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祝微林不是被闹钟叫醒的,也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停电。
这是他住这里几个月来第一次碰到。
时间五点,他被热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彻底睡不着。
看手机之余旁边的楚凌也有动静,这人头一晚上睡前裹着被子,现在被踢到一旁,挂在床边。
祝微林想帮他捡起来,擦过他身子时不小心惊扰。
捡起来后他回到原位置,楚凌也睁开眼。
“好热。”刚醒的人嘟囔一句。
“停电了。”
楚凌看了眼手机时间,有气无力说了声“操”。
他试图再次入睡,发现已经很难。
而且感觉到旁人有动静,只见祝微林下床坐在椅子上。
楚凌问他在干嘛。
祝微林:“反正也睡不着,做两道题。”
楚凌心里感慨这就是差距,他宁愿使劲睡也不想这时候爬去写题。
“说不定做着做着就有困感了呢。”祝微林边算题边说。
翻来覆去睡了会儿,朝哪都睡不深,楚凌干脆问他:“微林你早饭怎么吃啊?”
“群里有人帮忙带。”
楚凌下床,跟他说别让带了,他现做。
祝微林:“那多麻烦,你还是多睡会儿。”
结果人不听,已经起身行动。
“给你做三明治,吃不吃?”他又保证,“不是外面那种生菜加个荷包蛋配俩西红柿片的应付。”
看他如此执意,祝微林也只好应下。
刚刚听楚凌那样称呼他,只是很顺口的询问,他依稀记得楚凌也曾这样喊过他,但记不得具体什么时间场景,但似乎的确有……
楚凌还问他喝牛奶还是粥。
“牛奶吧。”煲粥时间勉强,牛奶的话他也能自己泡。
还没等他停笔跟楚凌说后半句,人已经走到他旁边抽走一包奶粉。
祝微林:“……”算了算了,既然人乐意,让他自己忙活吧。
三明治还是常见的食材,但做出的效果还是于外面卖的明显不同,牛奶加了可可粉,巧克力的醇香绵密,祝微林洗漱完便开始这份独特的早餐。
一顿饭的活动并没让楚凌从困顿中清醒,他给祝微林摆在客厅茶几,并配上一个小风扇在桌上转,自己则在后面沙发上补觉。
祝微林想挪动身子让楚凌多吹风,结果被他阻止:“别动,位置是我安排好的,你动了我反而吹不住。”
他虽然没睁眼,但也能察觉祝微林的行动目的。
“我今早不送你了,太困了,你吃完把碗放厨房就行……”说着说着后面已经没了声。
祝微林会再让人给他洗碗,走之前将风扇往桌边推,跟楚凌说了句出门,但估计此人也没听到。
……
再见面就是在晚上放学。
没急着回家,祝微林拉楚凌去了一个地方。
楚凌熟悉这条路,答案在确与不确定之前反复横跳。
池塘。
“今天我听同学说这里翻新了样貌,这里多夏季植物,会生长得更美,所以好奇,想来看看。”
楚凌悄悄看了他一眼,祝微林察觉此目光,也扭过头。
“我总要去面对的。”
那些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恐惧和逃避,他要有适合自己的方法来面临。如未来一切未知,总不能一直一句自欺欺人的“翻页”就掩耳盗铃。
他和楚凌往里走。
这里地方不小,本就是做公园开发的打算,今天听同学的随口一提也没有谈到某些“禁忌”,这里对于他的流言蜚语并不多,至少逐渐感受,八班的同学并不排外他。
“其实很美。”楚凌说,他还是感觉到祝微林拽着他手指的动作加紧。
“池塘生春草①。”祝微林想起这句。
楚凌接他话:“池塘早就生春草了,现在是夏天。”
那春草繁盛不息,延绵在夏天,载无限光阴。
只是在附近散了步,回家路上楚凌问祝微林一天课上得怎么样。
“很平常,今天起得早,第一节语文课犯了点困,但不到半节课就清醒了,然后一天没打瞌睡。”
“那挺不错。”
后来祝微林发现他今天还是扎的小辫,不过一个白天后显得松散,像耸拉的小狗尾巴。
祝微林试着捋了两下。
楚凌说他之前并没有扎头发的习惯,夏天偶尔热得不行的时候,突发兴致想耍帅的时候,其它时间都是懒。至于小皮筋,一买买多了嘛。
说要在听课时间剪的头发还是继续长,直到周四晚上祝微林提醒他,楚凌才想起来自己忘了。
“算了,明天去学校前一定剪,事到临头了。”
楚凌还问他:“如果我剪短发不好看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祝微林吐槽:“你剪成什么样不还是你。”
他就知道楚凌会“委屈巴巴”,说:“会,好不好看我都会喜欢你,都会和你玩。”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丑。”
这天晚上睡前祝微林还给他看了样东西——是他高中三年曾用手机。
“里面相册有一些我的生活,你想了解就翻翻看。”
楚凌说那你不怕我翻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祝微林早有准备:“我尽然敢让你看,那肯定在此之前检查过,没什么秘密。”
