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沈仲时的疏忽,是他时隔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了失踪的儿子,想说的话有点多,并且怕儿子会在睡一觉之后再度想不开。
于是,和儿子聊着聊着,这天就亮了。
“咳,是我考虑不周,正好早上,你用了早食再睡下。”沈仲时让人把早食端来,他要在这里跟儿子一道儿用早食。
“阿春你留下一起?”
“不了,我方才已经吃过了。”宋解春婉拒,他可没多余的胃来再装一份早食。
见状,沈仲时也不勉强,“那你喂你小舅。”
“不用,我能自己来。”沈锦不习惯被人当成废人照顾。
宋解春乐了,“看来小舅是更想让外祖来,不过也是,外祖是亲爹,当然要比我这个外甥重要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锦没想到宋解春会开口这么说,脸色当即就变了,他爹年纪本来就大,合该被照顾的人是他爹才对,他怎么能让他爹来照顾他呢?
宋解春摊手,“这儿就咱们三人,小舅你不让我来,也不让外祖来,难道是想让下人来?这也不是不行,反正沈家下人多。”
“我不需要,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沈锦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会被下人看见,然后躲在背后蛐蛐他,就浑身不自在。
宋解春不勉强,等早食送来,他把勺子递给沈锦,“小舅,粥碗在你正前方,小菜在右边。”
“知道了。”沈锦接过勺子,朝正前方伸去,做了个舀的动作,至于小菜,他可以不用吃。
结果,他凭感觉伸出去的勺子根本就没能伸进碗里,而是落在了碗的另一边。
沈锦察觉手感不对,顿时面露尴尬,前脚他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后脚打脸就来得这么快!
“阿锦,等你眼睛好了,你想做什么爹都不会拦着你,但是现在你就不要逞强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沈仲时把儿子手中的勺子取出,递给外孙。
宋解春点头附和:“外祖说得对。”
“我的眼睛还能好?”沈锦总觉得那是没希望的事儿,他虽是刚回来,但他也知道宋解春这个外甥是神医之徒,自己也是个神医的事儿。
宋解春给他解蛊时没有顺带把他的眼睛治好,不就证明他的眼睛要恢复起来很棘手?
“当然能好。”宋解春语气坚定,绝不让小舅听出任何的不对劲。
沈仲时无条件相信外孙的本事儿,“放心吧,你的眼睛对阿春而言并不算什么棘手的事儿,霍战离体内的剧毒才算。”
“是吗?”沈锦半信半疑,下一刻唇边就贴来了勺子独有的感觉,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张嘴接了勺子里的东西。
宋解春见状,便继续喂,同时找一些开心的事儿说,让沈锦的关注一直在他的身上,无暇他顾。
渐渐地,故事讲完,沈锦也用完了一碗热粥。
饱暖思那啥,沈锦久违地感受到了困倦。
“累了就睡,我们都在呢。”沈仲时瞧出来了,当即动手将小儿子摁下,并给他盖好被子。
沈锦:“……”
“睡吧睡吧,只要你好好的,那比什么都重要。”沈仲时不知道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小儿子听进去了多少,但他相信他的儿子肯定能够想通。
沈锦能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行,只能依言闭上眼,顺应身体困倦的召唤,沉入睡梦之中。
须臾,宋解春点燃自制的香料,放在小舅的床头,这香能让沈锦睡得更好。
直到沈锦的呼吸平稳,沈仲时祖孙俩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到了外头,确定开口说话不会被小儿子听到之后,沈仲时才满脸愁绪,看着外孙:“阿春啊,你小舅的眼睛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我想让他在我的六十大寿时彻底好起来。”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沈家的三少爷是好好的回来,没有任何问题。
他怕外头议论太多,让小儿子听到了会难受。
小儿子本来心思就重,再被他人非议,说不得他又要不想活了。
宋解春面不改色,抬手拍了拍外祖的手安慰:“放心吧,小舅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他想看,自然就能看见了。”
“你这话说的不就跟没说一样?”沈仲时没好气地瞪外孙,阿锦的心结要能那么容易解开,他就不会问出那么个问题来了。
宋解春失笑,“那还是不一样的,我说了。”
“你啊你,罢了,这事儿也不能强求,是我想多了。”沈仲时叹气,阿春的医术再好,他也不是神仙,哪儿能连人的心结都能解开?
