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珠 第33章 海妖之心

本又是一个寻常的傍晚，夙月照旧从蟠桃园回碧波宫，行至大门口时却遇到了一团奇怪的火焰。

主殿内。

素玄正在研究一张酿酒的方子，准备过两天试试，刚一抬头却见夙月脸色怪异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夙月手里托着一个白玉做成的盒子，道：“胖鱼哥哥，刚刚在门口有一团火把这个交给我了。”

“一团火？”素玄接过玉盒，“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打不开。”夙月本来也想先看看的，万一是谁想耍阴谋她也好先做防范不是，可什么方法都用了，就是打不开。

素玄没有急着动作，而是道：“刚刚的情形你给我讲一讲。”

夙月回忆着刚才，“我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一团火焰正漂浮在结界外，不像是活物，我也感觉不到它的热度，可当我走近它却像是能认出人一样突然飘过来，然后变长变大，化成一个头上长角样子像马又像鹿的灵兽，接着它的身体里就凝聚出了这个白玉盒子，我有仔细观察过，确实是凝聚而成，不是从什么法宝或是虚空里取出来的，实在奇怪。”

素玄听着她的描述，头上长角，样子像马又像鹿的灵兽，怎么有点像火麒麟？而这个法术……素玄判断道：“以实化虚，聚火成物，依你所言，应该是火灵族的飞焰传信术。”

“飞焰传信术？”夙月从来没听过这法术。

素玄运起灵力，将手覆上玉盒，“咔！”

玉盒一开，殿中顿时升温，一下子变得非常热，夙月感到一阵不舒服，好在此时随身带着的鲲鹏内丹散发出清凉的气息，那点不适又很快消失。

夙月望向盒子里面，只看到了三颗红彤彤的石头，“这是什么？”

“炎阳精石？”素玄疑惑地拿起一颗。

夙月也想拿起来看看，可手刚碰到石头就被烫得生疼，“啊！”

“没事吧。”素玄听到她的惊叫赶紧去看。

夙月的手指有点发红，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素玄给她吹了吹，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怎么这么烫？”夙月捂着手指，抬眼见素玄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下疑惑，“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素玄拿起石头，一点没觉得烫，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我的鳞片比较厚吧。”

夙月觉得有点道理，“也是，鲲鹏全身都有鳞片，是比海妖耐热些。”

素玄打量着炎阳精石，“这应该是火麒麟送来的，可我跟他没什么交情啊。”

夙月倒是想起来自己晕倒的事，“火麒麟？就是那个搞得天庭到处都是火系灵气，害我受伤的那个上神，他给你送石头干什么？这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素玄转动着手中的石头，“炎阳精石是炎阳玉在经过天地异火数万年灼烧之后形成的一种矿石，饱含至阳火焰精华，对火属性的神仙修炼大有裨益。”

夙月闻言感觉奇怪，“外面不都以为你是鲛人吗，属性为水，他干嘛给你这种石头？”

素玄也百思不得其解，水火不相容，他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我上次修为暴露，有意敲打？那也不用不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吧，如此纯正的炎阳精石，只怕整个火灵族也找不出几块来，浪费在我身上岂不可惜？

“它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啊，那团火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这样吗？没说话……也就是并未明言是送给我的。”素玄倒是生出另一个猜测，“那可能是送错地方了吧。”

“送错？”

素玄解释道：“这飞焰传信术是根据灵息分辨收信人的，我跟云瑶气息有些相似，你又带着我的内丹，它大概是错把碧波宫当成扶风殿了。”

“是这样吗？”夙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来是云瑶生辰他突然离开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事后做些补偿吧。”素玄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把玉盒又关上，递给夙月，“你去扶风殿一趟，把它交给云瑶。”

“哦。”夙月虽然还是有很多困惑，不过还是照做了。

碧波宫和扶风殿离得虽远，夙月过去却没用多长时间。

很快，夙月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玉盒，只是里面仅剩下一颗炎阳精石。

夙月笑着把玉盒递给素玄，“公主说见着有份，分你一颗。”

“分我？我又不修火系术法，要来做什么？”

想到刚刚在云瑶公主心里所探得的她对胖鱼哥哥的感情，夙月笑眯眯的，“人家说了，这东西珍贵，拿出去换一件水系至宝绰绰有余。”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素玄有点意外。

夙月又道：“她还说拿人手短，让你以后对她母后态度好一点，别总臭着一张脸去招惹，城门失火，每次都殃及她这只池鸟。”

素玄倒是愣了一下，“我对天后态度很差吗？”

夙月惊奇地看向他，“难道你觉得很好吗？就我看到的几次，你对着她的时候，已经明晃晃地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素玄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只是没笑而已，原来脸色这么难看的吗？”

