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冯映烛出头说话的那年轻男子一身刺金锦袍,胸前与衣摆都绣了大片的银杏。银杏金黄,映衬着男子整个人贵气不凡。
男子本身长得也是仪表堂堂、轮廓分明。
这人看上去与旁边的程祁差不多高,甚至还要高些,年岁也相当,俩人又是一起来的,冯映灯猜测,这人与程祁乃是同窗好友。
但很快刘茵的话就证明了冯映灯的猜测不完全对。刘茵被这锦袍男子好生指摘了一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望见程祁。
刘茵当即道:“好啊,冯映烛,找你的老相好来为你出头是吗?你们可真令人作呕,这程祁都已经是映灯的未婚夫婿了,你怎么还缠着他不放?”
“还有你,”刘茵望向那锦袍公子,先是上下打量,而后冷冷一笑,接着道,“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不是我们书院的学生吧?这书院里的贵公子但凡容貌尚可的我都认识,你长得还行,但为冯映烛出头,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崇知书院不欢迎非本书院的学生,你赶紧滚。”刘茵抬手,对那锦袍公子颐指气使。
那锦袍公子闻言,不怒反笑,目不转睛地回望刘茵,义正辞严道:“这普天之下便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莫说是崇知书院,便是国子监、太学,我也去得。”
“你谁啊你?”刘茵更是不服气,还觉得锦袍公子此话颇为滑稽。她倒是仍没忘记自己针对的究竟是谁,遂指着一旁还在端坐的冯映烛,又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傻子帮手?”
锦袍公子刚要答话,“你好大的胆子,殊不知我乃是……”
然而,年轻公子话没说完,冯映烛总算在刘茵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之下,缓缓站起身来。
她先是看了刘茵指着自己的食指一眼,接着毫不犹豫地使力打上刘茵的手背,只听“啪”的一声,刘茵吃痛,不可置信地瞪向冯映烛。
冯映烛撇唇冷笑,“我还以为是后院厨房的大黄狗误入学堂,正在茫然狂吠呢,定睛一看,居然是你。可惜了,大黄比你要可爱得多。”
“她这个意思是说那女子还不如狗吗?”饺子与冯映灯好奇,自那锦袍男子开口之际,便也挤进了人群中。饺子听了冯映烛的话,惊喜、佩服地询问冯映灯。
冯映灯觉得应该是吧,淡淡地颔首。
饺子雀跃地又道:“大姑娘可真会说话,骂人都不带脏字呢。”
冯映灯瞥了饺子一眼,没好颜色。
她懒得搭理饺子,于是更加聚精会神地观看人群中心的好戏。
锦袍公子听了冯映烛的话,先还是面有不悦,想要教训刘茵,但随之愣了愣,紧接着便忍不住地漾开笑,望着冯映烛满面的惊喜。
刘茵气不过,又在反手推冯映烛,尖声道:“冯映烛,你骂谁是狗呢!你居然还敢打我?你这个有娘养没娘生的野种!”
冯映烛的身体因为外力稍稍往后倾斜,但她提前做了准备,其实不会摔倒。可锦袍公子还是好心地从侧边扶住她的手臂。
冯映烛站得更稳。
眼看冯映烛有了帮手,刘茵更是气得跳脚,指着二人,双手发颤,“你、你们……冯映烛,我爹虽然官职不及你爹,但好歹是同僚,你以为我若是把你打出个好歹,你爹还能为你这个假女儿撑腰吗?你等着!”
刘茵怒目更看身后是自己帮手的三四人,指使他们,“去,你们去把这臭小子拖住。我倒要单独与冯映烛比划比划,瞧瞧到底谁才是贵女,谁才是大黄、野种!”
那三四人互相望望,有些迟疑,但很快便觉得即使是女子,四手也能打死双拳,遂没有再犹豫,直接去拦那锦袍公子伸着要帮冯映烛的手。
锦袍公子面上表情森冷,语气严肃地说着:“孤可不是你们能得罪得起的……”
但实在是周围吵闹的声音太大,那三四个人都没太注意锦袍公子的自称。
还是饺子好奇地询问:“包子,什么身份才能自称‘孤’?”
冯映灯懂得也不多,但她好歹做了三年名门贵女,稍微懂一些,思忖着回答:“大概王子皇孙、皇亲国戚?”
