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神明之前 第17章 替身（三）

比如现在，那个人已经跟踪了她整整一个小时，巴斯特在契约空间里感应得一清二楚。柊秋完全没机会找个角落换下她那套显眼得像北弥夜晚的星河一样的紫色长袍。

“林惊月的仇家就那么多吗！”柊秋没好气地低声抱怨。

她正穿过加尔施特湖的湖畔树林，沿湖有一条风景极好的长廊，有赛艇比赛的时候，这里经常会挤满观赛的学生。没有比赛的时候，这里是每个学校标配的约会圣地，柊秋觉得这里比浮丘学院那个能看落日的小山丘好多了，至少这里没有蚊子。

不巧的是，北弥的日落比东阳早太多，所以此刻这里也没有人。过道旁移栽的西翎千纸枫树在将暗未暗的天色下显得不太有活力，柊秋踩得落叶喀吱作响，她听到了身后传来同样落叶破碎的声音，随着距离变得暧昧。

“林惊月。”跟踪者终于开口了，她的语气跟柊秋料想的一样，充满溢出声音的冰冷。

“跑！”巴斯特见她有所动作，便冲着柊秋大喊。柊秋身形急转，换了个方向钻进枫树林，一路狂奔踩出更丰富的喀嚓声。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犯了逃跑大忌，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简直在给对方制造机会。

要不要用点灵力直接窜出去？可是柊秋不确定林惊月到底是不是灵能者，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她最终还是没有用灵力，靠着这些天在战斗系训练出的，还不算强大的体魄，在林子里飞奔。追踪者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柊秋判断自己已经逃开一段距离了，她在树林里来回绕了几圈，现在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甩掉了吗？”柊秋躲在最粗的枫树后，她已经听不见踩碎枫叶的声音，也不敢再挪动脚步，只能通过契约悄悄给巴斯特传音。

“至少不在十米内。”这是巴斯特感应范围的极限，四周安安静静的，风穿过柊秋的脖子，带走压抑的呼吸声。

“难怪给我四千万呢。”柊秋探出头，悄悄往四周看。“原来殉葬费也算在里面。”

“跟沈安尘说不干了？”巴斯特看到柊秋摸出手机，向沈安尘求援。在巴斯特看来，虽然赚灵石是要紧事，但是最高优先级当然是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毕竟还有成神这种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柊秋。

“什么不干了，没这四千万我怎么活。”柊秋迅速扣出几个字。“再等等，她会派人来接我们。”

柊秋忽然感觉耳边一凉，林间的风被划破，传来微不可察的闷响。探头往树后一看，侧后方的树干上忽然黏上了一堆红乎乎的东西。

“不对，快跑……”

嗤——

“噢……你等不到了。”巴斯特完全放弃抵抗地调侃了一句，它感受到袭击的瞬间，柊秋已经被一张像是红色蛛网一样的东西捆在了树干上。柊秋的背部跟树皮紧密相接，脚还停留在树根外半米的地方，此刻斜斜倚着，完全使不上力，她费劲把脚收回来，维持了半蹲的姿势。

在风里蹲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人才狼狈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她慢慢走到柊秋身前，脸色已是惨败如纸。

“林惊月……你……接着……躲……啊……”

她断断续续地大口喘气，嘴里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不是灵能者，体力还不怎么好。柊秋试着悄悄用灵力震碎身上的蛛网，没想到蛛网迅速腐蚀了她外放的灵力，反而缠得更紧了。

这是北弥的宏力武器？柊秋低头看被扒住的树干，并没有被侵蚀的迹象，自己的身体也没受到任何伤害。显然这件蛛网是针对灵能者的束缚型武器，看起来和灵力驱动的缚灵锁类似。

在柊秋过去的认知中，灵力在虚庭是近乎无敌的存在，这个无敌并不是单纯指灵力的强大，而是指天敌。身为炼器师的柊秋很清楚，灵力作为仙界赐予的力量，是没有弱点的，在虚庭所有现存的能量当中，都占绝对上风。

自从成为神之子，柊秋对灵力的感知更加敏锐，尽管蛛网上的宏力相当弱小，不足以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甚至不用全力就能将其崩碎。

但是在蛛网的攻击下，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灵力的解离。

如果蛛网上的能量足够强大，完全有可能在她用灵力试探的时候，就将她绞杀。柊秋觉得，宏力武器恐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得多。

仅仅是作为灵力的平替，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作为灵能者，她莫名有了一点危机感。