楚凌放心翻阅,时间随着手指滑动向下,相册里的主人公越来越青涩,碰到好奇的,会问问祝微林某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越往下,楚凌看到了祝微林说过的夕阳。真的红透一片天,立交桥下的一点镜头是川流的车,有的照片迷糊,可能是拍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撞到……
那些一个人走过的路,楚凌好像陪他重走一遭。
有个视频。
楚凌问他可不可以点开看,祝微林也明显疑惑,试着点开,便想起发生了什么。
是好多人围着一个小讲台,有个少年弹吉他,人不是很多,但目光很专注。
“这个啊,”祝微林想起那会儿的际遇,“这是高一时候……”
“那段时间病情严重,前一天早上突然通知走读生不用在校上课,住宿生暂留,有好多人趁机给家长联系回去,我想着在哪不是待,回家也是封闭,而且也不想念,便留下了。”
“高一时候我们甚至还有音乐课,这是那天下午英语老师找几个人帮忙搬弄音乐器材,我记得我随口说了句会弹吉他,没想到被同学怂恿着上台,关键是老师也鼓励,便也不好拒绝。”
刚开始弹两下的手有点生,毕竟真的好久没练,抱歉后试图找回状态,在又弹一首错了两个音节后没停下,果然找回熟悉的节奏。
“结果教室的门没关,刚弹着玩的时候就我们几个人,再一抬头好多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被吸引来了,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视频是后来朋友传的,几十秒的片段楚凌看了两三遍,问他有没有一曲成名。
“成个小名吧,上校园墙了。”
有夸赞有表白,有男有女……
一个高二学长问他处不处对象,那时的祝微林怎能接受,万般拒绝后才得以清静。
“你怎么不带口罩?”楚凌发现他当时的细节不同。
还真是,祝微林想了想解释道:“或许是刚忙完的时候很累,顺手摘了,但我保证后来是戴上的!”
毕竟学校也查得严。
说到这个时间线,祝微林也想起成年之前祝伟荣对他的又一次次暴力。
那是所有学生都回了家,不冷不热的春末夏初。
祝伟荣喝了酒,且来在他那里不走。
用他的话说:“你住的还不是老子的房。”
没三言两语的嗜酒者就开始挑衅,祝微林不想和他纠缠,转身时就被扼住脖子。
祝伟荣是个真疯子,打起亲儿子来一点不轻手,祝微林虽说有点功夫,但和一个成年加喝酒的男人来比,是在稍显逊色。
“我本来有机会反抗,并且一定能将他撂倒,再怎么也能去逃跑,但是——”
这次先来的是意外。
他生要起身出击时,有身子忽然倒下,病毒来的太不是时候,他平时也是免疫力不错的人,却突然发烧了。
好像上一秒还有力气抵抗,下一秒身体变成了棉絮,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头晕恶心,还有酒精和流血的微腥,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闷,像只被唾弃的玩偶被祝伟荣恶意提起再摔倒。
那年十六,生病带来的幻觉以为只是场噩梦,但醒来还是要收拾一屋子的残局和孤独。
“他以前总这样?”楚凌听了他的简单叙述,不禁问。
“和我妈离婚之前,被逮到出轨的证据,然后就装都不装了。离婚时我妈要带走我们两个,但那人权力大,非要把我留下,也算是……给我妈留些威胁。”
所以后来的所有伤痛,都自己捂好伤口,不让母亲知道,也不让任何人知道。
甚至想通过逃跑远离,来欺骗自己,从未发生如此之可怕。
但游转流离,该回的还是这里,一切都告诉他,要去面对。
楚凌说,你说这些也是想发泄?
祝微林笑笑:“算是吧,想到了就说出口,我也不怕你到处传,也不怕你嘲笑;其实现在让我看,那个我是有不甘,但也希望现在的祝微林能强大起来,首先是对一切的面对。”
“既然不爱,那为何他们会在一起呢?”楚凌不懂。
祝微林又笑,但这次笑点不同,他说:“其实论这方面,我觉得我妈挺恋爱脑的。”
青春期的一时懵懂,接受班里一个男生的告白,两人的确情投意合,家庭阶级不是少男少女的绊脚石,从校服到婚纱,安余眠几乎经历了所有言情小说的浪漫情节。
女方的家庭势力一直庞大,因此在第一个孩子姓上做决定随母亲,祝伟荣依然爱自己的孩子,他青年的抱负没有被现实生活的不平等压迫,反而交集经验人脉,他也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岳父的扶持更是功不可没。
后来命途翻转,他果然有所作为,也将贪欲暗处滋生……
家丑不可外扬,祝微林不过化繁为简,让楚凌听个大概,又稀里糊涂。
①[南北朝]谢灵运《登池上楼》
断更几天真给我断爽了,然后就不记得后面咋计划发展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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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