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珠 第32章 兄妹

云瑶觉得，自己一千岁的生辰还是过得很有意思的，当然，这要把那个总是在啰唆的母后排除在外才行。

“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件破衣服就让你迷了心窍。”

云瑶真的好烦，“你也说了只是一件衣服，干嘛非要小题大做？”

天后气恼，“你什么好衣服没有要穿他的？”

云瑶：“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介意鲛人族，你是介意送这件衣服的是他。”

“无事献殷勤，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天后疾言厉色，“那鲛人的东西是能沾的吗，白白脏了你的身份。”

“我……”云瑶还想争辩，可想了想，母后一向说不通，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于是直接钻进被子，“我要睡了，母后你回去吧。”

“云瑶！”天后看着女儿这副抗拒的样子，很是生气。

“我睡着了。”云瑶蒙着被子大声道。

天后对着傻乎乎的女儿实在没办法，只好带着烦忧离开，罢了，谁叫自己生了这么个缺心眼的，只能日后多看顾些。

待天后离开扶风殿，云瑶又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的仙侍忍不住道：“公主，天后也是为了您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什么呀，母后就是小心眼。”云瑶嘟着嘴，她太难了，“他要真想害我，早动手了，还能等到现在？”

仙侍又道：“那是天后娘娘一直严防死守，您看这扶风殿里里外外设了多少层结界呀。”

“还结界呢，小时候都不知道被他偷偷溜进来多少回了，总趁着我睡觉就来揪我头发，讨厌得很。”云瑶想起自己这里的结界就觉得可笑。

云瑶声音太小，仙侍一时没听清，“公主说什么。”

“没什么，别烦我。”云瑶又把被子盖上，烦透了。

而碧波宫里。

夙月盯着素玄的脸，眼神不善，“说，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料到什么？”

“我今天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前几天我拿了鲛纱和鲛人泪做衣服你是知道的，可你半个字都没说，我不信你会不知道天后见了那件裙子会生气。”

“我当然是知道的。”

“那你不提醒我？”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既然是送给云瑶的，只要她喜欢就好，至于天后那边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

“你就不怕她今天逮住这件事不放。”

“她若真的小题大做，我自然有办法应对。”

“真的只是这样？”

“……也存了一点惹她生气的心思。”

“你果然是故意的！”夙月恼火去捶素玄，“你这条大胖鱼，白白害我担心。”

“我只是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才没特意和你说的，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提前跟你说清楚。”素玄自知理亏，只好东闪西躲。

“你还想有下次，大胖鱼，我打你我。”夙月不依不饶地追着他。

小柏疑惑地从门外伸出一个脑袋，看着殿里追逐打闹的两个人，吵架了吗？

好像也不是。

到底怎么了？

——

云瑶公主的生辰过去，天庭又恢复了平静。

夙月继续在蟠桃园种树浇水，干得不亦乐乎。

这天下午，金涂又邀请夙月吃果子。

闲聊时，夙月想起生辰宴的事不免有点埋怨鲛人族，“金涂，你说当年鲛人族干嘛要背叛天界，魔界有那么好吗？”

“这个啊，我还真知道。”金涂剥着一个橘子道。

“你知道？”夙月惊讶地看过去。

金涂见夙月一脸的好奇，清清嗓子，详细地向她说起了原委。

“你应该知道，鲛人泪珠一直被奉为六界绝美。一千七百年前，东黎神尊为了给女儿装饰嫁衣，抓了鲛人族族长言霍的妹妹流月囚于水牢，令她日夜哭泣，以获得鲛人泪。

言霍好不容易查到蛛丝马迹，又自知势单力薄，便告上天庭想请求帮忙，可整个东极域无一人肯出面指证，仅凭他一面之词，东黎神尊又言之凿凿，没有证据，就算是天帝也不好随意插手。

后来，流月在渭水之滨被发现，一双眼睛却已经哭瞎了，身体更是元气大伤，没几年就香消玉殒。自那之后，言霍就性情大变，认为天界待他不公，大战一起，就率领鲛人族精锐倒向了魔界。

