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京的雪下的有些小了,雪堆了厚厚一层,有些地方经过了难免打滑,行人皱着眉头,其实说的话都大同小异,显然都被这迟来的初雪打得措不及防。
堵车堵了好一会儿,鸣笛声此起彼伏,白色轿车上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安静地像一幅画。
周赐本就不是那种话多的人,木倾迟进了娱乐圈之后也开始少言寡语,两个人视线交汇就抵过千言万语。
况且周赐从不觉得木倾迟可以坦然接受宋佳佳的离开,旁人觉得她刀枪不入,周赐却认为她是个普通人,她也需要时间去缓和。
他们会默契地为对方保守软肋,给对方缓和的时间。
半小时的路程就这么生生地开了一个半小时,木倾迟在老巷子里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感觉,真到了这小别墅里,她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门口,进也不好,离开也不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周赐看她久久没有反应,拉着她的手地穿过客厅,熟练到像是练了无数次,径直地进了自己卧室对门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风格和周赐房间的灰色调不同,更多的是浅色系,让人不自觉放松的感觉,就在木倾迟顺手将手机放到连着衣柜的置物架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愣住了。
记忆将她拉回到刚和周赐在一起的时候。
那天也是这样一场下了好几天的雪,周赐的伞依旧偏向她,蓝色的冲锋衣校服上积了不少雪,周赐的手被黑板突起的铁角划伤,伤口不长却很深。
少年时期的周赐私下里总有些孩子气、爱逞强,总说划到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不愿意去处理伤口。
木倾迟不依,笑嘻嘻地说会影响牵手,周赐便红着耳朵不说话,一副任她摆布的样子。
其实木倾迟是觉得天冷,他那么好看的手要是被冻伤就不好了,听说手只要被冻伤了一次,后面就会有无数次,木倾迟不想他那样。
她将周赐带回家,妈妈还在医院,家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周赐安静地看着低头找碘伏和创口贴的她,木倾迟那时候以为周赐在看她的衣柜,她颇为得意地向他炫耀那是她爸爸亲手做的。
这段记忆对她而言已经太久远了,久到她差点就忘了,房子给了她那个贪心的大姨之后更是再也没有回去过,没想到还有人替她记着。
细看下去,好像整个房间都无比熟悉,木倾迟那时说过如果她的墙上能挂上一幅画就好了。
她当年指着的地方如今挂着一副油画,看风格是她前几年微博还比较活跃的时候关注的一个小众博主,如今也是一副难约的大家了。
所有的都是最好的,所有的都恰好是她喜欢的,房间里一尘不染,就像是等着她的到来。
与其说木倾迟是对那个地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如说她是主观地去逃避属于那个地方的记忆。
木倾迟将自己的脆弱掩饰的很好,而回到那个地方就将意味着她要重新面对那当年那个苟延残喘的自己。
这个世界上能轻易杀死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而今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没有她预想中的彷徨无措,也没有痛苦难耐,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怅然。
她想起总是将她扛到肩头的爸爸,挽发轻笑的妈妈,嘴硬心软的宋佳佳,拽的二五八万的宋时钧,那些她曾经逃避惧怕的少年时代,都在此刻释然。
过去那些木倾迟忍痛割弃的都被周赐捡起来一点点拼凑,他寻了个好日子,在漫天飞雪的傍晚向他心爱的姑娘奉上所有。
这样的真心别人求都求不到,却被她这样不值得的人踩在地上践踏了一次又一次。
木倾迟眼睛有些红了,带着一点微弱的鼻音:“周赐,对不起,这些年的所有都对不起……”
周赐的痛苦她只是窥见冰山一角就让她难过地喘不过气,“对不起”这个三字显得如此苍白。
越是苍白就越是愧疚,木倾迟将头低了下去,在周赐的面前,她的所有掩饰都是徒劳,眼泪蓄在眼眶里,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一双苍白的手上,似乎是被眼泪的灼热烫伤,他明显地顿了片刻,两三秒后毫不犹豫地捧起了她的脸。
模仿别人是周赐最擅长的事情,从别处学来的东西他用的得心应手,只会比本来用这手段的人更加高明。
少年的时候他学着宋时钧的模样去讨木倾迟欢心,现在又把木倾迟哄他的手段用在了木倾迟自己身上。
周赐的手温度总是很低,比她的手还要冷上几分,就像冬日里雪,承载了万千星辰的眼睛却像是三月天的暖。
“这句话该由我来说,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说着犹如捧着珍宝般抬起了她的脸,薄凉的唇吻上了木倾迟的嘴角,不带任何**地,安静的一个吻。
七年当真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还记得第一次和周赐接吻的时候,那是在一个人声鼎沸的傍晚,她早就知道周赐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清心寡欲,至少在吻她的时候,他的**总是能暴露无遗。
少年时期的周赐写字力气很重,每次那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有长时间握笔时候留下来的薄茧,而后就盯着虎口的那颗痣失神,任由周赐摆弄她。
和周赐在一起她好像也有些重欲,每次视线交汇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要接吻的难耐**。
木倾迟怎么说其实都是第一次恋爱,没几秒钟就移开视线。
周赐不同,平时看起来那么无欲无求的人竟明晃晃地将自己的**放在木倾迟的眼前,他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木倾迟。
下一秒他们发就会接吻。
周赐在尽力克制自己的占有欲,木倾迟却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于是搂着她的细腰吻得更深,在没有人的教室里、放学僻静的巷子、KTV的杂物间里、酒吧的楼道间,在许多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们都接过吻。
学校里声名狼藉的女生和旁人眼里只有学习的古板,他们背着所有人纠葛不断,周赐是木倾迟的囚徒,木倾迟亦是周赐的俘虏。
