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封坪到顺京,再见到徐慧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徐慧见到木倾迟的第一眼就激动地扑了上来,要不是注意到木倾迟身后跟着的周赐,怕是要抱着不撒手了。
过去的这几天,木倾迟和周赐过了一段十分惬意的时光。
木倾迟躺在周赐的腿上陪着周赐画设计稿,木倾迟就像是躺在沙发上似的,总是蹭着脑袋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没几秒周赐就赶她下去,一开始木倾迟还不是很乐意,后来注意到周赐的小动作和有些微红的耳根就明白了些。
木倾迟只有在周赐的身边才更像自己,她是有些顽劣的,明知道周赐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就是喜欢看周赐吃瘪的样子。
有几次差点就擦枪走火,次数多了也就能知道周赐的忍耐限度在什么地方。
看着周赐在失控的边缘,她倒是像什么都没做一般,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捧着本书偷偷地去看他,没几分钟就要被书上枯燥的内容哄地熟睡,醒了之后就有些落枕,于是第二天,同样位置取而代之的就成了一个足够她横躺的长沙发。
周赐也总是端着一杯她喜欢的酸奶,坐在一旁陪她看过几天要进组的剧本,只不过一旁过于灼热的视线总是让她看不进去,以至于木倾迟一个下午也看不了几页。
傍晚就牵着手走在街道上,遇到认识的邻居总调笑两人像是新婚的新夫妻,周赐也毫不脸红地点头认下。
那几天美好到木倾迟比过去更爱走神,不同的是她的心再不似从前那般空洞,徐慧坐在副驾驶上嘴里念叨着接下来的行程。
本来周赐想为木倾迟找个专业的经纪人,结果被木倾迟拒绝了,虽说自从和MZ合作之后有不少好的本子递过来,甚至有几本还是大IP的主要角色。
只是木倾迟太清楚这些人图什么了,无非是图她身后MZ的资源。
木倾迟倒是不怕麻烦,毕竟她也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臭名声,有钱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事关周赐,她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说实话,如果一早知道MZ背后的人是周赐,她就是再缺资源也绝不会签下。
徐慧既是木倾迟的化妆师,又是小助理,如今算是她的半个经纪人,工作既稳定,工作量又比过去四处跑不知道少了多少,更何况工资还是以往的两倍多。
最能留下徐慧的还是木倾迟这个人,简单概括就是不矫情、好伺候,这可让她舒心了不是一星半点。
工作合意,心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不少,看木倾迟心思不在工作上也干脆不白费口舌了,想到今天木倾迟和自家老板一起来的公司转而开始八卦起来。
“木木姐,你今天怎么会和周总一起来啊?”徐慧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出来是真好奇。
木倾迟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慧又轻飘飘地丢了一句:“你可别说是偶遇,周总可不是能偶遇到的人,总归我是不信的。”
还真不是好糊弄的人,回想今天徐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的样子,对她应该也是挺真诚的,徐慧小了木倾迟好几岁却意外地挺招她喜欢,这么一来似乎也没有对她说谎的必要。
“我和周赐正在交往。”
木倾迟承认地很干脆,没有一点弯弯绕绕。
这句话的惊奇程度从徐慧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木倾迟笑着托了下徐慧的下巴,半张的嘴这才合上。
徐慧黑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刚刚那个夸张的表情就好像是木倾迟看错了。
徐慧撑着头一副颇为感慨的样子,“原来MZ的‘Z’是周总,‘M’是木木姐你,……我悟了!”说着还摇头晃脑,老气横秋起来。
木倾迟显然没有深究过“MZ”这两个字母有什么意义,这一话之后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认为会有这样的意义,该不会是你瞎猜的吧——”
她心里祈求这只是徐慧的猜测。
事实就是徐慧一口否定:“当然不是,罗严和我说过,周总有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他就是故意带着女朋友的名字,想向她炫耀自己做到了第一呢,木木姐,你们两藏得可真够深的!”
徐慧话刚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还想接着问,不料主动权就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不说我了,就说说你和罗总什么关系吧,我看公司里的人好像都挺怕他的,到了你这儿怎么就直呼其名了?”