夙月能察觉到他没有说谎，真的太震惊了，胖鱼哥哥居然不是故意对着天后摆出一张臭脸的吗？

素玄倒是没太纠结这件事，看着炎阳精石，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

又把玉盒盖上，素玄再次将它递给夙月，“收到库房吧，万一哪天云瑶又受伤了，还能给她疗伤用。”

“好。”

——

明音宫。

天后手里正摩挲着一块玉佩，片刻后又气恼地把它扔回桌上。

彩霞见状忙道：“娘娘既然不愿，又何必为大公子费心。”

“哪是为了他，是为陛下，没见他因为素玄发了多大火吗？”天后心中不快。

“陛下也是一时情急。”彩霞安慰道。

天后却半点看不开，“当初那青黛便是如此，总摆出一副温柔可怜的模样，衬得本宫这个天后跋扈无情，把陛下的心给占得满满当当，如今生的儿子也这么有本事，这么多年，陛下都为他与本宫吵多少回了，再这样下去，我在陛下心里真要成恶妇了。”

彩霞也为天后深感不平。

“把这个送到碧波宫去，免得他身娇体弱的以后再被火系灵气伤着了。”天后看着桌上的玉佩，烦闷道。

碧波宫。

夙月没想到大晚上的居然还有人来，到底是谁呀。

打开大门，夙月看清了来人，居然又是那个彩霞。

不过这回她不是来找事，而是奉天后之命来送东西的。

夙月有点摸不清来意，这彩霞心中所想，也不像是有阴谋，难道真是简单地来表达一下好意？不绞尽脑汁陷害，改怀柔之策了？

毕竟只是来送个护身玉佩，夙月想了想，还是进去告知素玄一声。

没想到素玄拒绝地非常干脆，还告诉她：“我碧波宫从不收明音宫的东西。”

“可我看彩霞心中并无恶意，你都不看看是什么东西的吗？”夙月觉得胖鱼哥哥这做法不明智，收下来随便找个角落放着不就行了，怎么说那也是天后，就算再讨厌，好歹装一下嘛，传出去多不好。

素玄冷冷道：“她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收。”

夙月：“干嘛这样。”太惹眼了啊，就这还好意思说不是故意摆臭脸的。

“要么是又想了什么招数对付我，要么就是做给谁看的，”素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虚情假意令人厌烦，真心实意更叫人生气，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夙月观察着素玄的神色，有点无法理解，虚情假意厌烦就罢了，为什么真心实意还要生气？

可见素玄坚持，夙月也只好出去回绝。

彩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公子不愿意收？他连东西都还没看呢，就不愿意了？”

夙月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妥，但她还是要站在胖鱼哥哥这边的，“公子他就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彩霞盯着夙月，“真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你从中作梗，故意挑拨！”

夙月见她居然还怀疑自己，生气起来，“你什么意思啊，我挑拨什么？我就是不挑拨，公子他和天后关系也很差！”

彩霞被她这大实话说得更气了，虽然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可娘娘难得发善心赐下一块护体玉佩，就这么被糟蹋了？

瞪着夙月，彩霞不肯退让，“你去跟大公子说，这是天后御赐，他必须收下，他要是不肯，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夙月觉得她好固执，“还带强买强卖的？”

彩霞替自家主子不平，“娘娘好心好意，他却这种态度，就是闹到天帝面前也是我们占理。”

这时，素玄出来了。

十分冷漠地走到彩霞身边，素玄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着她，“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了，彩霞仙子早已知我的为人，拿回去，我不稀罕她的东西。”

素玄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彩霞急了，想到天后费心为他找来这块玉佩，十分愤怒，喊道：“站住！莫说你现在不过是个大公子，便是往后真做了天界的大殿下，也是要叫我们娘娘一声母后的，长者赐不敢辞，青黛上仙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素玄突然止住脚步，然后回头道：“拿来。”

彩霞还以为他听进去了，将玉佩交给素玄，笑道：“这才对嘛，一家人和和气气多……”

可素玄拿过那块玉佩却直接向上一抛，然后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剑，长剑一挥，那块精美的玉佩就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大公子！”彩霞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毁掉的玉佩。

素玄却半分愧疚之色也没有，“怎么，东西我收下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天后娘娘一片心意，你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彩霞被他的态度刺激得更加愤怒。

“我便是不知好歹，你奈我何？”素玄却冷笑起来，盯着彩霞一字一顿道，“我连她的人都不想见到，还在乎这些可笑的心意？滚！”

素玄说完就拉着夙月进了结界，徒留彩霞在外面气得跺脚，“欺人太甚！”

明音宫。

天后看着桌上断成两截的玉佩，恼火地一把扫落，恨恨道：“混账东西！”

彩霞看着天后的脸色，说话小心翼翼：“娘娘，看来大公子是存心跟您作对到底了。”

“他什么时候是不想跟本宫作对的，偏陛下还总以为他是个好的，跟他那个娘一模一样。”天后怒不可遏，“那个青黛，人都没了还要留这么个臭小子给本宫添堵！”