周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肆无忌惮地占据着他整个世界的人,他大概真的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不然怎么会傻到用最好的年纪去等一个人回头。
“失而复得”当真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词了。
木倾迟这一天情绪总是大起大落的,直到周赐为她吹完头发说了晚安都感到十分虚幻,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又醒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手机显示凌晨三点,也就睡了没到四个小时。
木倾迟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她之前就注意到这座宅子的采光很好,只是不知道晚上是什么样子的。
木倾迟开门还没走出去就受了不小的惊吓,周赐靠着墙,毫无形象地坐在阳台的角落里,他眉眼颓废,苍白的手夹着点燃的烟。
周赐看到她显然也有些没想到,下意识地去藏手上的烟,只是他挑的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好,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木倾迟有些被逗笑了,干脆拉开落地窗,贴着他的肩膀也坐在在了地板上。
周赐脱下了外套垫在她身下,隔绝了不少寒气。
木倾迟盯着他的手,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烟灰跟着周赐的话音一起落地:“很长时间了,有些记不得了。”
空气似乎被他这句话凝固了,周赐看木倾迟不说话,第一反应就是以为她生气了,他记得木倾迟以前和他说过,她虽然不讨厌抽烟,但她希望周赐不要抽烟。
“我就是偶尔抽,没有烟瘾的——”
周赐顺着木倾迟的视线看过去,地上少说也有十来个烟头……
木倾迟盯着烟头幽幽道:“你家设计的挺好的,我在里面一点味道都没闻到。”说完似乎还十分赞许地点了下头。
周赐不搭腔,木倾迟又说:“能给我看看抽的是什么吗?”
到手的事一个黑色的盒子,木倾迟不抽烟,认识的烟也很少,而这个牌子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杂志社的凯文抽的就是万宝路,因为认识凯文的几年里只见她抽过这一个牌子的烟,所以记得很清楚。
盒子里就剩一支了,木倾迟拍过不少抽烟的戏,尽管不会抽,动作却是老练的。
周赐按下了木倾迟摸打火机的手,很明显地冷下了脸:“你这是要干嘛?”
别人或许会怕他这个样子,木倾迟却一点也不怕:“就是想试一试,想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你喜欢的,说不定我也会喜欢。”说着就要把手上的这支烟点燃。
周赐愣愣的,手上这支烟然到了尽头烫伤了手指,他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反倒是淡淡地拿走了木倾迟手上的烟。
“抽烟不好,折寿的,我从今天开始戒烟,以后都不抽了,所以你也别碰。”
木倾迟偏过头低低地笑了,周赐还是那个小古板,合着她的命就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呗。
周赐是迟钝的,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大多时候都许久才明白木倾迟为什么笑,偶尔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他想知道什么能让她开心,木倾迟开心他就开心。
“周赐,你真的好可爱!”木倾迟看着周赐略为迷茫的眼神,眼中笑意逐渐加深。
周赐折断了手上的烟:“木倾迟,我说真的,你不能死在我前面,你死了我跟着一起死……”
木倾迟不说话了,总觉得在这个时间说这句话有点慎得慌,说话的人倒是出奇地平静。
“你知道吗?我手臂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是我想要活下来的瞬间,我想见你,所以我想活着……”
两个人之间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外面的汽车的鸣笛声,两个人在黑暗中看着彼此瞳孔中倒映这的自己模样。
“木倾迟,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以后会不会离开我,我爱你是真的,离不开你也是真的,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我想和你去大海,去看太阳升起又缓缓落下,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至此,二十七岁的少年为十七岁那封修修改改依旧不完美的情书,画上了句号。
他爱木倾迟是真的,匆匆一瞥到笨拙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尽管走了很长的路,但他依旧为能每天都看到她而感到欢喜。
他恨木倾迟也是真的,他的一生并不完美却不曾怨恨过谁,因为他从不渴望从那些人那里得到什么,只是对于木倾迟,他欲壑难填,**就成了恨意。
每一个痛苦到窒息的夜晚他会用各种方法让自己清醒,他要活下去,他一定要比木倾迟过得好,他的痛苦要让木倾迟也尝个遍,他要让木倾迟比他还要痛苦,那样才算是公平。
再次见面的时候,木倾迟穿着他为她精心准备的所有,她比从前还要漂亮,只是再也没有了棱角,他那有瑕的美玉被打磨的温润至极。
看到木倾迟过的不好他本应感到痛快,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在握手的那一刻,指腹划过她手腕,她的那块玉已经不戴了,很多年前留下的伤疤依旧在,那一刻他后悔了,他不想报复木倾迟了。
木倾迟过得不好,他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真的没办法对她狠心了。
周赐对木倾迟到底是爱胜于恨,他这辈子也就认定这一人,所以即便是多输几次又能如何,至少他甘之如饴。
周赐从口袋里掏出红绳:“我照着原本的样子重新做了一模一样的,你那个碎了就放在家里。”
还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上面的玉一看就是极好的材质。
木倾迟靠在他的肩头,抬手说:“你替我带上吧。”
周赐闻言照做,调好了位置安静地说了一句:“你戴着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