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渊何止 第77章 77

关于两百年前的百兽争山，那的确是虚空的家伙们在“玩”。

有一天白尊说，我们去爬山吧各位。

“爬山？那不是迈几步的事么？”

止渊：“当然是爬不一样的山。”

她说不要抱团行动，各有各的旅程，先后不重要，重要的是玩得开心。她把虚空的妖兽魔怪变去世界各地，事前的交代并不十分清楚，她说届时你们自然会看见一座奇特的山，登上山会得到强大的力量。

“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强么？”

止渊：“力量是自己的所有物，有用时便用，没用时放着也是好的。”

郁景拒绝了一起被传送出去，留下来，只剩他们二人。

“你想做什么？”郁景不放心地问。

纵使止渊随心所欲的性格周围人都习以为常，但每次只要她有一点点不对劲，他都会立马发现。

“阿景，”她看了他一会儿，不回答他的问题，“我若出去后没回来，劳烦你知会其他人，就说我隐世了，让他们别找我，你也别找我，好吗？”

“……什么意思？”

他绝对比谁都明白，只要他想，任何人都找不到她。记得上次找到她，还是他死在了万魔地，她现身相救。

止渊：“你答不答应？”

他少有的对她语气强硬：“不说清楚，不答应。”

“怕是我说了，你更不答应。”

“我若不答应，你会放弃要做的事吗？”

两人皆晓，不会。

他的言外之意是，我无法阻止，但我想知道。

于是，他又帮她多瞒了一个秘密。

山，止渊设在了极海。

她飞出噬魂域，飞去极海，穿过屏障进入蓬莱。这回她没掀棺材盖，而是在水晶棺旁同夕禾的元神说话。

夕禾含笑道：“妹妹风尘仆仆，有何贵干？”

止渊说：“我要在极海上放座山，差不多会盖满整片极海区。”

就是说，她要把蓬莱压在一座超级巨山底下。

夕禾迷惑，“啊？”

止渊又说：“不会影响蓬莱，假的山。夕禾，你想看看，百兽争山的盛景么？”

“什……”

“别问为什么，你肯不肯借地方？”

“好。”

辽阔海面上，悬空一座巨山覆压万里，云浮山脚，山顶可见遥遥四方，仿佛一座海市蜃楼，似实若虚。四面八方的赴山者望见时，脑中窜出同一个想法：那山果真够爬！

各方上空，浩浩荡荡，百兽齐奔。

止渊在哪里呢？她在山顶等待。

山是怎么来的？她用磅礴浑厚的力量凝聚而成的，似乎是她全部的力量，但她不确定。山也是一座阵法，她为阵眼。

她想做什么呢？验证一个猜想：身躯之不死，缘于天地。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倘若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个体”呢？若如此，天地即她，她即天地，力之无穷，生之无尽，生生不息……

她给自己设了个死局，阵法即死局，死局即无解，山出现阵即开——任何生灵登上山踏入阵法，则会毫无副作用地吸取达到躯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力量，且越靠近山顶越能接近极限。解局，数以百计的高级妖兽极限力量的总和够不够？足以验证了。

山相当于一个起到缓冲作用的超大储蓄罐，她和山是紧密连系的。“储蓄罐”可以无节制地从她身上抽取力量来补给，除非她力量枯竭。

无论如何，结局有两种：一，她安然无恙，那么她的猜想是对的，她的力量不是自己的，那么这强加的力量有用的时候则尽情用，无用的时候尽情送出去也无所谓了；二，她力竭而亡，真好，她希望是这种。

所以也不是什么验证猜想，是又一次自杀尝试。

如果这样都不行，那真是山穷水尽了。

既如此，她为何不让大伙一起上，一口气吸光不是更快？她只是担心一下太猛会将大片地区的灵气抽干，灵息急剧变动，届时极海或许将会沦为第二个噬魂域。

那又为何选在极海？极海远离大陆，与三界相互作用小，可以避免不少麻烦；极海除外的海洋灵息比陆地旺盛且干净，之前说过，极海亦乃三界中心但不同于噬魂域，二者相极，后者极躁，前者极定。

极海很像古时的藏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已非混沌之年，并不会轻易牵动乱气甚至挪动山河，另外她已另外用一个阵法将蓬莱给护住了。

世界为一体，各处是相通相衡的，某地灵息减少会及时得到别地的补给。天地灵息那般多，被人们利用的就一点点，何况是天地待她不仁，所以她糟蹋多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

