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 第11章 误会

脸上的伤恢复起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祝微林平时只敢小口吃食物，而且还是要和以前的饭搭子避开，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说自己脸过敏加重感冒，回避一下希望大家能谅解。

好在终于熬到了周四，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除过额头脸上的青紫已经全部退去，至于右手的骨折，估计再等个两三天就好了。

周五清明，连带着周六一整天和周日上午一共有两天半的休息。临近这个节气龚华又开始落雨，这几天的春雨淅淅沥沥，如丝如缕地飘落，雨滴轻盈，却带着微微的凉意，触在肌肤上，似有若无的寒。风拂过雨丝倾斜，打湿了衣裳。凉意不刺骨，却又唤醒了沉睡的草木。

即使放假时间，周五这天祝微林也还是早起，带着东西要去城西南的墓地，出门前雨停了会儿，他想着反正大多时间都在地铁，手机的预报显示下一场雨是在十点左右，碍于麻烦便选择不带雨伞。

出了地铁站他有些后悔，因为空中始终有蒙蒙的细雨，尽管不大，但只要在外面待得久，也还是会被淋湿。

清明时节的墓地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幕之中。这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敲打着地面，发出极致轻微而又沉闷的声响。天空灰蒙蒙的，浓厚的乌云堆积，仿佛压在心头，沉重而压抑。

墓碑在雨中静默，雨珠顺着碑身流淌，宛如逝者的泪水。周围的花草树木被雨水洗刷得翠绿欲滴，却也在这清冷的氛围中显得孤寂。整个墓地弥漫着深沉的悲伤，让人不禁沉浸在对逝者的缅怀与思念之中。

仿佛是老天在为逝去的灵魂默哀，雨滴夹着凉风，吹拂在脸上，凉意直透心底，让人不禁打个寒颤。阴冷的氛围，更增添了清明时节的凄清与肃穆。

在墓地的小路间穿梭，他脚步放轻怕打扰睡去的魂灵，小心翼翼来到要探望的故人前，手中的菊花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祝微林蹲下身，轻轻将其放下。

随后他没有再起来，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墓碑，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思念与哀伤。这里埋葬着妈妈的家人，是他的姥姥姥爷。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久久地凝视着，似乎想透过这冰冷的墓碑，再次与逝者相见，重温往昔的温暖。

母亲身体不好，这样的坏天气出门很难，他没有事先约好，自己先来看看，看着碑上熟悉的名字，好多童年的过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可千言万语此刻却哽在喉间，竟没什么说得出口的话。

这里再没有其他认识的碑，他要原路返回，这会儿雨竟然大了起来，祝微林边走边带上卫衣帽子，地铁站离陵园入口有些远，最近的公交站牌倒可以先避个雨，如果等到公交，也能上去搭一程。

他脚步有加快但也不算匆匆，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身上，蓝色牛仔裤有明显的雨点印。忽然感觉头顶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挡住了四面八方的风雨。

祝微林心有诧异，转身望去，竟然是楚同学。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外套和黑色裤子，薄款的白色卫衣内搭袒露在敞开的外套间，两人不远的距离，楚凌身后是雾蒙蒙的云天，仿佛与这清冷的氛围融为一体。

雨水顺着深蓝色伞的边沿滑落，在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熟悉的面容在这迷蒙的雨幕中，即使面无表情也透着一丝关切，宛如黑暗中的一束温暖光芒。

随后楚凌便露出了令人亲近的笑容，给他打招呼：“你好啊祝同学。”

祝微林还在诧异怎么在哪都能见到他，楚凌已经继续开口：“我来这里送花，没想到也能碰到熟人，刚才只是远处看着像，就想着不管是谁都帮忙打个伞吧。”

“谢谢你。”

“你要去哪，我送你。”

祝微林转回身指了指左前方的公交站，说：“那里。”

……

楚凌合了伞，问他怎么不去坐地铁。

“本来只是想先来避避雨，转念一想坐公交也不错，还能看看沿途风景，毕竟我也没有要赶的时间。”

祝微林一边说，一边摘了帽子顺便理理头发，公交站有亭子，座位不算太湿也还能坐。

“所以今天早起是专门为了来这里？”楚凌也一同坐下。

祝微林点头：“嗯。”

“看我姥姥姥爷。”

他没再多说什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楚凌叹了口气：“逝者安息。”

