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神明之前 第3章 神之子

京城的夜晚是温和的，灯海交织的暖黄色光影在夜幕下更显安详。作为虚庭中第一个建立的国度，辉煌与古朴在东阳身上结合得无比融洽。

两人逆着繁华走进小巷深处，看起来有些年份的小区里，一扇扇窗户透出柔和的光，将家这个字具象化。

“……我家的灯怎么也亮着？”

“出门的时候忘关了呗。”

“也是。”

两人不以为然地并肩走进楼道。

若是几个月前的柊秋，说不定还会为了自己的疏忽懊恼不已，如今她已经被日复一日的失忆折磨得没有精力再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

“累死了。”柊秋嘟囔着换上拖鞋，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庄欣珏自顾自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椰汁款待自己，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今晚又夜不归宿，你妈不说你？”

庄欣珏因为跳过级的缘故，总比身边的人小上几岁，故而庒鹤行总习惯把她当小孩拘着，往往出门都要报备。

虽然庄欣珏现在已经工作了，也获得了宵禁赦免权，但柊秋还是爱拿这个打趣她。

“这你可错怪我了，我是奉我妈之命，明天陪你一块儿去医院的。”庄欣珏边回答，边在厨房里翻翻找找，“怎么没水果，快买点儿桃子回来。”

庄欣珏用‘你去给我炒俩菜’的语气下达指令，只要家长不在，她使唤柊秋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有，冰箱第二层，那个盒子里就是。”

柊秋才懒得动弹，冰箱里的水果和甜点可从没断供过，不合理的要求通通驳回。她点掉手环的振动提醒，翻了个身，准备小睡一会儿。

“柊秋，这就是你说的桃子？”质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不想吃油桃？水蜜桃吃吗？”

正闭着眼躺尸恢复电量的柊秋忍不住轻啧一声，伸手胡乱摸到桌上的手机，点开快送平台。

“我还没那么挑……不是，你先来看一眼！”

好吧，柊秋承认面前的东西确实有让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的价值。

原本应该装满桃子的密封盒里，此刻空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蠕动的粉色雾气，最后一颗桃子在雾气的包裹下若隐若现，很快就被侵蚀得只剩一个桃核，从雾气中跌落出来。

“好恶心，这是灵兽吗？变异史莱姆？”庄欣珏听着黏黏糊糊的侵蚀声，觉得刚吃下去的晚饭有在胃里翻涌的趋势。

粘稠的粉雾从被打开的盒子里飘起，在半空中进行有规律的膨胀收缩，柊秋不由产生了这片雾气正在咀嚼的错觉。

“史莱姆会飞吗？”

“会啊，被杀死还会产生风场。”

“不对吧，难道不是会分裂？”

这个家就是这样，永远各说各的。

“我还是先给京城危机管理局打电话吧。”

庄欣珏实在受不了这坨粉色大鼻涕泡了，她刚转身想回客厅拿手机，那片粉色雾气却弥漫到她眼前，拦住去路。

“去……哪……呀？”

雌雄难辨的小孩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带着初学说话的生涩和卡顿，有说不出的诡异。庄欣珏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雷劈一样打了个激灵。

柊秋虽然没有被贴耳杀，可厨房就那么点大，她也不聋啊！

不知是不是冰箱没关好的缘故，两人只觉得身上突然冒起了物理意义上的寒意，忍不住汗毛倒竖。

自从进入同域纪年，虚庭中灵气衰弱，依赖灵气而生的灵兽就少了许多。再加上大规模狩猎，现在人类城市里已经几乎不会出现除了宠物以外的灵兽。

别看两人对于史莱姆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可作为土生土长的城市人，庄欣珏和柊秋其实都未见过野生灵兽。

“它，它还会说话……”庄欣珏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柊秋顺势将她拉到身后。

灵兽的等级划分跟灵能者相同，根据柊秋在选修课上习得的浅薄灵兽学基础来看，智商高得能说话的灵兽，灵能等级至少是，红级。

这也意味着，除了那么一两位顶级灵能者，它有能力轻松杀死虚庭中的任何人。

虽然庄欣珏在炼药方面悟性很高，但她因为常年摸鱼，灵能等级已经在白级后期停滞了四年，比蓝级初期的柊秋弱了一倍不止。

面对这种ban智商的局势，庄欣珏很有自知之明地躲在了柊秋身后，她眼神毫不畏惧地扫视四周，在两人身影的遮挡下，却悄咪咪伸出两根手指，试图从柊秋口袋里夹手机。

庄欣珏指尖才碰到柊秋口袋，手腕便猛地被一缕粉色雾气缠上。那雾气触感像粘液般稠稠的，还带着一点温热，庄欣珏脸上露出夸张的嫌弃，使劲将雾气甩开。

“我什么都没干！”她迅速举起双手自证清白。

那雾气闻言，也像是有灵性一样从她手上离开，庄欣珏这才松了一口气。

雾气离开庄欣珏后，迅速在两人面前凝聚，柊秋放缓了呼吸，将灵力汇集于掌心，神经紧绷着盯住‘它’的每一个动作。

飘散的雾气逐渐凝聚成球状，然后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四肢、尾巴。最终，一只巴掌大的，粉粉嫩嫩的猪，出现在两人眼前。

