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的公交车终于缓缓驶来,车上人不多,祝微林喜欢往后靠窗坐,毫不意外楚凌坐在他旁边。
车里有点闷,祝微林给窗户开了很小一个缝,有风刮进来扫着脸庞,也好褪去刚才的红晕。
无聊望着窗外,眼神游离,小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逐渐模糊视线。飞驰而过的风景如同一幅幅褪色的画卷,他百无聊赖的思绪也在这朦胧的雨幕中飘远,内心没有被勾起丝毫波澜,仿佛沉浸在自己那片寂静又无趣的世界里。
祝微林回过神转向车内,突然楚凌的手落在他头上摆弄他的头发。
祝微林下意识回避他,心想,干什么呢你?
“头发被吹乱了。”楚凌手很轻很温柔,像是抚摸一只胆小的猫。
祝微林支开他的手,说:“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就真的认为你喜欢男的了。”
楚凌看着他耳朵由浅红变深红,并且小声说:“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看你,还耿耿于怀。”楚凌笑他。
楚凌比他前一站先下车,还问他需不需要雨伞,这会儿雨停了,祝微林谢了他的好意。
每年清明的雨都如约而至,两天半的小长假也被浸泡在冰冷的潮湿中。
清明后是4.6号的周日,高考前的日子仅剩最后的六十二天,二模的日期就在下一个新周,近在眼前。
自两天前的乌龙后祝微林目前还没见过楚凌,今下午的课他也没在,不过也好,给他更多的放松。
晚上饭点正好雨停,最后一堂课的老师善解人意提前一分钟下了课,祝微林已经能在人前摘下口罩,也没人再多问他什么。
“吃什么啊林林?”食堂门口杨铭泽问他。
“想吃土豆粉。”
“这时候的你吃土豆粉?”孔润奇怪,一般粉面之类都是他们中午习惯问候。
“可是我就是很想吃,我中午没吃饭。”
孔润:“怎么不吃啊。”
祝微林:“因为我昨晚睡得晚,今天中午十二点醒的,等我收拾好就差不多该上学了。”
杨铭泽:“你干嘛了啊,熬夜补作业?”
祝微林:“不是,就是前半夜有点失眠,三四点才睡着的。”
……
说话间其他班已经如脱缰的野马奔向食堂,为了不浪费时间,三个先去各自打饭的窗口,然后在一起汇合。
杨铭泽先用饭卡套和卫生纸给三人占了位置,四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一顿晚饭的结束,祝微林心心念念的土豆粉已经端上桌,刚做好的砂锅土豆粉还冒着泡,热气袅袅,浓郁的香味肆意飘散。砂锅中,粗细均匀的土豆粉安静地卧着,被红油包裹,色泽诱人。
可能是太饿的缘故,祝微林给这份普通的土豆粉加了好多层滤镜,豆芽鲜嫩、青菜翠绿、金黄的豆皮错落有致地分布,切得几乎规整的火腿肠片也散发肉香。
汤汁浓稠,泛着点点油光,汤匙舀起轻尝一口,麻辣鲜香的滋味瞬间刺激着味蕾,让他欲罢不能,只想大快朵颐。
突然远处传来争吵声,三人一齐抬头望去,好像有人在动手。
正好被他们捕捉到热点,只见一个男生二话不说将餐盘扣在对峙的人头上,周围人也是同样的惊讶,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不约而同将他们围成一个圈,都不敢靠近。
离得远也听不清叽叽喳喳在说什么,杨铭泽已经开始吐槽:“又是那帮爱惹事的。”
祝微林:“哦?”
杨铭泽:“他们是高二的,尤其是被扣饭的那个最不老实,今儿个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这下不知能给多少人解气。”
祝微林咽下口土豆粉,说:“想不到你们附中,也有这样的小刺头。”
这话连孔润都忍不住反驳:“哪里都有,而且有的人就是学校越好感觉越混的有存在感,‘你看,我混社会都能上名校’,就这种。”
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也没在继续问那些高二学生的过往神迹。
还没等再多吃两口,就有同学对他说老师找,而且好像很急。
祝微林答应后将人打发走,由于吃一堑,他先问问面前的两人这是不是他们班的。
“是啊,文艺委员。”孔润吃的是煎饼果子,“你不会连咱班人都没认全吧。”
祝微林挠了挠鼻尖,说:“那还真是,开学这么久以来,现在除了你俩和楚凌,还有极个别班委,其他我还真认不出来,或者是见人不知名,见名不识人。”
听说班主任有急事儿,祝微林也不敢耽搁,只吃了几口的土豆粉推给了他们两个,要他们不用等,如果回来找他就自己再随便买点填肚子。
该不会是上星期的打架被人告了吧?祝微林去办公室的路上突然想到。
但那也是我挨的打啊?该不会左于田那狗玩意儿恶人先告状吧。或者说是其他人也看到了,再不济是被角落里的监控正好拍到……
也不一定就是这事儿呢?祝微林自我安慰,那还有什么会让林雯急着找他?不对,也有可能是那个文艺委员添油加醋了吧……
一股脑的碎碎念已经将他带到了办公室门口,不管有什么好事坏事,心已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心脏,越靠近办公室,那股紧张的情绪越是强烈,让他忐忑不安。
“报告。”
“进。”
林雯正在批改放假前的课堂小测,这会儿办公室只有她一人。
“老师您找我?”祝微林走上跟前。
林雯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笔继续画着红线,对他说:“刚才你父亲打电话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情,好像是你母亲身体不适住院,要你尽快回去一趟。”
她指了指桌子旁的请假条:“假条已经批好了。”
“我父亲?”祝微林不可思议,将内心的疑惑吐露出来。
“对啊。”林雯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疑惑,“他现在还在门口等你,快去吧。”
他拿过假条先回了班,想了想应该没什么好带的,省得背书包再被祝伟荣说教一番。
除了碰见两个女生手牵手出了班门,趁没人注意掏出手机,祝微林先打开看了眼,锁屏上果然有信息。
他曾经把祝伟荣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现在不知道哪来的手机号给他发过来,只是简单讲他母亲生病住院,已经派车在校门口,让他赶紧出来。
这男的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祝微林心里第一想法。
他还是手机装兜里出了校门,很少这时候离开学校,等他的人被一眼找到,涌上心头的就是厌烦。
“怎么这么慢。”祝伟荣走到他身边,他今天穿戴整齐,祝微林很难不猜想他是不是还有酒局。
“下次注意点,我赶时间。”男人边说边看了眼手表。
祝微林离他几公分的距离,问他:“我妈呢?”
