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传 第12章 第 12 章

“程云，程云。”

过了不知多久，忽听得有人唤他名字。

程云抬起头来。天已经昏暗，模糊光线中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睁着眼睛，使劲分辨那个马背上的身影。

“怎么是你？”

郭子敬勒马停在程云面前，跳下马来，道：“你果然还在这里。”

程云站起来，腿却早就没了知觉，不由得一个趔趄。郭子敬忙过来，扶住他的手臂。

程云道：“有事？”

郭子敬把他扶到乌伦珠旁边，让他靠着马背，从背囊里翻出一包东西来递给他。

程云接过来那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面饼，还有个小包，放着些碎银子。

程云道：“你们的马已经跑出百里了吧，专程回来给我这个？”

郭子敬点点头，道：“我们到了前面驿站，我想你一个人，身上又没钱没吃的。你说你有办法，又有什么办法？我左想右想不放心。这些干粮和钱，足够你雇个车到大都。你病刚好，别这样折腾，你...”

程云拿着那包东西，想从前在天上的时候，多少人拿了稀罕物件来讨他欢喜，就连九曜星君都常摘了天上的星石让他扔着玩。程云看得透他们的心思，所以接受得坦然。只是面前这个凡人，到底是意图他什么，他像是看不透似的，不禁问道：“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何对我这样？莫非郭子敬的大名是郭大善人？”

郭子敬原本一番好意，没想到他说出这么句话来，不由得一愣，道：“那是官思梦的玩笑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什么所图，只是...”

“觉得我可怜？”

郭子敬愣道：“你...你怎么像个刺猬似的？我哪里得罪了你？”

程云掂了掂那包东西，又塞进郭子敬怀里，道：“你没得罪我，只是我最厌烦人自作主张。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你不是有事在身吗，快回去吧。”

郭子敬急道：“你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有办法，怎么又蹲在路边，像个...”

“像什么？”

郭子敬犹豫再三，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岔开话道：“你不用多心。我只是总觉得之前像在哪里见过你。虽然初次见面，也将你当成了旧相识。既然是旧朋友，怎能丢下你不理。”

程云听了这话，心里一惊，不由得转过身去，生怕郭子敬认出自己，道：“我从没来过这里，说什么郭家庄也是骗你们的。怎么可能见过？”

郭子敬绕到他面前，道：“骗？为什么？那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到了这里？”

程云道：“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都不与你相干。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你怎么这么啰嗦？快走吧，别在这里扰我清静。”

郭子敬又气又笑：“在这里喝风算是清净？你这个小孩，真是倔得很。”

程云惊道：“你说我小？”

程云心想，当时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不知道是哪个，如今又有几多岁，倒装起大人来了。

郭子敬笑道：“看你的模样穿戴，八成是跟家里闹了脾气跑出来的小少爷。我难道说错了？只是不知道闹脾气，怎么闹进了河里。”

程云气道：“我是哪里来的，不与你相干。”

郭子敬道：“好好好，你若是真想跟我撇清关系。你这身衣服也是我的，怎么说？”

程云低头看了看，道：“那也容易，还给你就是了。”

说罢，便将那件灰布外衣解了下来，扔给郭子敬，只剩下贴身里衣。乌伦珠见了，把脖子伸过来蹭蹭他，给他挡寒。秋风阵阵吹过，冷得他不住打颤。

郭子敬叹道：“罢了。我认输了。你是真的有办法。东西不要就算了，快把衣服穿上吧。”

郭子敬将那外衣给他披上，又把那包东西放回背囊中，跨上马，对他拱手道：“若不是着急治水，我一定陪你多走段路。水火无情，我实在着急，先行一步了。他日在大都咱们有缘再会。”

程云原本低着头不耐烦，满心里想让他赶紧走，突然听到“治水”两个字，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治水？”

郭子敬愣了一下，道：“我去大都，就是奉了皇帝诏命前去治水。萨满天师腾格里卜出近日将有大洪灾，要提前修治河道...”

程云做惯了河神，最爱看浩大水势。那时他站在高处，每日看着西北天上的水自源头奔流而下，填满大小沟壑，再涌到岸上，如野火燎原般蔓延。

星君涂抹半边天空的晚霞，也不过如此。

无影无形的东西最是自由，爱往哪流往哪流。治水？为何要治水？他听了这两个字，就满心里不痛快。

“我跟你一起去。”

程云踩着马镫，翻身上了乌伦珠的马背，道：“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赶路吗？”

郭子敬不解道：“你...你刚还...”

程云道：“方才不知道你们是去治水。水嘛，我最了解了，一定能‘帮’上你们。”

郭子敬道：“你如何懂治水？”

程云想了想，道：“我祖上做过都水监，家学。”

郭子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看不出。既这样，咱们就快走吧。”

说罢，他一夹马肚，笑道：“官兄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