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庭,诞生于洪荒之间,受天地赐福。这里万物有灵,飞禽走兽皆可开智成妖,就连顽石朽木亦能孕育灵性。人类之中,亦有能感应天地灵气者,可踏仙途,求长生。
然天道轮回,盛极必衰,无比昌盛的修仙时代如今在史书中只剩寥寥数笔。随着灵气日渐稀薄,虚庭中早已非人人皆可通灵,能感知灵气并化为己用的,称之为‘灵能者’。无法与天地共鸣者,最终以‘常律者’自立,意为‘循天地之常法,守万物之规律’。
如今虚庭繁荣更盛从前,人类对灵力不再盲目推崇,文明的辉光洒满每个角落。尽管占虚庭五分之一人口的灵能者,依然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但能否使用灵力,早已不再是禁锢平等的枷锁。
同域5101年,七月。
“什么叫‘刚下班人就不见了’,你也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活不到下周一了吗?几个配比都看不懂你自己辞职吧。我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你看不出来?有意见就去老钟那里投诉我。拉黑你了,非工作时间不接受同事间的交流。”
通话在嘀的一声后戛然而止,然后是钥匙细碎的碰撞,轻快的脚步在‘欢迎回家’的机械音中逐渐靠近。
咔哒——房门被用力推开。
“怎么还没起床?”清亮的嗓音驱散了浑浊的安静。
卧室有些凌乱,透过空气能看到细微的尘埃在光线中起舞,洗好的衣服被随手堆在椅子上,书桌上摞起的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下,除了睡觉的一隅之地,床上三分之二的地方都乱七八糟地铺着满是奇异纹路的图纸。
窗帘‘唰——’地一声被用力拉开,窗外的即将要黯淡下去的残阳毫无杀伤力地照上了柊秋的双眼。
……
柊秋有些不适地将眼睛闭得更紧,她抬起手虚搭在眼睛上,想要翻个身背对阳光,左手却被一股拉力拽住,她本能地转回身来,将脸埋在被子里。
一根透明细索也在柊秋左手的牵引下,一同被扯入被子,她手腕被紧紧束缚着,确保她无法离开这张床半米外的距离。细索的另一端链接着床边的墙面——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金属半球,这样的小球在柊秋家随处可见。
喀。
一道淡青色灵力匹练撞入金属半球,只听内部传来细微的响动,透明细索消失不见。
“起来啦!不是预约了李医生吗?医院要关门了。”她没好气地拽了拽柊秋的被角,几张稿纸从床边掉落。
“……几点了?”声音透过被子,有些闷闷的。
“五点二十。”
“还有十分钟。”被子蠕动了一下,又迅速蛰伏了。
哗——轻飘飘的纸张被大力扬起,庄欣珏双手拉住被角一揪,将人抖了出来。柊秋在床上骨碌翻了个身,她睁开眼,一个扎着俩墨绿色低丸子的小脑袋在她眼前放大。
“唔……”
一套配好的衣服捂在了柊秋脸上。
“不许赖床。”
洗手台响起水流声,庄欣珏回到客厅,在杂乱的客厅里挤出一条路,一头栽进沙发里。
“哎哟——”沙发扶手上,摇摇欲坠的书摞砸到了庄欣珏脸上。“我说,你什么时候能跟上无纸化学习的潮流。”庄欣珏将脸上的《传导阵法浅析第十版》丢到一边。
不用想都知道,柊秋昨晚又在通宵准备清晖学院的进修生考试。尽管因为心理障碍,柊秋无法再动手打造灵器,但她依然在继续自己曾经最擅长的事,考试。
就算她们都清楚,柊秋几乎没有通过面试的可能。
自爆炸事件后,她变得声名狼藉。不但被炼器师协会除名,也失去了加入明月楼的机会——那是虚庭最顶尖的炼器师组织。不仅如此,忽然患上的间歇性失忆症,更是让她连保持正常人的生活都成为考验。
回家的时候会莫名其妙迷路,做菜的时候会因为忘记关火而把锅烧糊,甚至会因为忘记自己吃过药而重新吃很多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柊秋发现自己间歇性失忆的‘间歇’有迹可循。发病时间总是间隔两小时,甚至每次发作时间都是固定的十五分钟。
为防止发病期间再发生意外,柊秋干脆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把自己绑起来。家里无处不在的金属半球,三阶灵器缚灵丝,就是为此而设。手环里更是整整齐齐堆着一列提醒,好让柊秋提早将自己捆上。
“对了,我周末要住你这儿,你一会儿跟我妈说说。”
“可以,如果你真在这儿住的话。”柊秋挤出一截牙膏,镜子里死气沉沉的人嘴角很快涌起泡沫,口腔里的薄荷味让她清醒许多。
从小到大,在庄欣珏嘴里,一切夜不归宿的项目都是‘去柊秋家住’。
“那当然了,”庄欣珏轻哼一声,“我可是已经毕业工作了,少把我当小孩子看。”
柊秋把嘴里的泡沫吐干净,话音里混着水声,“我以为两个月前药研院还在雇佣童工。”
“就算十七岁也不!算!童!工!”某位成年人气愤地拉长了声音。
“好不容易有一个完整的周末,我要好好通宵放松一下。”庄欣珏嘴巴撅得老长,“在家的话,我妈肯定不让我熬夜。”
