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久坐在墙头守着,听到开门声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原来是七小姐出来散步。云久打了个呵欠,目光紧盯着边走边张望的柒络。
今夜浓云蔽月,云久一时没发觉哪里有异。寒风掠过,柒络冷得缩缩身子。云久的瞳孔骤然收缩,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她穿着寝衣就跑出来了!
云久低声暗骂几句,慌忙跳下去,喊道:“小姐,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儿?”云久脱下外衣要披到柒络身上,心道:“这小祖宗真是能折腾。”
柒络看到云久先是一惊,很快恢复如常,躲着云久的外衣,小声道:“不要大声喧哗。我出来透透气。”说着,她加快脚步往院外走。
大半夜透哪门子的气?每次都用这么拙劣的借口,他也很为难。云久跟着她走,顺带找机会将外衣搭到她身上:“小姐,天太冷了。你要不回屋添两件衣裳再出来?”等她回屋就把房门堵上。
深夜里叫嚷云久也有些不好意思,改用寻常音量讲话。在寂静中,这声音还是太明显,柒络捂着耳朵,忍着怒意低声道:“小声些!过会要把护院招来了。”
云久无所谓道:“我又没犯错,不怕护院。”
柒络气得停下脚步,右手握紧想着要不要给这家伙一拳。云久趁机将外衣披到柒络身上,还以为柒络回心转意要回去了,结果柒络转身走得更快了。
柒络将云久的外衣脱下抱在怀里,她的气息已经开始不稳了,速度快到小跑起来,说话也不再小心翼翼:“稍微转转我就回去睡觉。”
云久板起脸,严肃道:“小姐,您要执意如此,那就莫要怪我无理了。”
柒络更加蛮不讲理:“你敢碰本小姐,天一亮我就去告诉阿娘你非礼我。”
云久假装要走:“我现在就去找长公主,让殿下亲自捉你回去。”
柒络勾唇浅笑:“好啊,那你快去。”
见柒络不怀好意,云久知晓她故意要支走他。他只得回来,低声下气道:“好小姐,您行行好,回屋去吧。您若是病了,咱们都要挨骂。”
黑夜里,少女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是啊,我才不想独自挨罚,大家一起担着。”
云久唉声叹气:“小姐,你太不厚道。”
柒络回头做了个鬼脸,撒腿跑起来。云久想提醒她,还没开口,柒络便撞进谁人的怀抱里。来人胸膛坚实,柒络撞疼了,轻呼出声。
一件厚斗篷将柒络严严实实裹住,旋即是男人强压着怒气的低沉嗓音:“穿得这样少在外头胡闹什么?”
这声音柒络熟悉又陌生,是江天唯。柒络打量周围,原来她只顾着与云久斗嘴,越走越快,不知不觉竟走到江天唯院子附近了。
云久接过江天唯递过来的外衣,边穿边道:“好巧啊,江公子。”
“天唯哥哥也出来看月亮啊?”柒络微笑,仰头去看江天唯的表情。不知是夜色深还是他真的黑着脸,柒络心底有些打鼓。
江天唯抬头看天,哪来的什么月亮?他的耳力一向好,在屋里读书时隐约听到柒络与云久的交谈声,屏息听了片刻,确定外头是柒络,随手拿了件斗篷出来找人。
江天唯将柒络的身子转过去,推着她往回走:“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回去”真正的意思其实是“我要亲眼看着你回屋去”。柒络失望地低头,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挪步子。
江天唯攥住柒络冰凉的手,刚淡下去的怒火又升起来:“小柒,想让我抱你走?”
柒络恍若不知,反而惊喜道:“可以吗?”
“不可以!”云久有些绝望,“小姐,你们蜜里调油时,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们做属下的感受?”
他虽然不反对他们谈情说爱,三人行只有他多余时真的太尴尬了。此时云久总算有几分共情念春的感受。
江天唯到底没有抱着柒络回去。快到柒络的院子时,有人提着灯往外走。
流夏夜半醒来,回头发现柒络不知何时跑出去了,吓得赶忙将念春叫起来。念春去找人,才出门就与仨人撞个正着,看到柒络后,怒道:“大晚上你跑出去做什么?”
柒络缩着脑袋,小声抱怨:“好像我才是小姐吧。”
念春冷笑一声:“殿下叫我管你。怎么,要我将殿下请来再亲自告诉你一遍?”
“哥哥。”柒络捂着耳朵往江天唯怀里钻。她哪里敢?何况她不占理,只得撒娇拉拢江天唯为自己说话。
走这一路,江天唯的气早散得没影了,揉揉她的脑袋:“好啦,快回屋去。可别发热才好。”
柒络其实要冻死了,紧紧身上的斗篷,嘟囔道:“发热才好呢。”
江天唯将柒络推进屋里:“满嘴胡话。”
柒络想解下斗篷还给江天唯,被他按住手。他道:“有冷风进屋,明日我来拿。”
江天唯走后没多久,流夏端来热姜汤,拿给柒络一碗,又分给念春和云久。听闻江天唯才走,流夏还有些自责没有早些备好,连碗热水都没给江天唯。
柒络不想喝姜汤,在念春凶狠的目光中捏着鼻子喝完了。
翌日清晨,柒络头昏脑涨,四肢乏力,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谁来叫都不肯起床。
念春的手覆上柒络的额头,眉头蹙起,喃喃道:“还真叫他说中了。”念春回头对流夏说:“姑娘有些发热,我去找府医。”
府医去了柒络院子,这个消息几乎是立马传到了乐宁长公主耳朵里。长公主忙得焦头烂额,听说女儿生病,气得对杜妈妈道:“这小丫头,回回都要闹这么一出。给她养了十几年身子,是让她这么折腾的?”
