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5章 浮木

明灿因记挂着搜查桩井的事情，起了个大早，昨天坐许温的车回来，就把自行车扔在局里了，没有代步工具他只好一路从东区的安福里晨跑到市局。

他习惯长跑，东区到中心市区路程遥远，但对他来说全当日常锻炼了。

趁着晨跑的功夫，他又一路“招猫逗狗”的警告了一番宿醉醒来在东区闲逛的失足小青年们。

从天一亮就出发，就这么一路“秉公执法”到中心市区公安局的时候，正好差不多到了上班的点。

他第一时间冲去停车场拯救自己的自行车。

他个高腿长，一手拎起车中间的骨架就跑，把这半新不旧的车从露天的停车场移到了棚子下面。

车刚淋了几天雨，如今要是再被太阳暴晒一下，车座的表层指定要开裂。

明灿心疼地擦了几遍自己的车座，他可没钱给这老战友换新零件。

要是整天骑个车座开裂的破车来上班，自己倒是脸皮厚无所谓，但估计市局领导们会觉得有点磕碜。

了却这件大事，他就直奔刑警队，没想到一进队里就被晃了眼。

要不是孙琪琪个子够高，加上那高盘着的头发，使她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足够有辨识度，明灿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了。

“咱这是刑警队还是纪检委啊，哪来的赃款。”

他走进来打趣道，此时刑警队众人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一捆捆的百元钞票，红成一片，简直是喜气洋洋，大家都带着手套兴致勃勃的检查着点着数。

一个壮实的年轻警员瞧见他，嘿嘿笑起来，手上点钱的动作不停，光坐那叫唤，“明队，这可是大案线索，我们可不得仔仔细细检查一下。”

张成听了这话踹了他的转椅一脚，“少来，你小子就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想过下手瘾。”

这脚使了劲，椅子被踹的转了圈后带着他直滑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路径上的众人都笑嘻嘻地弹跳着躲开，没一个人拉住他，都看戏一样瞧着转椅带着他邦邦撞在墙上。

他见没人来帮忙，一个人装模作样的叫苦起来，“哎呦喂，成哥，我这身老骨头可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张成磨磨牙威胁他：“大骨，你再叫唤我就把你身骨头炖了给大家伙喝汤。”

年轻刑警姓顾，因为骨架大生的壮实，又有抓捕逃犯时从窗户跳出去把自己腿摔骨折的“光荣战绩”，人送外号“大骨”。

一听张成这话，队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一个女刑警一边检查着钱一边抗议：“不要啊成哥，大骨他不爱洗澡啊！”

大骨一听这话脸羞个通红，又大叫起来，还装模作样的起身掏出手铐：“造谣！诽谤！这就把你捉拿归案！”

周围的队员笑嘻嘻的把他拦着，七嘴八舌的拱火。

“你怎么不抓成哥，那可是长川汉尼拔！”

“没规矩没规矩，明队都没吭气你怎么就私自行动啦！”

一听这话，大骨就立刻倒在身前一个队员的怀里，脸冲着明灿的方向，做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挤眉弄眼，高举着自己一只手，夹着嗓子大喊。

“明队～明队为我做主啊！”

明灿对他嘿嘿一笑，转头看向孙琪琪，瞬间表情一本正经的皱起眉，嘟囔起来：“唉，这年纪大了，耳朵就是背啊，刚说什么了？”

孙琪琪也笑个不停，但她还记得正事，趁着张成又追过去教育大骨，赶紧和明灿对齐信息。

“明队，昨天刘雯的母亲李玲丽在大门口东侧的亭子过夜，一早醒来时就发现身边放着一个黑包，里面全部都是百元面值的现金，证物科的同事已经清点过了，一共整整一百万。”

明灿皱起眉头，这两天工作和孙琪琪接触下来，他已经大概摸清了孙琪琪的工作习惯。

孙琪琪不用别人挤牙膏，会自觉把现有情况和进展都详细汇报，她说到这就停了，那多半是现在手上只有这么多信息。

“钱的来源还没线索吧。”

孙琪琪摇头，“还在调取监控，昨晚雨太大，光线又暗，监控画面模糊，估计要看一阵子才有线索。”

明灿听了这话，又问了李玲丽现在在哪，得知李玲丽如今被安排在公安局的办事等候区休息，暂且放下心来。

这笔钱虽然来的蹊跷，但还并非最要紧，明灿记挂着昨晚没有搜完的五十个桩井，如今天晴了，邓成功铁定会先一步行动，刑警队不能落于他后。

“张成！大骨！”

