显羞愧的表情，赶紧自责，丝毫看不出这两人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怪我考虑不周，怪我怪我。”

张成瞧见这一幕暗自冷哼，和孙琪琪对视一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最见不得明灿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但当着众人他也不会不给自己队长面子。

张龄笑着看向刑警队众人，话却是对着明灿说的。

“大家伙放心吃，都是指标内的普通餐食，今天是我个人请客，税务局工地出现这种情况，给市局各位同志添麻烦，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啊。”

明灿见税务局副局长都说到这份上了，又说是在餐食指标内，这就是明示吃这顿饭不会存在作风问题。

明摆着今天这饭是推不掉了，非不接受，一群人僵持在这也不好看。

明灿笑起来，他亲自过去接了饭，拆开了一袋来，饭菜都是用普通纸袋装着的，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张局盛情难却啊，再客气就显得我不懂事了啊，我看看托张局的福今天中午大家伙有什么口福啊。”

明灿一打开纸袋瞧见里面的饭菜，笑容就凝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