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7章 瓮中鳖

纸袋一拆开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菜品被装在最简单不过的外卖透明塑料盒里，一份份叠在纸袋中，乍一看确实很符合张龄口中说的“指标内的餐食”。

明灿的笑容在脸上仅仅僵了一瞬就又鲜活起来。

他没把饭菜拿出来，只是笑着转身一拍脑袋说道：“张局，你瞧，光顾着吃了都忘了正事了，你可别怪小明啊。”

他边说着边对邓成功和张龄做出个请的手势，这是示意几人去自己单独的办公室聊，刑警队大办公区内有一间独立的队长办公室属于明灿。

还故意板起脸训一旁的大骨：“大骨，看领导来了也不倒茶，觉悟不行啊。”

明灿言语中把自己摆在了低位，话说到这份上，面上又笑眯眯的，张龄也不好驳他的话，只能顺势和明灿一起去办公室详谈。

办公桌上满堆着的纸袋被明灿挡在身后，顺着那拆开了一半的纸袋口，隐约能看见透明餐盒里装着的菜肴。

一只只烹熟流汁的甲鱼乖乖的卧在塑料盒里，层层叠叠的塑料盒，每一盒里，都卧着一只甲鱼。

明灿笑着将邓成功和张龄请进办公室，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却想起了孙琪琪昨天说的话。

“遍地锦装鳖，以甲鱼为原料，配以羊网油和咸鸭蛋黄，采用唐代常用的烧、蒸方法烹制。去除了腥膻气味，鲜香四溢，口感软嫩，口味咸鲜。”

明灿心底冷笑一下，指标内的餐食？

这道菜远远超出了指标，这税务局副局长张龄还能一本正经的说出指标内这种话，分明就是试探自己的立场和底线。

但明灿也并不打算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刘雯死前曾在工地食堂点菜，点的正是这道遍地锦装鳖，这是目前本案的重大疑点之一。

刑警队去工地搜查的事想必邓成功早已知晓，以邓成功对税务局工地的掌控度，警察们都打听到了哪些信息根本逃不过他的耳朵。

既然邓成功知道刑警队目前掌握了刘雯点遍地锦装鳖这一线索，还特意送了这么一份菜来，意图就很值得琢磨了。

这到底是一种简单的敲打试探，还是说，这是对市局、对明灿等人坚持查案行为的隐晦警告。

在弄清邓成功此举目的之前，明灿并不打算态度太过强硬，以免打草惊蛇。

几人刚在明灿办公室落座，邓成功就长吁短叹起来，浮夸的表演看着要多假有多假，连和他一道的张龄都有点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邓成功才所有收敛。

倒是明灿一点不介意，还摆出一副真心实意关心邓成功的神色，连忙把刚才大骨端来的茶水送到邓成功手上，要多接戏多接戏。

“邓总有什么烦心事？咱们警察就是给人民群众分忧的，更何况咱们也算是熟人，可别怕麻烦我啊。”

明灿脸不红心不跳的把刚认识一天的邓成功说成是熟人，就连邓成功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差点没跟上话茬，还是张龄老江湖笑眯眯的接上了话头。

“明队长不愧是咱们长川公安的优秀干部，实在是心系群众啊，我和小邓这次来啊，也是希望在这个群众问题上啊，落实、落地，更好的保证咱们长川民众的权益。”

明灿一听这话，大概已经猜到了两人的来意，但却故意装傻的扶额。

“张局，惭愧啊，我这刑警干久了粗人一个，一听这些就头大，张局有什么指示吩咐就好，都是为了老百姓嘛。”

张龄开了话头也不打算多说，他看了眼邓成功，邓成功立刻接上了话，“明队长，惭愧啊，没想到施工会遇到这种意外，我这个负责人实在是，唉。”

明灿瞧着邓成功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只是笑笑道：“意外？”

邓成功假装听不出明灿语气里的调侃，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唉，明队长你是不了解我们这行啊，施工总是有危险的，就算打起一万分精神注意，也难免发生意外，这种事啊，我见得多了。”

明灿对于邓成功的这番说辞早有预料，他也不接话，只是笑眯眯倒了杯茶看着邓成功表演。

“员工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负责人心里也不好受啊，你说说这运气怎么这么差啊，唉，但是人走茶凉，活着的人还是得向前看，这不是想明队长牵个线，我们也好跟死者家属沟通赔偿事宜，我们宏伟肯定会拿出一个家属满意的价格。”

纵使明灿知道邓成功这种人不把人命当回事，此次来估计也是想让自己牵线私了，但听完这番话他心里仍旧不受控的冒出火来。

价格？在西区这些富家子弟的眼里，人命不过也是商品，商品自然有其价格。

明灿眯了下眼，看着水杯里浮起的茶叶梗，无声的笑了下。

买命钱？谁给宏伟集团这些人的自信，让他们觉得自己能在长川为所欲为。

明灿笑着直视邓成功的眼睛：“人走茶凉？茶热着呢，来邓总，喝茶喝茶。”