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天界获胜，鲛人族成了过街老鼠，青黛上仙也没能当上天妃，只能黯然离开，远走他乡生下素玄公子。”

夙月没想到竟是这样，“那言霍族长也怪可怜的，不过他叛离还是不对的，仇没报成，还彻底害了自己的族人。”

“是啊，大错铸成，再可怜又如何，回不了头了。本来这事也算隐秘，糟心的是，一千四百年前，东黎神尊之女居然明目张胆地穿着那件镶满鲛人泪的嫁衣嫁去了浮玉山。虽然东黎神尊坚称那些泪珠是他多年收集的，可谁信呢。这事一传出来，整个天庭的树都被怪风给吹秃了，那段时间，众位仙家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夙月本来还认真地听着，突然被这奇怪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插言问道：“啊？这跟风有什么关系吗？”

金涂解释：“天帝陛下本体是鲲鹏，生来就能影响世间水风两系灵气，一旦动怒便会刮起狂风，你说为什么？”

“哦。”夙月点头，这样啊，那胖鱼哥哥生气会不会刮风？应该不会吧，小时候他生气从来没起过风。

金涂继续道：“不只是天帝生气，当年言霍告上天庭的时候，很多神仙可是因为相信东黎神尊的品行站在了言霍对立面，这脸打的，此事之后，好几位上仙都跑到东黎神尊家门口割袍断义去了。”

夙月：“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也一定得去绝交。”

金涂：“陛下这些年也是对东黎神尊的势力百般打压。”

夙月继续点头，看来天帝陛下心里还是有青姨的。

“最绝的是你家公子，九百年前，他带着一位鲛人族美女去浮玉山贺寿，然后那位鲛女就成了浮玉上仙的小妾。当初浮玉上仙求娶东黎神尊爱女，本就是看中了他的势力，后来岳家逐渐式微，他自然也就不把妻子放在眼里了。那位神尊之女，娘家靠不住，又整天被妾室欺压，听说过得很不如意，日日以泪洗面。”

夙月啃着苹果连连点头，这行事果然是胖鱼哥哥的作风。

——

了解到鲛人族背叛的前因后果，夙月觉得青姨好可怜，就因为一个上神的贪心无端受累，也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遇到胖鱼哥哥亲娘的，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抚养他。

心不在焉走着路的后果就是撞到自己，“哎呀。”夙月揉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石柱，天哪，她居然直直地撞了上去，好疼。

夙月顶着一个鼓包回到碧波宫，素玄一眼就看见了，忙问她：“你额头怎么这么红？”

“不小心撞了。”夙月有点不好意思。

“粗心大意。”素玄摇摇头，“我去给你拿点药擦一擦。”

“不用了，小伤……而已。”夙月本想拒绝，可素玄仅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

夙月无法，只好在书房里等着，有点无聊，她便到处转悠，一不留神脚下一绊……

“咚——！”“咣——！”

夙月揉着磕得生疼的胳膊，暗道今天看来是注定逃不过伤药了，正想着，她又看向脚下的一个铁盒，那是刚刚从书架上掉下来的。

夙月捡起它，上面没有锁，但从高处落下盒盖跟盒体之间没有半点缝隙露出，这让她有点好奇。

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仔细打量……夙月发现盒子表面有一些纹路，和外面的结界倒是有些相似。

看着盒子，夙月突发奇想，手掌附上灵力，轻轻一拨，还真掀开了盖子。

里面有好多金色的羽毛。

这时素玄回来了，“这药效果好得很，涂上后不出一炷香你头上这个包就能消下去。”

夙月带着铁盒走过去，问道：“胖鱼哥哥，这是什么？”

素玄看到铁盒不禁愣了一下，怎么开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这段时间夙月毫无阻拦地出入碧波宫结界，心跳陡然加快几分。

没有直接看向夙月，素玄把药递过去，见她接住，又收回手，神色如常地走到蒲团坐下，道：“千丝结。”

“千……丝？”夙月觉得这回答有些奇怪，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丝在哪。

“你听过冰蚕甲吗？”