谁能想到十七岁就进入东阳药物研究院,建立药物灵力影响评估模型的少年天才,还必须在十一点前上床睡觉。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又会成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成功秘诀’。其实庄欣珏只是单纯的聪明而已。
“好。”柊秋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应了一声。庄欣珏因为新的研究项目已经整整加了一周的班,为她的小小放纵打个掩护,也没什么不可以。“别玩着玩着被手机砸醒就行。”
这种时候,柊秋总是能真切的感觉到,这个矮她半个头的小女孩,不再是每天缠着她要一起逃课的,小她四岁的同级生,而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炼药师之一。
她早就把她远远甩在身后了。
“发什么呆?”庄欣珏的脸突然出现在镜子里,像只嬉皮笑脸的小狗,将下巴搁在了她肩上。“走啦,该出门了。”
“走吧。”柊秋扣上一顶鸭舌帽,戴上口罩,又有些不放心地检查了两遍门锁,这才出了门。
今天是工作日,庄欣珏没有开她那辆显眼的跑车,楼下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小车,不过旁边站着的司机,让柊秋觉得一点儿也不低调。
从烧伤科到精神科,柊秋已经记不清自己踏进京城综合医院多少次了,她掩了掩帽子,走进六楼长廊。
七号诊室内。
“这位父亲,性取向不是精神疾病……”身着白大褂的李医生堪堪躲过患者的拳头。
“我儿子有病不是我有病!你给我治什么!!!”那中年男人咆哮着又冲上来。
角落里,一位年轻男士瑟瑟缩缩低着头,眼角带泪。
啪——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接住了攥紧的拳头,一位身着黑色安保制服的高大女人凭空出现在李医生身前。她微微蹙眉,将男人双臂反剪。
“爸……!”
儿子想冲上来,却又被一双凌冽的眼睛逼退。
“这位男士,是我请你出去,还是你自己出去。”
女人毫不掩饰地释放出灵能者的威压。
“你!你们!庸医!”男人歇斯底里地喊了几句,像只蚂蚱似的拼命挣脱了禁锢。他退至门边,一把拉起自己的儿子,跑得干脆利落。
走到诊室门口的柊秋,被突然冲出来的男人撞了个趔趄,帽子也落到地上。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了句晦气,气冲冲踩了一脚地上的鸭舌帽,扭头就走。
“诶诶诶,走什么?道歉!”庄欣珏伸手一捞,拉住了横冲直撞的男人。
“算了,”柊秋捡起帽子拍拍灰,压低声音,“别跟精神病人计较。”
“精神病人怎么了?这里谁不是啊!道歉!”
“说谁精神病呢,小丫头片子!”那人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地儿撒,他掰了掰手腕,决定给这臭丫头一点教训。
柊秋眼神一暗,默默将帽子扣上,蓝级强度的灵能迅速缠绕上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男生总算还有些理智,意识到他爸又挑了俩硬柿子。他一把拽住自己丢人的爹,朝两人大大鞠了一躬,红着眼眶跑了。
“……咱们是不是有点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庄欣珏哼了一声,拉着柊秋进了诊室。
“柊秋?你来了。”
正跟那名黑色制服女子抱怨着什么的李医生,闻声转过身来。跟柊秋打招呼的瞬间,她以极高的专业素养,将脸上表情迅速调整成一贯和蔼的样子。黑衣女子见状,也带上门退出诊室。
李医生是个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四岁的女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总是看起来太过憔悴,因而显得比真实年纪大些。她身形消瘦,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给人一种很不健康的感觉。
“坐,有些日子没见了。”李医生笑了笑,给两人倒了杯水。柊秋将自己手里的检查报告递过去。大半年来,她的病情毫无起色,对治愈越来越不抱希望,来见李医生的间隔自然也越来越长。
“各项指标正常,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李医生的回答一如既往,柊秋微微失望地垂下头,‘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她垂眸拿起笔,准备如往常般进行测试,李医生却并未递来量表。
“我最近倒是有些新发现。”李医生话锋一转,“你事发当天的录像,我托巡检队的朋友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