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太子的事又拖了下去。
安和帝不再坚持己见,可他又不敢去见贵妃,看到丽妃一身孝服的样子他总会想到褚太师,无处可去,只好逼着自己忙起了政务。
而永盛宫的纪贵妃,这些天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可再生气又能怎么样,皇上怂了,她有再多的计策也施展不出来。她很清楚皇上的性子,这段时间只怕都不会来见她了,好在皇上也没去别人那里。既然太子之事一时半刻落不下来,那也就只能先去办点其他的事。
纪贵妃坐在殿中,望着未央宫的方向,冷冷笑了笑。
几天后。
丽妃将大皇子叫到未央宫,给了他一封信。
信是纪贵妃写给一个叫郑冬的人,让他送长眠散过来,还问他服用过一次的人,第二次还有没有效果。
萧素玄看着信上的内容,心下惊讶,“您怎么拿到这封信的。”
丽妃:“永盛宫里的一个宫女从前与我有旧,这么些年过去竟也混到了内殿,这是她偷偷截下的。”
萧素玄没想到丽妃在永盛宫居然还有这么深的钉子,连这种重要的信都能截下,不过看这信上的内容,他有些疑惑,“这郑冬是何人?为何贵妃会向他求助?”
丽妃:“据传是贵妃的青梅竹马,当初两国和亲他还是送嫁将军,现今是中周边防大将。”
“原来如此。”萧素玄没想这纪贵妃竟还跟中周将军有这等渊源,“不过这长眠散又是何物,毒药?”
“是堕胎药。”
萧素玄把视线从信上移到丽妃的脸上。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第一个孩子无缘无故没了吗?”
萧素玄见她这副表情,猜到了什么,“是因为长眠散?”
丽妃痛苦地道:“当年那一胎,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是意外,只有一个姓杨的太医私下来找过我,说我那孩儿身上症状有些像是服用西魏秘药长眠散的后果,但他也不能断定。
这长眠散乃西魏杏林圣手所制,原是因为有个城镇经常有身带残缺的孩子出生,苦不堪言,他跑去探查一番,终于发现是水源的问题,便配了药助当地官府解决此事。但那些已经有身孕的妇人却不好解决,于是他制出长眠散,在镇上留了一段时间。他医术很高,胎儿到了六七个月大的时候,便能诊出是否身体完好,若是有残疾的,父母又不愿留下,就服下长眠散让胎儿安然逝去,大人和孩子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我听了他的话也生过疑心,可西魏跟我东齐并不接壤,那长眠散的药方在用完之后也早就被销毁了,谁能拿到?后来,那个杨太医因为误诊害了一个大臣,被告到皇上面前,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不过是依靠裙带关系走后门进的太医院,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杨太医获罪被贬,我也就把长眠散的事抛到了脑后。
可现在,这个药的名字又出现了,还写在纪贵妃的信上,她问第二次服用有没有效果,如今宫里身孕的人只有我一个!”
丽妃说到此处,心绞得厉害,“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离真相就差一步,却这么多年都没迈过去。”
萧素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道:“当局者迷。”
丽妃深恨自己的天真,“我怀疑过很多人,可唯独没有怀疑过纪贵妃,她那时候刚刚入宫,一个异国公主根基未稳,我以为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的,我早该想到的,明明她后来已经露出了真面目,我怎么就没能想到是她呢,到头来,我两个儿子都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萧素玄:“娘娘节哀。”
“没事的,我没事。”丽妃很快调整好心情,“你有什么想法,谋害龙嗣,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很小。”
萧素玄见丽妃如此,不由再次感叹她的清醒,把信重新折好,“看来娘娘也很清楚父皇的性子,这事说破天去也不过是后宫争宠,指不定冷落一段时间就算了。”
丽妃见他这样说,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有别的办法?”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萧素玄神秘地笑了笑,说着又对一旁的汀苹道,“拿纸笔来。”
汀苹拿了纸和笔过来。
萧素玄提笔写下几个字,丽妃一瞧,居然跟纪贵妃的笔迹一模一样,惊道:“你还有这本事?”
——
隔日,萧素玄出宫找了张重靖。
茶楼里,两人相对而坐。
“今日怎么想起来找我?”
“自然是有事相求。”
“你还能有事要来求我,可真是稀奇,说说看,是什么?”
“我记得你对各种名纸都颇有研究,还搜集了不少制作之法。”
“怎么,你也感兴趣了?”
“最近练字感觉写得不是很顺手,我想着会不会是因为纸不好。”
“你呀,总算开窍了,各种纸张落笔的手感那是不一样的,好纸才能写出好字。”
“是是是,重靖目光最长远了,那你家里应该有不少纸吧,能不能给我挑十种最好的来,让我试试。”
“不过是些纸,你既想要,我回去找找,明日就给你送过去。”
“多谢了。”
“客气。”
第二日,张重靖果真依约送了一摞纸到落叶宫。
萧素玄拿起一张写下几个字,发现字果真好看了很多,高兴地谢过了他。
等人走了,萧素玄从那一摞纸里抽出一份闪着丝光的,笑着摸了摸,“乌丝茧纸,好东西。”
——
丽妃的那位旧识时时刻刻注意着内殿的信件往来,可能是安和帝一直不肯来见她,也可能是丽妃给她的压力太大,短短的两个月里,纪贵妃竟给那位郑将军写了三次信。
这三次通信,萧素玄都放任了,纪贵妃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永盛宫里又送出一封信,但这信被禁卫军截下了。
御书房里,安和帝看着桌上的两张纸,不愿相信。
信是从永盛宫发出来的,上面写着希望郑冬大败东齐军队,既能增加中周领土,又能给朝廷施加压力,她再运作一番,一定能逼皇上立木桪为太子。另一张则是近期嘉临关地界的军防图。
发现了这种事,张公公也感到骇然,“皇上,依您看这信究竟是真的还是有人陷害贵妃。”
安和帝握紧拳头,“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落叶宫。
长忠进屋禀告:“殿下,皇上刚刚召了太常寺的陈大人进宫。”
萧素玄一直等着消息,闻言也不知道该说果然如此,还是该气父皇这时候了还相信着那个女人,“看来父皇是真的很喜欢贵妃,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冲到永盛宫去。”
长忠倒是不明白皇上的用意,“皇上这是干什么?”