宋解春转手扶住外祖,“现在呢,外祖你最需要的就是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说小舅的眼睛能好,那他就能好,您不信我,也该信我师父才是。”
“言之有理,你不能给你师父丢脸。”沈仲时敛起担忧,强装放心。
宋解春看破不说破,笑着点头,亲自把外祖送回房中,盯着外祖睡下之后,才折身回沈锦这头。
彼时,时间才过去半个时辰,他进屋后也不做什么,就找了个舒坦的地儿待着,等沈锦睡饱了醒来。
沈锦这一觉,从早晨睡过了午时,又到了夜幕,才舍得睁开眼睛醒过来。
“谁在这里?”沈锦醒来就发觉屋中不止自己一人,他耳边听到的呼噜声挺大,显然呼噜声的主人睡得很香。
宋解春在沈锦出声的瞬间就睁眼醒了,他起身走到沈锦跟前,抬手在沈锦的眼前晃了晃,见沈锦的眼睛跟原来一样没什么变化之后,方才开口。
“是我,小舅你感觉怎么样?”
“阿春?”沈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下意识顺着宋解春的话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变化,眼睛也依旧看不到。”
宋解春应声伸手在沈锦的眼周按了按,“其实你很清楚,你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是,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沈锦默然片刻,觉得没有否认的意义,索性就承认了。
宋解春理解,但他不能让沈锦继续这么下去,过了今天,离他外祖的六十大寿可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外祖很担心你,所以我得让你的眼睛尽快恢复才行。”
沈锦摇摇头,并不觉得宋解春能办到,“我这是心结,你解不开。”
“我还没试试,你怎么知道我解不开?”宋解春在等沈锦睡饱醒来期间已经想好了对策,就等着沈锦醒来后实践呢。
沈锦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说难听话打击外甥,只说:“那你试试,也好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儿。”
“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能反悔。”宋解春自己动手拉起沈锦的手,与他拉钩约定。
沈锦挑眉,“小孩子么?做约定还要拉钩。”
“我本来就还小。”宋解春不要脸,他才满十八岁,怎么就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呢?
沈锦无言以对,便也就由着他了,反正他活着的**不算强,随他折腾。
死了正好,没死就熬着给他爹送终之后再走。
“小舅,我昨晚出去看见了一人,你要不要猜猜我看到了谁?”宋解春权当没察觉他小舅的消极,开口勾他小舅的情绪。
沈锦人很聪明,他很快就猜出来宋解春昨晚出去见到的人跟他有关,但潜意识叫他不肯相信,他面色不改,径直反问:“你看到了谁?”
“小舅你不猜一下吗?”宋解春意外,按他的想法,他开口问了之后,小舅肯定猜到了是谁才对,怎么这会儿瞧着却像是他没猜到的样子?
沈锦拒绝:“不猜,你不说就算了。”
“啧,本来还想看看小舅你猜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宋解春没看着自己想看的,索性就不卖关子了,“我看到木头娘了。”
沈锦浑身一僵,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歘地一下子白得吓人,“你说你看见谁了?!”
他就知道宋解春昨晚看见的人跟他有关,但那怎么能是那个女人呢?
“我才回来多久,不可能的,宋解春,你要解开我的心结,不是这么解开的。”
眼见沈锦慌得紧攥双手,死白的脸上满是自己会再次被带走的恐惧,宋解春反手紧紧抓住了沈锦的手,直勾勾看他,“冷静。”
手臂上传来的痛意稍稍唤回了他即将崩溃的理智,沈锦双眼无焦距,却直勾勾看着宋解春的方向,“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宋解春顿了顿,还是决定照计划行事,残酷地捅破沈锦的欺骗,“你的心结在木头娘的身上,那么同理,只要解决了木头娘这个女人,你的心结自然就会消失。”
沈锦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能再说出口。
“小舅,你想不想亲手向她讨回她困住你的那十几年的时光?”宋解春的声音就像是淬了致命毒药的诱惑,飘进沈锦耳中。
沈锦虎躯一震,他想,他做梦都想,可他能吗?
“我被困住的那十几年,无数次想要那么做,但我从来就没有成功。”
宋解春斩钉截铁:“这一次,有我有沈家有霍战离在你身边,只要你想,你就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