“这个我知道，白泽上神就有一件，据说是北极域冰蚕族送的，连魔尊的血煞箭都射不穿呢。”夙月还真听过这个东西。

“如此宝物，自是令人觊觎，所以冰蚕族曾经遭遇过大肆捕捉，差点灭族。即便后来躲到北极域，还投靠了北极仙翁，却依然有贪婪之辈暗中打着主意。冰蚕族不善杀伐，族中又没有神君坐镇，幼崽毫无自保之力，常常因为遇到意外而夭折。”

夙月有点困惑，“这跟千丝结有什么关系吗？”

“冰蚕一族在幼年期是需要蜕九次皮的，六万年前，冰蚕族人丁凋落，百年里就只出生了一个孩子，当时的族长寒玥对他分外上心，处处护着，还将他每一次换下的蚕蜕织成丝线，以南极仙翁所创的长寿符为引，打成一个结，一层覆一层，九次之后，就成了这千丝结，也代表着他平安长大了。后来这个习惯被寒玥保留下来，以至于每一位成年的冰蚕族人都有一个。”

夙月抱着盒子在一旁坐下，静静地听着故事。

“慢慢地，这东西在北极域流传开来，其它族群的长辈也会收集小辈们蜕下来的毛羽鳞甲，做成千丝结，以至于到最后，传闻更夸张了，说是只要戴上它，就能保佑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真的有用吗？”夙月问道。

素玄摇摇头，“当然没用，这又不是什么神物，不过是图个好兆头，因为如果半路夭折，千丝结自然就做不成了。”

夙月感觉胖鱼哥哥的心里突然涌起了悲伤之情。

“小时候，青姨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个，就把我蜕下来的鳞片都化成了丝线，做成千丝结的样子。”素玄闭上眼，觉得自己有些难受，“一千一百年前，我第四次蜕鳞，可那个为我做千丝结的人，却不在了。”

素玄回忆着往事，又重新睁开眼，心中的悲伤也隐没下去，继续道：“小时候我常去看云瑶，有段时间她一直在换羽毛，我就想起了千丝结，盘算着是不是给她做一个。”

“所以你就薅了她这么多羽毛？”夙月看向了铁盒里短小的羽毛，“公主那时候还很小吧，不得秃了？”

素玄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心里那剩下的一点伤感全没了，“你在想什么呢，她是到了褪羽期，那些绒毛轻轻一碰就掉，而且马上就会长出来的。再说了她睡着了又不知道，否则依她那臭美的性子还不得跳起来啄我。”

夙月有些无语，“你胆子倒大。”

素玄想起往事也有些后怕，“为了能及时拿到她褪下来的羽毛，那段时间我天天提心吊胆地闯扶风殿，要是被天后发现，她能把我给活吃了。”

夙月：“……你这算不算闯人家姑娘的闺房？”

“就知道胡说，她小丫头一个，闯什么闺房？”素玄觉得这想法很荒唐，“不过行事鬼祟，确实非君子所为，所以后来褪羽期一过我就不再去了。”

“真的是因为这个？”夙月有点不信。

素玄被她怀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吧，还有一个原因是云瑶大了，不好糊弄了。”

夙月哼了一声，她就知道，不过看了看盒子里金色的羽毛，她又问道：“胖鱼哥哥，公主的羽毛是金色的，那你的也是吗？”

素玄眼神一顿。

夙月挺好奇的，“你不是鲲鹏吗，应该能化成鹏鸟之态吧，我只见过你鲲的形态，鹏可从来没见过。”

素玄脸色微变，垂下视线，道：“我的原形和天帝是一模一样的，鳞片是蓝色，羽毛也是蓝的，颜色要深一点，翅膀边缘夹杂着少数金羽。云瑶会是一只通体赤金的鹏鸟，是因为她只继承了天帝的鹏之力，而天后本体太阳神火是赤金色的。”

“原来是这样。”夙月可算是知道了胖鱼哥哥的另一形态，看着这些金色的小羽毛，她笑道，“你对公主还是很关心的嘛。”

关心？

素玄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连声音也带上了些苦涩，“我的童年，缺少了很多东西，只盼云瑶……能当个天真无忧的公主，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