另一边的碧波宫。

素玄硬气地拒绝了天后的好意，可心情却一下子跌到谷底。

夙月不明白为什么胖鱼哥哥心里的感情又变得复杂起来，是因为刚刚冲动地把天后派来的人气走？还是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事？

素玄脸色极差地坐在凉亭里喝闷酒，那桌上，有一壶相思和一壶肝肠寸断，都是他刚刚从放酒的屋子里取出来的。

素玄拎起一个酒壶，倒了半杯相思，又拿过另一壶，倒了半杯肝肠寸断，混成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夙月走过来拿起装着肝肠寸断的酒壶，“不是没用吗？”

素玄：“就是突然想喝了。”

然后夙月便看着他一杯一杯喝下去，眼睛都不眨。

素玄又倒了一杯，夙月却突然抢过他手中的酒，“陪你喝一杯。”

可真等酒入了肚子，夙月才明白它为什么会叫肝肠寸断，“咳咳咳……好疼。”

素玄有些无奈地抓住小珠儿的手，输入灵力，夙月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

“没事抢我酒干嘛，想喝去偏殿拿一坛果酒就好了，自讨苦吃。”素玄戳了戳身边的这颗假珍珠。

夙月缓了过来，想骂他一顿又不知道骂什么好，只能道：“金涂说得没错，你还真是有自虐倾向。”

素玄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喝酒，一杯接一杯。

夙月已经看他喝了好多杯，心生奇怪，“这酒怎么还喝不完了？”

素玄却忽然解释：“我在壶上刻了阵法，能装很多。”

夙月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倒是聪明，真是的，一把夺过他的杯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就算遇到再多的困难，你都没有气馁过，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我有青姨，现在我有什么？”素玄看向夙月，眼神有些迷离。

“你有我啊。”夙月自然地接着话，“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素玄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会抛下我，不会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

夙月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揪了起来，有点难受。

为什么胖鱼哥哥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这么孤独，伤感，还有一点淡淡的……恐慌？

也对，青姨不在了，陛下不肯认他，天后又总找麻烦，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天庭一定很辛苦。

胖鱼哥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来从始至终，能一直相伴下去的只有我们两个。

“胖鱼哥哥，既然上天让我们重逢，就证明你我的缘分还久得很，从今往后，我绝不离开你。”

“真的？”

“真的。”夙月夺走酒壶和酒杯，“别喝闷酒了，伤身。”

素玄没有挣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他笑了笑。

夙月望着醉意迷蒙的素玄，问道：“是不是因为天后？你今天可就只遇到这么一件事。”

“天后……”素玄脸上笑意褪去。

夙月见不得胖鱼哥哥这副脆弱的模样，“你恨她吗，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天后……我可以让她再不敢出现在你眼前。”

“别伤她！”素玄猛地攥住夙月的手腕。

夙月看向青筋毕露的那只手，拧起眉头。

“我不恨她，小珠儿，恨，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才不会那么傻。”

“那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

“告诉你……又能如何，除了让你跟着我一起难受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怎么知道不能改变？”

素玄抬起头，朦胧的醉眼看着夙月，“那你又为何什么都不肯说。”

夙月愣住。

“还是不知道的好。”素玄露出一丝苦笑，“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胖鱼哥哥……”

素玄抱住夙月的腰，喃喃道：“小珠儿，我好害怕孤零零一个人，求你别离开我。”

夜晚的碧波宫很安静，安静到……仿佛与世隔绝。

有风轻轻吹过，扬起几根散落的发丝，夙月心湖也泛起几圈涟漪。

她拉开素玄的手，俯下身，捧着他的脸，四目相对，非常认真地说道：“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直在你身边，哪怕我丢掉性命，也把海妖之心留给你。胖鱼哥哥，你知道吗，海妖没有内丹，全身灵力聚于心脏，若是死亡，会化为一颗蓝色的宝石。我见过二哥的那颗，很漂亮，十几万年过去也没有丝毫损坏。反正这世间也没有其他人需要我了，生或死，我都会陪着你。”

素玄的眼里爬上笑意，嘴角也微微翘起，他的手向上抬，轻轻抓住了夙月的手，一点点收紧，然后，眼睛一闭整个人向前倒去。

夙月完全没料到这一出，手忙脚乱地赶紧扶住他。

这是……醉了？

“胖鱼哥哥，胖鱼哥哥？”夙月拼命地摇着素玄，可闭着眼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不是肝肠寸断吗，这么疼你还能睡过去？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眼见素玄昏睡不醒，夙月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委屈，“白瞎我说这么多话，讨厌！”

总不好把他就这么放在外面，夙月想把素玄扛回寝殿，可努力试了试，压根没能挪动。

平复一下气息，夙月将灵气汇于双臂，用力地向上一拽，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拖动，“你这条胖鱼，怎么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