萧素玄:“陈大人最善临摹书画,看来马上就要有一场好戏了。”
御书房。
陈大人胆战心惊地照着一封通敌信仿造另一份,又画出一张新的军防图交给安和帝,并赌咒发誓绝不将今晚的事泄露半分,然后抹着一脑袋的汗离开了。
安和帝将信和军防图重新发了出去。
二十天后,安和帝收到了紧急军情,中周的那位郑冬将军突袭嘉临关,好在对方似乎准备不足,攻打的是守备最严的地方,已经败退,我军伤亡不大。
刘公公看着安和帝对着那份奏折突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又落了泪,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永盛宫。
纪贵妃坐在殿中焦心不已,“姒画,你再去门口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姒画:“娘娘您别急,这回一定能把皇上请过来的。”
“本宫怎么能不急!”纪贵妃心慌得厉害,“这都多长时间了,皇上一次也没来,便是因着桪儿没当成太子的事对本宫心生愧疚,也不该这么久都不愿见我一面,每次差人去请都被挡回来,太不寻常了。”
姒画安慰道:“皇上不也没见别的人嘛,丽妃还有着身孕呢,也就上个月去略坐了坐,可见是真的忙于政务。”
“最近又没有战事发生,他能忙什么?东齐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可忙的,根本就是故意不见我!”纪贵妃今晨起来开始眼皮就一直在跳,“到底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姒画赶紧出去,斥道:“干什么呢,吵到娘……”可外面的景象让她一下子噤了声,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将永盛宫的宫人们都给拿下了,而安和帝,也冷着脸向正殿走来。
一个侍卫迅速过来把姒画也给抓住,她刚想叫喊,锋利的刀就架到了脖子上,于是半句话也不敢说。
安和帝走进了正殿,纪贵妃见到皇上本来还很高兴,笑着迎过去,可迎接她的却是狠厉的一巴掌。
纪贵妃被这巴掌打懵了,狼狈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抬头看着安和帝,嫁到东齐这么多年,皇上可从没对她动过粗,“皇上?”
安和帝把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的军情奏折和那两张纸扔在了纪贵妃的面前。
纪贵妃拾起这三样东西,越看眼睛睁得越大,待全部看完,她又慌又恐,辩解道:“皇上,不是的,这不是臣妾写的,臣妾跟郑将军二十多年没见了,怎么会有什么书信往来呢!”
“是吗,二十多年没见,没有往来,所以他凭着一封不知道真假的信就敢毫不犹豫地出兵,你觉得朕是傻子吗?”安和帝蹲了下来,抓住贵妃衣襟质问她。
“不是的,我,我……”纪贵妃还想解释,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从何处入手,郑将军怎么会那么草率地相信这种胡编乱造的信,这可害惨了她,“皇上,不是的,臣妾真的没有写过这封信,是有人蓄意陷害!”
安和帝愤怒道:“陷害?还有谁能陷害你,这么多年了,哪一个和你作对的人不是下场凄惨,谁害得到你!”
“皇上,我没有……臣妾嫁给您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朕就是太清楚了!这些年来,宫里的孩子流掉了一个又一个,死掉了一个又一个,那么多事情后面或多或少都有你的影子,可朕只当不知道,朕为你付出了多少啊!把你捧在心上,待你如珠如宝,就是一块石头也能捂热了,可你呢,心里只有你的周国,只有太子的位子,你把朕放在哪里,放在哪里!”
“皇上,你相信我,真的是有人蓄意陷害!”
安和帝捧起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再没有半分动容,“你每一次都是这样,眼泪掉得要多真有多真,可事实如何,安儿死得不明不白,元德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连嘉临关的三万将士也都差点死得不明不白!朕不会再相信你了!”
安和帝一把推开纪贵妃,起身向门外走去,“从今往后,朕不想再看见你。”又对张公公道,“封锁永盛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皇上,皇上!”纪贵妃想追上去,却被禁卫军拦住了去路。
恰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忙上前,“皇上,刚刚在永盛宫偏殿发现一个火盆,里面在烧着东西,臣只从火中抢出来这三封信。”
安和帝接过信件扫了一眼,又递给张公公,心中怒气翻滚,“查,永盛宫上上下下全部提审,中周细作一个不留!”
——
落叶宫。
萧素玄听了长忠打听来的消息,气得七窍生烟,“就只是幽禁?罪名呢?”
长忠回道:“对先皇后不敬。”
萧素玄怒火中烧,“皇后娘娘若是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当别人的挡箭牌,该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长忠也觉得皇上对贵妃太过宽容,“殿下,皇上连通敌之罪都不在乎,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萧素玄紧紧攥着拳头,“父皇啊父皇,您可真是情深义重,既如此,就莫怪儿臣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