这一句话将徐慧的八卦心扔到了脑后,她也不扭捏,直接把藏了好几年的办公室恋情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木倾迟倒是挺想知道罗严这种差一两岁就奔三十的人是怎么追到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此刻她的只觉得脑袋发空,心里堵得慌,任何事都听不下去。
这种状态直到进入一个叫帷翡的拍摄场地才勉强清醒一些。
今天的行程是拍MZ的新品宣传照,以服饰为主,如果是按正常行程,这个时间摄影师的图都差不多修出来了。
本以为等着她的会是一片怨言,后来才知道公司对于突发情况来不来全凭自愿,来的都是以两倍的加班工资安排。
原先能入MZ的工资待遇也就不低,双倍之后更是一笔可观的收益,再加上MZ的宣传照向来都是拍的早,实际上离真正发布还要好一会儿,大家也都挺乐意。
摄影师是个叫德里克的带着唇钉的寸头少年,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这个男生身上确确实实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桀骜不驯,看起来似乎和徐慧是差不多大年纪的。
MZ似乎真的很喜欢招一些没什么名气的年轻人,木倾迟接触多了也就明白了,新人有新的风格,在这个随波逐流的时代只要能出现在人眼前,就能凭自己的本事杀出一条路,这就是MZ存在的意义。
德里克年纪不大在摄影方面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大概是除了凯文以外木倾迟接触过的第二个有强烈个人特色的摄影师。
也难怪MZ每次宣传照都能引起不小的波动,就连她这样对时尚圈完全不感兴趣的也总能刷到。
和凯文不同的是德里克的性格更加冷淡一些,拍摄途中遇到不合心意的也就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简言意骇地指出问题,其他时候绝不多说一个字。
听说拍摄场地和一个电影选角场地是相撞的,两个场地可以说只是隔了一堵墙。
木倾迟听到另一边的动静总也入不了最佳状态,心里不自觉埋怨德里克过于严苛,补妆的时候从徐慧那儿要了几组过往由德里克掌镜的新品宣传照。
德里克对光影的敏感度极高,在他的镜头下光和影既极度冲突又和谐到极致,模特穿着服饰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所有的都是最完美的,却没有一处是喧宾夺主的。
这种诡异的平衡感冲击着视觉,撞击着五脏六腑,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说在了解MZ的基础水平之前木倾迟对德里克只是最基本的尊重,那么现在就是对这个人佩服地五体投地,不远处少年锋利的眉眼在她看来都柔和了不少。
到了这个时候木倾迟才真正毫无杂念地投入到工作里,德里克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松动了些,再加上工作人员配合地相当完美,本来预计一天半的行程在当天傍晚就结束了。
听徐慧说这是德里克完工最快的一次。
顺京的冬天异常的干燥,这一天拍下来一直就是不停地卸妆、上妆,到了现在皮肤是真的有些遭不住,从化妆台的上拿了一个一次性卸妆油就径直地朝着洗手间去了。
洗手间里木倾迟看着脸上的妆倒是忽然有些舍不得卸了。
好看,真的好看……
徐慧真不愧是周赐都觉得好的化妆师,总之她是学不来的。
脑子里还在考虑到底卸不卸的时候就听女卫生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木倾迟探着身子看向里面,几乎是同一时间,哭声停止了,最里面的隔间被推开,对上那张脸的一瞬间木倾迟有些后悔来这儿。
还记得几年前木倾迟红得发紫,连带着所属的经纪公司都炙手可热起来,公司里进了不少新人,杨薇说有好一部分都是把她当偶像,专门冲着她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公司安排她带新人,那些个年纪比她还要小的女孩儿们看向她时眼睛里似乎有光。
行程排满的的木倾迟与这些人交流并不多,叫得上名字的更是没几个,当年遍布全网的潜规则事件之后,这些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
只有那么一个人 ,和她有着相同的固执,带着对她的失望,成为了公司新的顶梁柱,后来这人走了之后,公司没到一年就宣告破产。
这些年苏静就像当年的她,事业蒸蒸日上,两个人也渐行渐远,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地碰上似乎还是头一次。
在木倾迟的印象里苏静十分沉稳,这些年也一直走的是冷美人的路线,没想到躲在卫生间哭的人居然是她。
“你妆花了,那边似乎是在试镜,不管你是在试镜还是准备离开,我劝你还是卸了妆重新打算吧。”木倾迟把手里的卸妆油转手递给了苏静,多的也不是她该问的。
说完就识趣地准备离开,手腕却措不及防地被身后的跟上来的人拉住,力道不算小。
木倾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的情景就像是当年她抱着杨薇,尽力地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木倾迟看着她不说话,苏静的手有些发抖,眼睛比刚才更红了。
“木木姐,你那个时候说的,我现在才懂会不会太晚。”
苏静的眼泪顺着下巴落在了木倾迟被握住的手臂上。
周遭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安静到可怕,木倾迟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浑浑噩噩,能记得的事情也不多。
没一会儿苏静就被经纪人拉走了,经纪人脸上肥肉堆积在一起,笑着说徐导要留下她给些指导。
在苏静频繁地回头看向她时,记忆像是被打开了阀门。
年仅十七岁的苏静刚读大学,因为优异的外貌开始在读书之余参加一些为期较短的拍摄,她最崇拜的就是木倾迟。
公司的洗手间里,苏静问木倾迟为什么不澄清,她说公司里的人都和她说那件事是真的,就连杨薇也没有否认,大家都说她喜欢的木倾迟根本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洗手间的外面有很多看戏不嫌事大的,苏静知道,木倾迟也知道。
那时的木倾迟过于疲惫,唇色发白,低着头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看向眼前要哭的苏静。
“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怎么样的,可惜我给不了你,如果你信我,那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有做过我不曾承认的事情。”
顿了一会儿,声音似乎更加虚弱了:“不是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没有人能生来就强大道没有软肋,人这一生没有必要走得太快,尤其是这个行业,默默无闻未尝不是好事。”
那时的苏静始终没能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看着木倾迟离开时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