公交站牌下，两人并肩而坐。雨越下越大，祝微林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垂下眼眸，看地面上溅起的朵朵水花。这会儿两人皆沉默不语，仿佛这喧嚣的雨声成了唯一的声音，地上的水花不断绽放又破碎，如同他们此刻复杂且难以言说的心情。

“左文丰也在这里。”半晌祝微林开口。

楚凌却像是被戳了伤疤的人，心脏莫名一沉，看着祝微林侧脸，这人并没有什么情绪流露，很自然地陈述一件事实。

“你知道啊？”楚凌回得小心翼翼。

“刚刚看到他家人了。”

祝微林原本垂下的目光缓缓抬起，平视着前方弥漫的水天雨雾，朦胧中好像世界也变得虚幻迷离。

他又收回目光继续看水花落地，说：“有熟人，所以一眼看出来了。”

楚凌明白他说的熟人是谁，但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谢谢你的话。”沉默间祝微林又突然开口，但把楚凌搞得一头雾水。

“什么话？”他问。

“彻仑亚夫斯基的话啊，楚大作家。”祝微林偏过头看他。

“啊……”楚凌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名字背后的主角，“你怎么发现的？”

“我问过孔润。”

……

-孔润：这个啊，这不是楚凌的笔名嘛

-吃猫的鱼：哦？

-孔润：他每次语文作文必不缺席的著名国外作家/哲学家/诗人/先贤……

-孔润：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林

-吃猫的鱼：没什么，只是无意间在他那里见了，自己搜索无果，来问问你

-吃猫的鱼：跟他不熟

-孔润：这样啊，多聊几句就熟啦！

……

楚凌心里问候了孔润那家伙，他本想多保存些神秘感，等以后祝微林发现什么然后亲自来问他，结果盼望的人转头就找了其他援助。

“没事儿，平时就爱瞎写写。”

祝微林点点头不作声。

等待的公交一直未到，这里一直是他们两个，大多数人选择多走几步坐地铁。

“你来这里是为了看谁？”

“我妹妹。”

“妹妹？”

出乎祝微林的意料，他以为楚凌也是看望某个长辈，想着也回个“逝者安息”，结果竟是小几岁的孩子，心里有股难受。

“嗯，亲妹妹。”

这下是祝微林侧过脸看他的神情，楚凌没什么伤感的反应，反而很自然地对上祝微林的目光，看出来他的疑惑，自从开口解释：“疾病，五年前那场大感染。”

“那时候好多人都困在那场病里，小孩子抵抗力不强，发了几天高烧最后也没挺过来。”

他叹了口气：“当时还有两周就三岁生日了。”话里本该有伤感被他完全压住。

如果妹妹还在，现在也已经八岁大了，祝微林想。

他又想起上周楚凌和饭店小女孩相处，以及回去路上说自己很喜欢有个妹妹跟在身后……

自己也是个妹控，听不得这样的故事。

楚凌没给坏情绪涌上心头的机会，笑了声说：“没关系，至少我早就从难过中走了出来，平时想念了也可以来看看她，教她几首诗……”

祝微林没说什么，他不太会安慰人，被楚凌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笑，也突然发现这人的手很好看。

右手食指勾着伞柄的挂线，手指骨节分明，线条流畅而优美，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指尖圆润且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而精致，透着淡淡的健康光泽。白皙的肤色更衬得手指纤细而有力，每一次微微勾起雨伞的无意间动作都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连祝微林都不禁为这双好看的手而着迷。

……

“你怎么不坐地铁？”祝微林好像很主动，今早的对话大都是他先开口。

“这不是陪你吗？坐公交也能到我工作的地方，奶茶店一般九点开门，现在也才——”他说着，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八点五十……”

两人沉默。

“没事，晚到会儿也没什么，这时候就是赶地铁也避免不了迟到了。”

祝微林点点头尴尬笑笑：“那行……”

有风刮过来，祝微林裹了裹白色卫衣，幸好里面多穿了件内搭。

“你冷啊？”楚凌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的话往我这挤挤，暖和暖和。”

祝微林婉拒了他的好意，他可不习惯和人这样亲近。

倒是楚凌往他旁边靠了靠，说：别老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关系熟点，像你和孔润杨铭泽那样。”

祝微林明显感到自己耳朵红，他不是外向型的人，对社交无感，平常也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戴着耳机就是沉浸自己的世界。

“谢谢你我真不用……”

楚凌偷笑，但声音就在祝微林右耳上方，所以听得很清楚。

“你不知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祝微林：“？！”

“在你刚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可能是你长得比较好看吧，我在你身上停留的目光比跟你一同来的那个谁身上要多。”