“没出息，大惊小怪的怎么当神之子？”它翻了一个绝对不属于宠物猪的白眼。

虽然声音没变，但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完全失去了那股小孩闹鬼的独特惊悚感，甚至可爱得像只真正的宠物。

嗯……应该不是毁天灭地的大妖怪吧。

空气一时间松懈下来。

小猪飘在半空中，围绕着两人审视了一圈，摇摇头嘟囔着：“不像啊……”

“不像什么？神之子？”它的本体形态打消了庄欣珏所有恐惧，此刻都已经开始主动搭话了。

神之子这么拉风的称号，她实至名归，当仁不让。

“什么神之子？”柊秋是比较务实的孩子，她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显然没有博览群书的庄欣珏高。

“就是神的继承人，很难理解吗？”小猪又做出了一个相当人性化的表情，脸上表现出的不屑又上了一个台阶。

比起神之子居然不是神的孩子这个解释来说，柊秋更不理解的是，一只猪怎么会拥有那么丰富的表情系统。

“好了，废话少说，赶紧跟我缔结契约，找到神明遗迹，成为掌控虚庭的新任接班人。”小猪高傲地从鼻子里哼了哼气，一脸颐指气使。

“签订契约可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遭了什么诅咒，想找我当替死鬼。”庄欣珏撇撇嘴。

再说了，这只猪说的话真不真还两说呢，什么神明遗迹、掌控虚庭，要搁小说里她还能当爽文看，真放到现实那铁定是诈骗犯。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和她说话呢！”它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小屁孩，朝庄欣珏嚷嚷了一声，转而面向柊秋，将屁股怼着庄欣珏。

“我？”柊秋不确定地指指自己。在她给自己的定位里，现在应该属于诈骗犯都看不上的类型。

“就是你。”小猪斩钉截铁地点头，随即又马上抬起了它高傲的头颅。

“我拒绝。”柊秋的回答快得甚至没留给它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你什么？”

在小猪的设想里，是没有这个版本的。

“我说，我拒绝。”她的虚庭语很不标准吗？她甚至都没带东阳口音。

在虚庭，缔结契约可不像签合同一样随便。契约一成，除非一方身死，否则永远无法解除。

虽然理论上签订契约后双方一损俱损，但实际上，等级更高的一方就算违背契约，强行杀死对方，所受等量伤害的反噬也不足以致命。

若是等级差距过大，那么这份看似平等的契约，便相当于高位者单方面的控制。当然了，契约双方可以共享部分能力，对低等级的一方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契约这东西本就是修仙时代那些大宗门搞出来的东西，目的就是在传承的同时，保证宗门弟子的忠诚，尽管现在还有宗门存在，可契约这种形式已经很少人用了。

“我可以拒绝……的吧？”眼看小猪脸色不善，柊秋又补了一句。

说实话，以小猪的等级，就算强行跟她契约也不是难事，既然它给了选择，那应该就代表着可以拒绝？

“当然……不！可！以！”它脸色迅速阴沉下来，身体陡然炸开，重新变为一大片更浓郁的暗粉色雾气席卷而来。

一直在暗中戒备的柊秋反应极快，抬手便展开了一层灵力护罩将自己和庄欣珏笼罩在内，她正想喊出同意缔结契约的话，却听得一声闷响，庄欣珏已经紧紧捂住心脏栽倒在地。她瞳孔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咔哒。

秒针不偏不倚指向‘12’，时针正巧指向九点。

下一瞬，柊秋护在身前的右手将空气划出一声爆鸣，带着残影直击面前的雾气。她身影一闪，从雾气中穿过，拳头挥了个空。

“小小人类，就凭你，也敢呃——”

如魔童般猖狂的尖声忽然中断，它像是被紧紧扼住了喉咙一般，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柊秋眼神无光地看着前方，手掌骤然用力！

砰——

暗粉色雾气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被轰得四散，它如海水退潮般趁势退离柊秋身旁，重新在远处化为体型更小的宠物猪形态。

“等……等一下，这事儿还能谈……呜哇……”

在失忆期大脑变得光滑的柊秋根本懒得思考这只猪在讲什么，她缓缓走向小猪，将它释放出的能量逼得节节后退。柊秋手臂抬起，隔空将这只猪锁定，慢慢牵引到手里。

不再被小猪释放的威压震慑的庄欣珏，终于缓了口气，当她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方才恐怖得像是要马上吃人那只猪，现在正被柊秋死死攥在手里，它的体积在无用的抵抗下越变越小，几乎快要湮灭。

我们善良温和的柊秋，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像是准备捏爆一个气球一样，掐住手里不安分的粉色小团。

而她的手上，正萦绕着比那个团子颜色更深好几倍的暗红色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