“不跑了？”靠在树干上休息的风衣女子终于缓过来了，她扶正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我还以为你体力很差。”

“啊？”

难道不是‘我还以为你体力很好’？

“你跟以前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伸手越过柊秋的肩膀，在柊秋以为她要出手，正准备反抗之际，女人只是轻轻揭落蛛网。然后……顺势将额头抵在了柊秋肩上。

“为什么来北弥？”

枫叶在她身畔落下，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慢着，她躲了半天以为是仇家，结果是情债？

注意事项里可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当然是为了商会的未来。”柊秋的肩膀不自觉绷紧了。

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她松开了柊秋，声音有些落寞。“不用躲我，我又不会缠着你，毕竟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感情，我明白的。”

好明显的欲进还退！既然明白就不要鬼鬼祟祟跟踪别人一个小时！

虽然隐约感受到了对方的做作，但是在不了解双方感情基础的前提下，柊秋决定多给出一点不主动不回应的答复。

“感谢你的理解。”柊秋真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很想说几句漂亮话稳住场面，可是空空如也的脑子里下意识蹦出的只有这样一句既不合时宜又起不到半点安慰作用的客服说辞。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柊秋的心情宛如上吊。

她尴尬得想把脑袋埋在枫叶堆里，但对方好像毫不在意。

“明明比你年长几岁……到头来却一点都不洒脱。我真是没用。”女人在风衣的包裹下显得格外脆弱，她的体温有点低，眼眶湿漉漉的，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

真是罪大恶极啊林惊月！

柊秋有点想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可是一想到这是价值不菲的工服，给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补领，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来，转而握住了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给她一些温暖。

“跟你相处的那段日子很开心，可我们总得向前看。”柊秋觉得这句话挺体贴，而且大概也不会出错。“你知道，我们是不会有未来的……”

“我们就相处了一天。”

啊？

是她想的那种相处吗！

“人类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啊。”巴斯特感慨到。

“你该不会……”女人微微皱起眉，仔细打量着柊秋清澈又茫然的表情。柊秋暗道一声完蛋。“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呼，没有被看穿。柊秋的心脏平稳着陆。

话又说回来了，她连林惊月都认不出来，怎么能指望林惊月记得她。看样子双方很久没见，大约也不怎么刻骨铭心。

“抱歉。”总之先道歉。“是我不好。”

她这下看起来要比刚才委屈得多，让柊秋忏悔的心情更盛。“祝胧。你说过我的名字很特别。”

“的确令人印象深刻。”在脑子思考之前，嘴已经把话接上了。

天啊，快闭嘴吧。柊秋祈求自己。

祝胧嘴角抽搐了一下，柊秋似乎看到了极力忍耐的表情从她委屈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的意思是，我会记住的。”柊秋赶紧找补了一句。

虽然这段尴尬没有持续太久，但柊秋已经在沉默中度过了一个世纪，沈安尘派来的救兵，姗姗来迟又如神兵天降。全副武装到来现场，却只有两个人执手相看，保镖其实也有点疑惑。但就像所有不负责任的大小姐一样，柊秋丢下眼眶通红的祝胧，逃也似地走了。

这种事应该提前告诉她的。柊秋心下抱怨着，手上却规规矩矩地按格式给沈安尘写了份日报，作为今天一波三折的结束。

“祝胧。”惊云商会顶层的办公室内，沈安尘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认识？”

“谁？”办公桌后的林惊月头也不抬，“以后遇到了你提醒我一声就好，这么多人哪儿记得过来。”

“那艾德呢？”沈安尘看这位北弥最近大火的男明星，只觉得眼晕。

“哎呀，工作关系嘛。”林惊月不以为然地撅了撅嘴，随即又揶揄道：“吃醋啦？”

“是。如果您能在约会的时候再保密一些，也许我会好受一点。为了压住艾德的消息，我已经加了两天班了。”

“我还以为你每天都在加班……好吧好吧，我会注意的。”无情的资本家露出了没良心的笑容，“放轻松，就算被发现又有什么关系呢？几场约会，算不上什么负面新闻。”

“对林惊月来说可能不算，但你得考虑一下惊云商会的支持率。”沈安尘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一些。“长矜财团支持率骤降，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放心吧，西翎国下一任总领的位置，不可能落到长矜财团手里。”林惊月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轻蔑，“好啦，当务之急是拿到卡罗莱手里的东西，还有好几年才换届呢，跟长矜斗智斗勇这种事，暂时让母亲头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