“别急啊,先上车。”难得祝伟荣亲自给他开车门。
但他没进去,只是问:“我妈呢?”
“你妈在医院等你呢,想看看最后一眼就别磨蹭。”男人皮笑肉不笑。
祝伟荣一股脑将他塞进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并吩咐司机开车。
私家车开始行驶离开附中,上车后祝微林没再好意思开口追问,但祝伟荣自顾自给他解释缘由:“放心,你妈在家好着呢,我只是为了让你出来才不得已这样说,别担心。”
听到这话祝微林心里的确有所放松,但还是心里骂他。
“所以你特意来请我,是有何干?”祝微林问他,话里没点好气,他正好坐在祝伟荣后面,通过后视镜也不好看到那男人的表情。
“没什么大事,有个饭局撑个场子。”
祝微林内心嗤笑,平步青云的祝大企业家有什么饭局的场子需要拿自己跟前妻的亲儿子来撑?
真不要脸。
“我谈生意的对方有个初三的儿子,想着你也是学生,我就套个近乎提到了你,人家一听是附中的,还是高考生,兴趣就上来了,期望着哪天有机会见见你,也是给他孩子做个榜样,正好我也跟人家有个话聊,就这样。”
祝微林给他后背一个白眼,然后面朝窗外不予理睬。
“到时候你好好跟他儿子相处,传授点学习经验,见人打招呼有礼貌……”
祝微林“啧”了一声。
祝伟荣听到后很配合地闭了嘴,随后嘴角上扬轻笑一声,那声音不大不小,仿佛故意要让祝微林听见,带着一丝祝微林再熟悉不过的嘲讽,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就连司机握着键盘的手都紧了些。
车还驶在市区,在某个等红灯的十字路口他们正好遇见一场车祸,惨状令人心惊,有几面车窗半开,外界的吵吵闹闹能传进来一些。原本就心烦靠看风景放空的心情更加荡然无存,祝微林不喜欢这种场景,迅速收回了目光,沉默不语。
绿灯行,过了那个路口祝伟荣才开口:“我想起了一件大概四年前的事情,那是你闯出的车祸,但幸好你毫发无损,至于那个倒霉的人,听说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记得那时候你很愧疚,毁了人家的大好前途——现在还看望过他吗?”
“他还在怨恨你吗,”祝伟荣偏过头,但并没完全往他那里看,“安临?”
这是父母离婚前祝微林的曾用名,现在又从这男人口中喊出,只觉得浑身发毛。
那是一段他不愿提起的曾经,那段过往始终如沉重的枷锁,禁锢着他的道德。知晓的人不多,但如果有人触及,他定会脸色骤变,想迅速避开话题,仿佛那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被车祸碾压的不止一双无辜的腿,还有十几岁叛逆少年的羞愧,轻轻触碰都会引发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还可要好好感谢我给你出钱出人脉啊,安临。”
……
即使祝微林没吭声,祝伟荣心里也还是高兴,毕竟达到了戏耍的目的。
四月的白天明显长了,但从学校出发到祝伟荣谈生意的地方时天色依旧已晚,夕阳最后的余晖也如被戳破的薄纱,一点点收尽最后的温。
祝微林只想逃走,但却被禁锢他的人一眼看出了想法,手按着他的肩小声说:“老实点。”
祝伟荣拍了拍他后背:“走。”
走进酒店,大堂宽敞明亮,装饰简约却不失格调。
祝伟荣一直贴着他,沿着楼梯而上,来到饭局所在处,桌椅摆放规整,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洁白的桌布,简单的餐具,一切显得干净利落,鲜花点缀其间,虽没有酒店外观显得奢华,但在朴实中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舒适。
祝微林内心的复杂情绪并没有因这里而削减。
被邀请的人也如期而至,对方人数不多,仅两位董事长模样的人。其中一位身后跟着个孩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神中透着些许好奇与拘谨。三人稳步走来,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让人不禁对这场饭局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