“还好那天不是周日晚上，不然我就看不到你的自我介绍了，你那时候不知道八班的传统，新人先介绍，看你一脸惊讶又不情愿的样子，我当时就觉得，这男生好可爱，想做朋友。”

“看得出你自我介绍很腼腆，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说复读生三个字的时候。”

“后来看你跟其他人相处又觉得冷冰冰的，对班级活动也没多大参与感——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可爱。”

“再后来重新排位我还特意往旁边挪，选了你旁边左文丰的位置，但除了有次我问你地理老师讲的哪一页，你回了我一句，我们就再没说过话。”

……

“哎，同学，哪一页啊？”

祝微林听到后偏过头确认他说的话，看了看自己的练习册后回他：“105页。”

……

祝微林印象里想起这一幕。

楚凌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你有时睡觉脸朝我这里，只露出上半张脸，也很可爱。不过大多时候朝向我的都是后脑勺——但是毛茸茸的也很可爱。”

楚凌说完收回思绪，看向祝微林，只见对方先是愣了几秒，然后避开目光，说：“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不过……学生期间还是要把心思放在重要的事情上，其他的还要收一收，好好听课，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脑子里全是楚凌的一声声“可爱”。

楚凌笑了笑：“看你上课困得直磕头？”

祝微林猛地一惊，再次看向他：“这你都知道？我那只是极少数情况，下不为例！”

“没事，上课犯困大家都能理解。不过我也没有偷窥癖，只是偶尔盯着窗外发呆看到的。”

楚凌长舒一口气，说：“能把内心对一个人的真实看法当面说给他听也是不错的，所以，以后多和喜欢你的人说说话呗祝同学，我挺好相处的。”

祝微林低着头没吭声，楚凌看他右耳朵已经要熟透了。

“那个，楚同学……”祝微林终于要把想法坦白给他。

“嗯？”楚凌很期待他的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性取向？”

楚凌：“？”

祝微林：“虽然要谢谢你对我的欣赏，但是很遗憾，我没有恋爱方面的打算，甚至是和同性。”

“……我不喜欢男的……”

楚凌愣住，他随即反应过来这一切是祝微林的误会：“哎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长得好看行为可爱感觉有意思，还没有爱情仰慕的打算，我是喜欢你，但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你懂吗？抱歉是我说话不对，但是祝同学你别害怕，你不喜欢男的没关系，我……我……”

他突然结结巴巴起来，急得直摆手：“我也不喜欢男的。”

祝微林：“……”

楚凌现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祝微林的后脑勺，想起来刚才就注意到他头发较之前长长了不少，当时风吹着刘海还有几分凌乱，恰好遮住了明亮的眼睛，加之看向突然递伞人的眼神，徒增了几分懵懂。

两边的头发柔顺地垂落，刚好盖住了微微发红的耳尖，后颈较长的发梢随着风轻轻扫过。这般模样，祝微林不知道此刻楚凌的目光正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且心中也泛起丝丝涟漪，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旁边人这份不经意的可爱而变得更加朦胧。

“现在没有爱情打算，是要以后有的吗？”祝微林在一步错步步错的思路上越走越远，完全选择性忽略掉楚凌后面的支支吾吾。

“……我没有特殊性取向……”楚凌继续解释。

祝微林没吭声，但行为证明了他对楚凌的话半点都不信，稍微起身往左边挪了挪坐到长椅另一头，好离这人远一些。

楚凌看他现在不止耳朵红，脸颊也成了苹果。

祝微林一直当自己是是班里的透明人物，将自身游离于这个集体之外，今天听到有人对自己的看法时，也是十分意外。从未想过八班竟有人如此关注自己，居然还记得自己恨不得抹除八班所有人记忆的自我介绍，还有那般想法……

实在有点受宠若惊，即使对方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但刚才的误会带起的脸红发烫和心脏怦怦跳还没有平复。此刻不再感到春雨的冷，内心的热流涌动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慌乱又惊喜。

他看向隔了很远的楚凌：“抱歉啊。”

楚凌调侃他：“瞧把你吓得，脸上直冒粉色泡泡。”

祝微林一刻公交也不想等了，只想冲出雨雾跑到地铁站，但这样楚凌一定会觉得他有病。

楚：亲爱的（划掉）祝同学你听我狡辩（划掉）解释！

捉虫的时候发现真的写了好多“可爱”……

没关系，祝微林确实可爱（确信！）

祝微林：我把你们豆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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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