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珠 第75章 微服出行

御书房。

萧素玄正在重新整理褚太师留下的那些东西。

长忠端了茶过来，“陛下，您怎么又在看这些了，还没看完吗？”

“这可是褚太师一生的心血，看一遍怎么够，六部九寺职权多有重合，向来容易起争执，朕打算重新划分一下，可不得好好研究太师留下的这些革新良策。”

“改制啊。”长忠觉得陛下这想法有些麻烦，“历朝历代这种事都难得很，您现在这境况就更难了。”

“无碍，朝中重要的位子已经空出不少，朕又提拔了一批充满干劲的新人，局面将乱，等他们斗得正酣无暇分身，朕的浑水摸鱼自然不会显眼。”

提到这件事，长忠忍不住道：“陛下，您这几天一连劝走好几位先帝重臣，外面都说您在排除异己呢。”

“说就说呗，朕本来就是在排除异己，不能为我所用的臣子留着干嘛？”萧素玄无所谓道，反正他的名声也从来就没好过，“人心，是这天下最难算计的东西，却也是最好算计的，为名、为利、为情，只要找对弱点，再坚固的外壳也能给它敲破。”

长忠为主子感到憋屈得慌，“可他们明明都是自愿走的。”

“到底是朕先开口的。”萧素玄想到那几个人毫不留恋地离开京城，有些感慨，“要不怎么说好人难做，几句大义之言就能让其丢盔卸甲，若他们贪图荣华富贵，非要赖着位子不放，朕其实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长忠想到他们的做法也很奇怪，“明明都是些忠臣，为什么您一登基就态度大变，到底哪里惹着他们了？”

“变就变吧，反正他们是父皇的心腹，又不是朕的，一个个年纪都大了，也不是什么特别能干的人，走了也好，朕再找别的。”萧素玄没心思去琢磨那些人的想法，“对了，宁国公府最近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长忠笑道：“鸡飞狗跳的。”

萧素玄也笑了，“看来颇有成效。”

“可不是，自从杨少爷得到您的青眼，那世子夫人可急坏了，整日里上蹿下跳，世子又纵着她，闹得不可开交。”

“闹吧，他们闹起来，朕才有机会。”

“您说这杨世子也是，杨少爷自己拼个前程出来又没要他费心，有什么不满意的。”

“谁叫那个有前程的不是他最看重的呢，”萧素玄眼中露出些许讽刺，“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吹枕头风的。”

长忠看着主子的眼神，突然就想起了他们从前，有点懊恼，自己干嘛要提杨世子偏心，小声道：“您别多想。”

萧素玄听长忠这样说，忍不住抬起头，见他一脸的担心，眼神微微变换一瞬，道：“是你多想了，朕的心宽着呢。”说着又无事般地继续看起手中的东西，“不患寡而患不均，等他们父子彻底离心，这宁国公府也就差不多了。”

又过半个月，眼见这早朝硝烟渐起，就快变成街头菜场了，萧素玄非常果断地选择开溜。

于是长忠就被自家主子突如其来的主意给砸了个措手不及，“微，微服出……行？”

“是啊，他们在上面斗，朕得去稳住下面，朝局动荡殃及无辜可不好。”萧素玄打量着那份褚太师留下的东齐全图，心中默默计划路线，“顺带体察一下民情，唯有亲历，方知始终。”

长忠见主子满脸兴奋，有些愣神，也是，不能游遍天下，走遍东齐也不错，便没说什么劝阻的话，“那您带多少人啊？”

“微服嘛，不宜张扬，苍狼跟着就行了。”萧素玄道。

“就苍狼一个？那哪够，万一出事怎么办？”

“苍狼的武功你还不知道吗，连他都保护不了我，带再多的人也是无用。”

“那倒是。”长忠点点头，苍狼可是很厉害的，可随即他又想到什么，忙问：“不对呀，那奴才呢？”

“你留下，时刻关注朝野动静，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或是出现什么异状，马上传信给朕。”

“可……”长忠急了，他陪伴陛下这么多年，说寸步不离也不为过，这要远行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萧素玄似是能猜到长忠所想，起身走到他跟前，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人朕信不过。”