明灿一出声，办公区安静下来，他表情平静，但那双圆眼定定盯着你不动时，总有种怒目金刚的气势，让人莫名有点心虚。

张成虽然心里对明灿有点小膈应，但他公私分明，也不会当场拆明灿的台，只是表情严肃的看着窗外沉默。

“天晴了，我们得赶在邓成功之前，立即行动，去税务局工地搜查。”

明灿话音刚落，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孙琪琪立刻开了免提。

“明队，你让我来盯着税务局工地这边，早晨雨一停他们就赶着开工了，如今已经在往桩井里灌水泥了，邓成功亲自到场监工！”

明灿听了这话，咬了下自己口腔内侧的软肉，才没冷笑出声。

这个邓成功真是有恃无恐，如今雨刚停他就开工灌桩，桩井里肯定还有积水，就算自己是个外行也能猜到这根本不符合灌水泥的条件。

这么急着灌水泥明摆着是心虚，如此明显的马脚，邓成功掩饰都不掩饰，说白了就是在挑衅自己，挑衅执法部门。

只要销毁了证据，刑警队没有证据就拿他没办法。

“嗯，我知道了。”

明灿应了一声后，孙琪琪挂了电话。

刑警队众人都听见了这个消息，办公区此时没人说话，明灿的目光仔细扫过队里每个人的脸，大家看着都若有所思。

张成最先开口，“水泥已经开始灌了，如果刘雯真在井下，现在打断施工也没用，我们赶再快也赶不上了。”

明灿一侧头笑了起来，这笑隐约带着点气极反笑的意味，他甩手看了眼表，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宏伟集团这钱不好赚啊，鸡都没起他们就得出工。”

张成不想接他这垃圾话，眉头紧紧夹着，继续追问：“你打算怎么做？昨天你下水，今天去下水泥？”

明灿也不急，仍旧笑眯眯的，“也行，到时候把我捞出来，证据不就有了？税务局工地惊现水泥埋尸案，受害者竟是刑警队长！这绝对够劲爆。”

大骨听了这话没憋住笑了出来，张成转头轻飘飘给了他一眼，他立刻把笑憋了回去举手投降，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一片安静里，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水流声，众人都看向房间角落。

穿着白大褂的许温正站在饮水机前，给自己杯子灌水，他用一边胳膊夹着一叠文件夹。

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收回按住饮水机按钮的手，推了下自己的金边眼镜，目光穿过众人看向明灿，轻笑了一声。

“明队，不急。”

明灿也笑着问他：“许法医有什么高招？”

许温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把那堆文件交给孙琪琪，他还有空开玩笑，“来送文件不小心听到了，明队不会灭口吧。”

明灿见许温这胸有成竹的态度，也不急着催，只是顺着许温的话说下去：“那可不敢知法犯法，我这队长才当了一天，还没过瘾呢。”

许温听了这话一笑，也不吊众人胃口了，“要尸体真在井下，不急着去，三小时后再去，尸体会自己出现的。”

张成之前工作多次和许温合作，很是信服许温的专业水准，听了这话他也有些好奇：“这怎么说。”

许温解释道：“尸体的密度比水混凝土的密度小，肯定是会上浮的，就像在井底放一块木板，往里灌水，木板最终一定会浮上来，因为木板的密度要小于水的密度。”

大骨担心道：“可是水泥不是很粘稠吗，万一尸体还没浮上来水泥就凝固了呢？”

许温仍旧不紧不慢的解释，“顾警官应该是没见过灌混凝土的过程，实际上混凝土的下灌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直接被倒进去，混凝土是通过泵车浇筑的，类似于我们用水管浇水，只不过这里把水换成了混凝土。所以混凝土是被‘冲’下去的，灌入过程会产生一定的冲击力，井底的东西很容易被这股力带的翻上来。”

他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更何况如今桩井里积水未干就急着灌，不是合规的浇筑条件，井底有水，加上混凝土灌入的冲击力，尸体想必会更快的浮出，所以我估算大约2-3个小时。”

众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孙琪琪还有些好奇：“既然会上浮，那怎么还有那么多水泥封尸的成功案例。”

明灿听她这么问也笑了，和她解释，“那种成功的水泥封尸案，尸体一般都是已经被铁网之类的东西阻挡固定住了，在此基础上再浇筑水泥，所以尸体几乎不会移动。但那天我下井观察过，税务局工地的桩井内没有钢筋结构，如果尸体上浮，简直是畅通无阻，所以许法医说的是可以成立的。”

大骨听完这话，高兴的嚎了一声：“那感情好，不用挨个搜五十个桩了，感谢宏伟集团替我们省力！”

张成听他这话，又踹了他椅子一脚，大骨又惨叫着随着转椅飘远了。

许温端着自己的不锈钢水杯抿了口水，对明灿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

明灿往桌子上一坐，也不急，不过是等两个小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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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