见明灿一副热心劝茶的样子，邓成功也不好推却，只能象征性尝了口茶，当场就面容扭曲。

操！这tm什么破茶！苦的够可以的！

邓成功心里正骂着，就听明灿满含笑意的问道，“邓总，死者身份还没确认呢，你怎么知道是自己的员工？”

听了这话邓成功扭曲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脖子上冒起一层冷汗，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一旁若无其事喝茶的张龄见状咳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出声解围，“税务局工地进出管理严格，外人也很难进来，尸体一经发现邓总就排查了工地人员，正巧发现质检员刘雯失踪了，我们猜测啊，死者十有**就是刘质检。”

明灿简直气的想笑，正巧发现？邓成功早就知道刘雯失踪，也很清楚自己带人搜查工地就是为了寻找刘雯失踪的线索，现在倒是说的好听。

但他不是没有城府的毛头小子，面上仍旧笑眯眯听着张龄瞎扯。

“明队长啊，发生施工意外我们也很遗憾，但还是希望和家属私下和解，怎么补偿死者家属才是工作重点。就不必大动干戈调查了，刑警队工作任务也重，你这刚调任来想必还不适应市局的工作环境吧，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啊。”

邓成功也赶紧接上话，开口就是道德绑架，“是啊明队长，这种施工意外多见得很，要真调查起来，工地就得停工，这么多工人还等着干活吃饭呢，这......”

张龄也喝了口茶，被这茶难喝的皱了下眉，“明队长啊，税务局现在急着搬迁，这种时候停工实在是等不起啊，更何况你也知道上面最近要下来人检查，大动干戈起来社会影响不好。”

明灿却在心里琢磨起来，邓成功和张龄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想找刘雯家属私了，把此事定性为施工意外，这样刑警队就没办法以谋杀案的名义调查。

既然邓成功来此的目的是私了，那早上刘雯母亲李玲丽收到的一百万就不会是宏伟集团和税务局的手笔，之前尸体没被发现，邓成功才不会掏这笔“冤枉钱”。

那一百万到底是谁给的呢？明灿心里惦记着这事，也不想继续和两人虚与委蛇。

“张局，邓总，你们的难处我也知道，但实话说，我这刚调过来你们也知道，实在是...”

明灿露出苦恼为难的神色，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干了，长叹一声。

“还不是上面怎么安排我们怎么执行，我这人不爱出头，胆子呢也不大，只管干好自己的工作，其他事情啊也不敢私自决定啊。”

张龄一见他这副卖惨的样就知道多半没戏，他笑容淡了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了别的，“明队长这茶叶是陈茶吧，正巧我夫人开茶馆的，最近新到的毛尖味道不错。”

明灿一听到这就莽夫一样哈哈笑起来，这一笑就打断了张龄没说完的话。

“哈哈还是被张局发现了，惭愧惭愧，我哪会品茶啊，我这嘴不争气，喝不出好赖，这茶是不是陈的我也不知道，不过特别苦正合我意，喝了提神。”

张龄一眯眼，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平时接触到的都是人精。

聪明人话不点透，他哪还不明白明灿什么意思，分明是不买账，张龄给邓成功使了个眼色就起身打算离开。

“我局里还有工作，也不好老在这叨扰，这次事故还得麻烦明兄弟操心啊，要是有什么新消息，随时跟老哥联系。”

明灿也笑眯眯送客：“张局客气了，肯定，肯定，二位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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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刑警队，邓成功就脸色难看下来，张龄倒是神色淡淡，看不出想法。

邓成功面色难看的啐了一口，吐出一片坑坑洼洼的茶叶，这是刚才不小心喝进去的。

“什么破茶，这明灿太不识抬举了，明摆着跟我们对着干啊。”

张龄抬眼扫过头顶的摄像头，心下对邓成功的口无遮拦有些恼火，但也不好直说，只是给了他一个眼色，“邓总。”

邓成功记恨着明灿的油盐不进，一点没看见张龄给自己使眼色，双手插兜火气冲冲的就往前走，一转角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这一撞邓成功吸了一鼻子的尸臭，当场两眼一黑，想骂人但想到这是公安局又憋了回去。

对面的人正是许温，许温扶了邓成功一把，语气温和，“抱歉。”

邓成功好不容易让鼻子里的味散干净，他一看清许温这张脸，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此次市局上下可能负责刘雯一案的人，邓成功可是全部特意提前了解过的。

见许温态度温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邓成功心头一动，有了个新的主意，他对许温笑眯眯伸出手。

“许法医吧，久仰久仰，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