充满信任的眼神，饱含期待的话语，长忠面对主子这样的托付实在无法拒绝，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有些泄气地道：“好吧，奴才知道了。”

萧素玄见长忠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总得有个人留下，他能真正托付一切的人可太少了。

几天后，京城北门。

萧素玄身着一身朴素蓝衣，安静地坐在外表低调的马车上，而不远处，长忠和苍狼正在告别。

长忠抱着一个包袱，满面不舍，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苍狼好好照顾陛下。

苍狼被他说得烦了，“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好，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会好好照顾陛下的。”

“可陛下从来就没离过我，这些年我一直随身伺候，离了我……”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冷宫也活得好好的。”

“你这条臭狼，非跟我抬杠是不是！”长忠被这话说得更难受了。

苍狼可不想再跟他耗在这里，伸手去抓包袱，“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给我。”

长忠抱着包袱不想松开。

“再不松手信不信我揍你。”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陛下，要是回来变瘦了，我跟你没完，拔光你的丑毛信不信。”

“你不要再啰唆了，再耽误下去天就黑了。”

这边二人僵持，那边萧素玄左等右等也不见苍狼身影，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冲着他们喊道：“你们俩干什么呢？”

苍狼长忠立时摆出乖巧和气的笑容，“没事，属下马上就来。”“这就好了。”

长忠松开手，苍狼也顺利拿过包袱。

“小心点。”

“知道了，快回去吧。”

目送主子和苍狼轻车简从地从视线中消失，长忠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这么多年他们三个明明总是一起的，他已经……习惯了。

天上的太阳一点点往下沉，长忠无奈地转身返回皇宫。

隔日早朝，长忠公布了萧素玄微服私访的消息。

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张重靖收到消息立马赶去城门外，可连根毛也没看见，气得直跳脚，“这个臭小子，我气还没消呢，他倒是一声不吭跑了，还说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当上皇帝就翻脸不认人！”

然而任凭他如何跳脚，空荡荡的官道上还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张重靖只觉自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宠物猴，自顾自生气，人家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这么重要的决定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萧素玄，萧素玄！”张重靖咬牙切齿。

京城里想追踪皇上下落的人可不少，不过茫茫人海，又不知他们往哪边走，可真不好找。

考虑到皇帝失踪容易惹得人心动荡，萧素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当众现身一次，而有些紧急的事务报进宫里，他也很快会给出亲笔回复，再加上一直跟朝中几位心腹保持着联络，慢慢地，众人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张重靖，原本赌咒发誓以后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大臣，决不再理萧素玄那个黑心肝的家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那点怨慢慢又消散了。

看着萧素玄写给自己的信越来越多，他开始担心起来，就那个身子，跑了那么多地方，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一路奔波的辛苦，万一……

呸呸呸，没有万一，就算素玄长了一副短命相，那也一定能长命百岁！

——

萧素玄自离开皇城后，一路上所见所闻都与认知中截然不同，着实增长了不少见识。

在认真了解民生百态的同时，他也经常做些顺手的事。

比如去拜访贤才。

路过榆山城的时候，萧素玄听说城外的山上有位从南楚来的高人，身负大才，叫什么天工居士。

而这个名号，萧素玄听方太傅提起过。

戚亘工，南楚文坛砥柱，声名不小，不过经常不务正业，总钻研机关五行之术，可就算如此荒废时间，他仍是南楚文士中的佼佼者，天赋之高令人羡慕。不过戚亘工因祖父曾被一桩逆谋案牵连，三代不得入仕，他纵有满腹才华也无处施展，只能四处给人当谋士以求机会，后来不知何故忽然离开了南楚，就此失去踪迹。

想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难得遇上此等贤才，若能招揽倒是不错，萧素玄决定前去登门拜访，请他出山。

第一回他用的是寻常世家公子的身份，吃了个闭门羹。

守门老仆表示近来请他家主人出山的人实在太多，主人已经发话不见外人，不论来的是谁，身份是什么都不见。

萧素玄猜测可能是这天工居士名号太响，引来不少招揽之人，让这戚亘工不胜其扰，只好一视同仁地全都拒绝，于是他没有纠缠，而是回到山下客栈写了一副拜帖表明身份，又让苍狼送上山。

可惜，戚亘工仍不肯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