她在山顶之上，在等候。山顶很高，很开阔，有绿树花草，有习习凉风。从这里单用肉眼看不清海陆，只能看到许多广袤的云海。

这里也算个不错的归宿，她心想。但不确定是否为妄想。

阿丑和阿点先到的山顶，这俩家伙竟然是挖地道从山底下钻上来的！她原先设想的威风凛凛又熟悉可亲的前来赠予她死亡的“恩人”们呢？

好吧。且说这二位，平时喜欢凑在一块打闹，他们又都亲水，于是边猜着神山会出现在哪里边游玩到极海附近了，谁知居然打个正着，偷着乐时不忘打小算盘。

“咱们别太张扬，偷偷上去别让他们瞧见，在他们得意忘形之时来个蛇扑赖史，不是很好玩？”阿点的原话。

（蛇扑赖史，某种语言的词，腾午教的，还教了助记：赖史是个人，让蛇扑了不是很惊喜吗？至于为什么是喜因为那是一个爱吃蛇的人。阿点有点怕蛇，于是狠狠地记住了。）

“好主意！”阿丑的原话。

怎么偷偷上到山顶？闲暇之余他们也爱看书籍，知道点面之间垂线最短。

于是止渊以原力铸成的“储蓄罐”被上下贯穿出一条长长的连接山底和山顶的通道。他们“破土而出”前，止渊已经等在那儿看了。

阿丑：“咱们这叫爬山？穿山吧！白尊会不会怪罪？”

你都完事了大哥。

阿点：“这是实力滴一部分……而且白尊姐姐不在她没看到。”

事实上止渊全程目睹他俩爬出洞口一边拍去身上的泥土还一边关心白尊。

相隔只两三步，而他们看不见止渊，止渊没让他们看见自己。而他们本就应该无法看见她。

“这什么山啊，跟真的似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白尊姐姐变的呗，信手拈来。我第一个上来的，我要让姐姐把苏苏变成人陪我玩作为奖励！”阿点变出苏苏，将装有一条红色小鱼的琉璃球捧在手里。

“白尊说的力量呢？要自己找？哇，不会要来个丛林探险吧。”阿丑东张西望，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们刚从洞口走出几步，实实地踩在山顶的地面上，然后阵法即刻运转，许多灵力从地里钻出，渗入二人的身体，他们悬空而起，灵力从周身快速往身体里钻。

“好……好强！”

“什么，竟然没感觉？我记得曾经一口气吞过两鼎丹药提升功力，那时痛得死去活来……”

“不停的么？够啦够啦，我还被封着呢，别破了封又麻烦姐姐……”

“嚯，这得吃多少鼎丹药！”

白尊就在一旁，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阿点的封印暂时解开。远方可见山顶之上一先一后立起两尊发光的巨大兽形元神，仰天嘶吼，唳声传遍四境，惊动三界所有生灵。

有人登顶了。

后脚阿卧冲到山顶，当真蛇扑赖史，只是这位赖史恨不得将蛇千刀万剐。

“你们啥时候上来的第一个明明是老子啊啊啊！！”

越来越多的妖兽抵达，有的到山脚，有的到山腰知难却步，有少数在冲山顶。只要触及山，就能够汲取到强大的力量。

那座山好像力量大到无穷无尽，根本吸不完，殊不知这力量其实是从止渊身上透支的。山在源源不断地消耗力量的同时也在源源不断地从止渊身上抽取力量，而她的身体则暗自从天地抽取灵力。

灵气与灵力是不一样的，灵气要经过真气调理转化成相应的灵力才能供人利用，人在修炼的过程就是通过机体自身努力从而将外来自然之力化为己有。这个过程是艰难而漫长的。

然而在止渊这里，她就相当于一个令灵气与灵力二者得以急剧转换的独特媒介。

山顶陆续立起一尊又一尊巨兽元神，响起一声又一声洪荒之鸣，像一项神圣的仪式。从第四五声开始，天云变暗，风起云涌，黑沉阴森。这是大自然斥责逆天之行的表情。

黑暗对于世人而言是凶煞的象征，因此登山者后来被称作凶兽。

止渊其实是没有感觉的。她连痛觉都没资格拥有。她看着阵法不停歇地运转，自己体内灵力乱窜、疯狂外溢、奔流不息，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来到她身边，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不知他们若见着她此刻这番透支灵力的模样会怎样呢？若回去之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又会怎样呢？

没有意识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忘了，如果她去不了那个她无比渴望的世界，接下来又该去哪里？还回不回虚空呢……

如果她装作世上已无她，也没有人会发现。

我要闭上眼睛，我要沉睡，我要忘记所有，血，恨。

请让我摆脱噩梦，摆脱诅咒，摆脱一切……

她闭上眼睛，然后迷迷糊糊中好像真的失去了意识。因透支过度，她的身体承受不住，消散了。

她不见了，她在哪儿？

用她的一句话来说：哪里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