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你之后,你的母亲不愿你同她一样在贫寒之地受苦,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通过从前在宫中的关系,辗转向今上透露了你的存在。消息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错的,又或是今上本就想除掉知晓他往事的人,他误以为是我母亲想要借由上位,派了亲信来灭了我陈家满门,我母亲拼死生下了我,将我交给了司马的母亲,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年来皆是以男身抚养。再后来,司马的母亲病故,她在临终前将我和司马送到了师父那里,和二默一起长大。那时你只在离我们不远的村中,你的母亲,却因自生下你一直四处奔波落下了不少毛病,生生拖死在了京城。”
许是第一次将这些陈年旧事讲给别人听,所以陈吟讲得很慢,一边讲,一边整理着思绪。
上一辈的恩怨是非,促成了他们如今的相遇,只是来日,依旧是福祸难料。
“陈吟”,缓过神来的萧元初轻声说道,“刚刚我做了个梦,梦中你问我为什么爱你,我说,因为你是陈吟。”
调戏了张以环一晚上的陈吟忽觉双颊火烧一般的热,曾在心中笑过别家女子矫情的陈吟被萧元初一句话撩拨了心弦。
明明没有人教过他说这些花言巧语去逗弄女孩子开心,他到底是跟谁学坏的!
陈吟一边腹诽着,一边略带愠色地说道:“九萧,你是疯了……”
“放心吧陈吟,”萧元初打断了她的话,“那只是梦而已,我没有爱你。”
陈吟登时被他噎在了原地,心也比刚刚跳得更快。
见陈吟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了失望,萧元初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但我心悦于你。”
下一秒,烛火一晃,屋中便无了陈吟的身影。
再老成世故,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想到自己成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并成功地在陈吟的心上打上了漂亮的结,萧元初心情颇好地伸了个懒腰,重新躺了下来。
于是次日一早,司马华之和管默就看到了这样奇异的一幕:陈吟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形象,气鼓鼓地坐在了萧元初对面,用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扎着自己瓷碟中白白净净的包子,眼下还挂着两个显眼的黑眼圈;而萧元初则扮演了往常陈吟的角色,微笑从容地夹走了被陈吟摧残地惨不忍睹的包子。
管默和司马华之看着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清晨的街市已经热闹了起来,不少摊贩已经出来叫卖,客栈小二也热情地在店门口迎着客,阳光顺着门窗洒落在桌上。
管默和司马华之刚刚落座,萧元初便将准备给管默的包子推到了陈吟面前,笑着说道:“继续。”
陈吟瞪了他一眼,气得扔了筷子,抱臂看向了别处。
一旁的司马华之叹了口气,捡起桌上散落的筷子,塞回陈吟手中:“待会还要赶路,莫饿坏了自己。”
“司马你管她做什么,她还能亏待了自己不成?”管默蹙着眉,伸手要从萧元初面前夹走他完好无损的包子。萧元初也不想让,直接将被陈吟戳得破破烂烂的包子塞进了管默话未说完张着的嘴中。
“说的是,陈吟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苦了自己呢?”萧元初满意地撂下筷子,着重地咬着“平白无故”四个字。
陈吟听出他话中之意,猛然抬头想要反驳,却一下撞入了他的眼中,乱了心。
在她的眼里,萧元初一直是刚被司马二人救回时只会意气用事的落魄少年,顶多还能算是个皇子,是她要追随和辅佐的人,而这一眼,却让她骤然发现,他哪里还有当初落魄少年的影子。隔着氤氲的水汽,依然清晰可见他星子般灿烂的眼眸,身形修挺,丰神俊朗,这一年的蜕变,让他身上有了傲气,也变得异常沉稳,眉眼渐渐展开,像是黎明的天空一样,已有了足够的能力去迎接一个新的世界,而不再是当初那个总在他们面前低着头,十分自卑的他了。
陈吟心头微动,顺嘴嘀咕出了一句:“要不然你别去争夺皇位了,去争京都五俊吧,没准还能拿个‘五俊之首’的称号。”就凭萧元初如今的才貌气度,倒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媲美的了。
“你说什么?”司马华之以为陈吟在和自己说话,没有听清便问了一句。
陈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经意间说了什么,又庆幸声音不大没被听见,也恢复了往常的淡定,随口扔了句“没什么”。
然而耳力极佳的管默却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闪过了一抹讶异,又立即佯作无事,眼睛微垂,还时不时瞟一眼萧元初。
早上的风波过后,陈吟和萧元初又恢复了平日的相处模式,彼此都装着糊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陈吟也隐有预感,这件事,怕是要一辈子才能理清了。
“阿吟,”在路上时,趁着人声嘈杂,管默沉着脸将陈吟拉到了一旁,低声说道,“莫忘了他是谁,你是谁。”
陈吟直视着管默,认真地说:“我没有忘,二默,我没有忘,可是——你觉不觉得他叫‘陈吟’比你们叫‘阿吟’还要亲切?”
管默大约真是被陈吟这着了魔的样子气着了,瞪着眼,几次张嘴却又说不出话,终只是拂袖离开。
后来陈吟努力回想着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的,最终只能宽慰自己是命运吧。她这一生遇到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为她痴情,可是相伴十余年的情分没能打动她,这刚刚相逢的人儿却恰好走入了她的内心。
然而这些情意,却被另一个人暗暗察觉,悄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