杜妈妈为柒络开脱:“小姐还不懂事嘛,您莫要同她计较。”
“接着去忙吧。”长公主挥挥手屏退暗卫和报信的下人,又对杜妈妈道,“我去瞧瞧柒儿,不然她又不肯喝药。”
长公主到的时候,慕容晖和江天唯已经在了。柒络与江天唯隔着小桌坐在榻上,慕容晖来得迟些,添了把椅子坐在塌边。
长公主还未进门就听到慕容晖爽朗的笑声,柒络双颊泛红,不知是病的还是被慕容晖气的。相较这对兄妹,江天唯就安静许多,一刻不闲地剥着松子,将果仁放到柒络面前的盘子中。柒络没注意到,松仁已经堆成小山了。
“阿娘。”柒络在哥哥那里受了气,看到母亲好不委屈。她正病着,不好意思太亲近母亲,如若不然她早已扑到母亲怀里了。
“还难受吗?”长公主坐到柒络身侧,摸摸女儿的额头,还是有些热。
“嗯,嗓子疼,头晕。”柒络抓着母亲的手覆到自己发烫的脸上。长公主一路过来身上带着寒气,她手掌的凉意会让柒络好受些。
长公主原还打算兴师问罪,见女儿虚弱又粘人,责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长公主回头问念春:“药熬好了吗?”
念春答:“流夏去小厨房盯着了。”她垂眸思索片刻,又道:“差不多快好了,我去瞧瞧。”
柒络脸上烧得厉害,长公主的手被暖热了,她便拉着母亲的手放在腿上。
“不必了。”说完,长公主打量起女儿的屋子。
柒络怕冷,屋子里的火炉从来都是烧得旺旺的,日夜不断。她昨夜穿着寝衣跑出去,外头天寒地冻,回到屋后又热得发汗,一冷一热,后半夜就开始发热了。
再看看身边的三个孩子:慕容晖还在笑柒络病殃殃的模样,江天唯沉默地剥松子。长公主登时冷下脸,给兄妹两个一人一巴掌,示意柒络去看小桌上一堆松子壳和盘子里十几粒剥好的松仁:“你病着就使唤天唯?”
慕容晖正要将一颗松仁送进嘴里,倏然反应过来手里的松仁是从哪里来的,干笑着放回去。
江天唯剥好手里的松子,笑道:“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觉得说话时闲来无事。”
“快别剥了,柒儿吃不了太多,最后都要进阿晖的肚子,白白便宜他。”长公主又轻敲儿子的头,“柒儿不懂事,你还学她贪嘴?”
“就是啊,天唯哥哥辛辛苦苦帮我剥壳,倒饱了你的口福。”柒络落井下石,将盘里松仁分一半给江天唯,自己尝了一颗,剩下的都放到母亲手里。
说话间,流夏端了药汤进来。长公主接过碗,问柒络:“要不要阿娘喂你?”
柒络摇头:“我长大了,不劳烦阿娘。”
长公主欣慰地揉揉女儿的头。
慕容晖瞪了眼妹妹,猛地想起什么,问母亲:“阿娘,您昨日没告诉柒儿不用去练武堂吗?真是奇怪,我原以为她跟着吴教头学了一个月身子会强健许多,怎么还是这么容易病倒。”
长公主看向杜妈妈,杜妈妈也疑惑:“昨日传话的说小姐亲口应了。”
长公主又看念春,念春看着低头不停搅动汤药的柒络:“姑娘说不晓得,大抵是照旧。”
在座的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公主派人告诉柒络雪天不必去练武堂,恰巧念春和流夏都不在,柒络瞒下消息,故意外出挨冻。
“我说你为何磨磨蹭蹭不肯走,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慕容晖早就知道柒络的小算盘,这会儿说出来是拉她垫背,一起挨训。
“小姐昨日可又跑出去玩了?”长公主的视线在两个丫鬟之间扫视。
流夏犹豫道:“小姐她……回来后一直在屋里,不曾外出。”
柒络试了试汤药的温度,苦得汗毛直立,面容狰狞,听到流夏的话后满心欢喜,嘴里的苦都淡了,心道:“好流夏,不白疼你。”
“当真?”长公主望向念春。
念春接受到柒络热切的目光,强扯出个笑容来:“确实如此。”
长公主给杜妈妈递了个眼神。杜妈妈冷声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今早巡夜的护院过来,说昨儿深夜瞧见七小姐在府里乱转呢。”
长公主冷笑一声:“柒儿?”
慕容晖没想到还有后续,噗嗤一声笑了。
药还有些烫,柒络将碗放到小桌上,低声道:“我知错了。昨夜是我躲着她俩偷跑出去的。”
事情已经败露,没了狡辩的必要,柒络只能尽力保住流夏的月钱。
小剧场时间——关于柒络喝药
柒络自己喝药时:
备好蜜饯果仁,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气喝光,猛猛喝一大口水,再吃点蜜饯。
-
乐宁长公主在场时:
柒络:阿娘,好苦,柒儿不想喝药。
长公主:柒儿乖,阿娘喂你可好?
柒络:好~
喝完药后……
长公主:柒儿真乖。来,吃点蜜饯。
-
江天唯在场时:
柒络:哥哥,不想喝药。
天唯:不喝药怎么行?
柒络:哥哥喂我。
天唯长叹:好。
-
特殊情况,譬如今日:
长公主:要不要阿娘喂你?
柒络:我长大了,不劳烦阿娘。(要让阿娘知道,我早不是没断奶的娃娃了,就从自己喝药开始)
被哥哥揭发后……
柒络捧着碗,努力降低存在感:(完蛋了,完蛋了,赶紧喝完药……烫烫烫!吹吹。今儿的药汤格外苦啊,喝不下去……)
最后,柒络把药放到桌上,认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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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锁泪深宫多往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