“这位公子是皇亲?”饺子惊讶。
冯映灯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但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拉着饺子和自己一起,稍稍往人群后方站了站。万一真打起来,出了什么意外,这锦袍公子有个好歹,也怪不到自己和饺子身上。
锦袍公子略略几个旋身、躲避,看着颇有套路、章法,游刃有余地同那三四个人周旋起来。那三四个人碰不到他,他也一直再找机会靠近冯映烛。
冯映烛与刘茵扭打到一起。碰倒了旁边桌案上摆放的笔墨纸砚,东西稀稀拉拉地散了一地。
起先还是刘茵占据优势,坐在冯映烛身上,扯冯映烛的头发、掐冯映烛的脸。但冯映烛反应很快,抓起手边的书便是朝刘茵的脸上砸去,刘茵本能地伸手阻挡。
趁着刘茵分身不暇,也看不太清,冯映烛反把刘茵按在身下,自己也坐在刘茵身上,扯了刘茵的钗环首饰,甩得到处都是,还拧刘茵的腰和大腿,掐刘茵的脸。
冯映烛丝毫不给刘茵反手的机会。等刘茵被打得头晕目眩,她更随手拿了洗砚的水碗,将一盆半清不白的水完完全全地浇在刘茵脸上。
冯映烛又去抹刘茵的脸,把她精致的妆容弄得乱七八糟。冯映烛压着嗓子,低声怒道:“你不是喜欢揭别人的短吗,那我也来揭揭你的。喜欢打扮、涂脂抹粉?还不是因为本身长得不够白、五官也不精致?”
“刘茵,你真丑。”冯映烛故意大声。
这下,刘茵连反抗都不想反抗了,只顾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失声痛哭。
刘茵的哭声,以及狼狈的情状一时惊到旁边还在互相周旋的三四人与锦袍公子。锦袍公子动作愣住,望见冯映烛这么能打架,顿时哭笑不得。
三四个人瞬间不知道是该继续阻拦锦袍公子,还是转身去帮刘茵。
程祁一直没什么举动,直到此时此刻,他只看了一眼狼狈的刘茵,便避嫌地移开目光,朗声说着:“好了,都住手吧。”
“二皇子,你堂堂男儿,又何必与几个女子较真?”程祁故意咬重“二皇子”三个字。
这三个字一出,众人当即噤声、停手。冯映烛转眸望向锦袍公子,略带着不可置信、玩味地笑。三四个人也不敢再靠近锦袍公子,赶忙去扶地上的刘茵。
刘茵抱着自己的脑袋,哭得更厉害了。
身份本是二皇子的锦袍公子见状摊手,先对冯映烛笑,而后又望程祁,回答:“是啊,我乃当今陛下与皇后之子,二皇子,李明落。”
“早说了,不是你们能得罪的起的。”李明落好笑地小声喃喃。
他越过人群,每走一步,周围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屏息退开。直至他走到还瘫坐在地上的冯映烛面前。
他伸手欲去拉冯映烛,声音温和地说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医工。”李明落指了指自己身上与冯映烛受伤处相对应的右边脸颊。
只见冯映烛的右脸既红又肿。
冯映烛犹豫了片刻,随之也不拘谨,直接搭上李明落的手,任由李明落将自己拽了起来,领着自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离开塾室。
众人又几欲爆发式地展开议论。
程祁没跟着他们一起走,而是拨开中间的人群,走到最后面冯映灯与饺子看热闹所在。
程祁淡声,甚至不像是对冯映灯说的,“你都看见了?”
冯映灯也懒得对着他,略瞄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回答:“看见了,还挺精彩的,这不比邓先生的课好听?”
程祁转眸过来瞋冯映灯,不理解地说着:“即便冯映烛不是你的亲姐姐,你也能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对待一个受欺辱的普通人吗?”
冯映灯好笑,略弯了弯腰,“这在座的大多数人不是都没出手相助吗,就连程公子你也没吧?干嘛就说我,况且,我又不是没受过欺负,很清楚这点欺负,没多大事。”
还只是这女孩子之见互相掐弄、扯头发呢。冯映灯从前做乞丐被欺负,那都是拳打脚踢,挨棍棒、耳刮子。她冯映烛就天生高贵,受不得这些吗?
程祁语噎了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话锋一转,只道:“别整天想着看别人的热闹。我与明落也不是恰好经过,而是明落出宫来崇知书院听学。恰好下堂是顾先生的周易课。我们与你们女学一道在慕学堂听讲。”
“你到时候……”程祁略为小声地提醒,“别也成为了别人的热闹。”
冯映灯没好气,“程祁,你脑子有病吗?需要你来假惺惺,讽刺我!我就是胸无点墨怎么了?”
冯映灯推开程祁,虽然她不往程祁这边走,但她就是要挤兑程祁,紧接着顺着来时的路回到自己的书案前。
周易课?区区《周易》,她冯映灯怕什么?
可是,即便是刚才的《列女传》,冯映灯也有许多不认识、读不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