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欢快地跑进沈暥的院子,刚靠近门,便自行从里边打开了。
“在外玩儿够了?”说罢将他领进屋,拿了一条手帕递给他。
萧辞接了过来,心想着他家公子真好,忽的又想到,连忙对他说:“对了公子,您的玉佩找到了。就是您之前丢失的那枚。”
沈暥意外地吸了一口气。
那东西五年前便不见踪影,后来摸了摸腰间才发现没有了。他虽迟疑了一瞬,但并不着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回房了,后来还是萧辞发现了之后才大惊失色。
他不禁失笑:这才是该有的反应。然后便摸了摸他的头,一言不发,之后便再也没提。
“那给我吧。”
萧辞下意识找了一下,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局促道:“……公子,玉佩不在我身上。”
“嗯?”沈暥好笑似的看着他,“你方才不是说找到了?”
“这……”萧辞有些说不好话了,“但、但那个拿着公子玉佩的人,现下就在西南边的九钱客栈!”
想想还真是令人伤心,楚辰司大致有六年不曾出入街市。可眼下这情形……他瞥了瞥眼前。
“诸位有什么话要说吗?”楚辰司笑道。
他不禁感叹,上一秒这客栈还吵吵嚷嚷,这下可是使针都落地即闻了。
他偏头看了看顾峰,对方无动于衷。
其中一位回答:“属下只负责王爷的安危。”
安危?他再三思索了这两字:“那么如你所见,本王很是安全。”
那位还想回答什么。
“诶,你们现下不能进去。”门前阻拦着。
众人的注意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楚辰司挑了挑眉,顺着他们的目光,攒着眉头瞥了过去。殿外萧辞还在请人通融,沈暥一旁看着这不容乐观的局势,不经意朝内望了一眼。
沈暥目视极佳,只看见几桌人围着一位少年,那少年手托着下颌,懒洋洋往这边看。到这,就被人拦住了视线……只得作罢,今日怕是不行了。
他拉了萧辞一把:“走吧。”
下一刻,沈暥脚步一顿,再次望去。他只瞧见,那少年身子彻底偏了过来,一只手叩住了桌角,眼神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
沈暥来不及多想,只是觉着这少年的眼神有些不妙,对着颔了颔首。直接拉着萧辞快步离去。
不出意料,身后立马就传来:“留步。”
沈暥头疼:麻烦了。他只得转过身,那少年就在他身前不远处。
少年抬手将那些人打发了,现下只有四人在场。但他并不想招惹是非,只是垂着眼不做声。
正午后,骄阳似火,借着少年腰间的饰物,不容拒绝地闯进了他的视野。
看清那东西,他诧异地抬起眼眸,却又与人精确地对上了视线,下意识便迅速移开了眼,将话语停在了喉头。
萧辞拉了拉他的衣袖,促使他看过去,小声着:“公子,就是这位。”
沈暥视线缓缓上移,少年仍未开口。这少年身量与他相近,一身紫衣云瀑,干净周到,不过周遭气质实在是难以掩饰,只是似也不显得盛气凌人。
半晌纠葛下,他终于对其温温地开口说道:“这位公子,敢问您是何许人也?”
这般,顾峰微微一动,只听楚辰司似乎轻笑了声。顾峰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神色。
“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公子的这玉佩是旁人所赠的吗?”
沈暥觉得少年眼中的阴翳似乎散了些,却只见他挥挥袖,顾峰便走到了身边:“给这位公子些行头。”
萧辞想上前,直被沈暥挡着退了回去。
楚辰司注意着两人的动作,背后的指尖一动:“如此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沈暥还想说什么,少年直接从他身旁略过。他诧异转头望去,少年步步生风。
这一趟算是白跑。
萧辞忍不住:“公子,您……”
“那东西在他手上想必也有些日子,应当不会轻易交还。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说罢便要回去。
不过是身外之物。旧物只能惹人眼,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
“可公子真的不在意吗?”萧辞的提问在身后响起。
沈暥回头看了看他,不再犹豫,大步向前。
五年前当时他年纪尚轻,在路上捡了一个小孩子。
大晚上的,吹着凉风,肚子饿得直叫,小小圆脸上的粉红小嘴微微翘起。楚辰司倚着一根相对于他的身形无比粗大的柱子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被人拍醒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灯火就更不必说了,楚辰司只能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人,好热。
少年直接将楚辰司抱在怀中,抱起瞬间:还挺重。
少年下意识掂了掂他,但又片刻不耽搁地赶路。怀中的小人感受着少年的呼吸,忍不住偏头到他跟前看了看他,正巧迎着月色,楚辰司看了个真切。
他好吃好喝地长这么大,不知是不是发育比较迟缓些,体重虽相差无几,但身形却比同龄的一般孩子小了不少。少年见他这可怜样,揉了揉对方的脑后。似乎感到了安心,楚辰司便直接趴在了他肩头,一路颠簸也没能将他弄醒。
只是后来那小孩再没了踪迹。
翌日,晨光早早就照进了木窗,标志着新一日的来临。
“砰砰砰”
“公子,快起来!”萧辞说得磕磕绊绊,“有人来了!”
沈暥陡然睁眼,随意整理一番,云淡风轻地走了出来。刚被剥离梦境的眼眸还很显惺忪,只听对方说,是昨日宁王殿下给您的。对他行了行礼接着就抬了大几箱子进门,便告退了。
“宁王?那少年居然是宁王。”萧辞默默絮叨。
沈暥翻看开来,只是一些衣锦绸缎,珠宝金银,接着叫人将这些放入库房,单独分出。瞧着人将东西搬了进去,衣袖便被人一拉,以为是萧辞,随后就看见萧辞出现在了自己视野当中,他转过来,不禁一愣。
两位衣着宽松的男子出现在他眼前。
“两位是……”
话还未落地,那二人便凑了上来,这风尘做派令萧辞都明了了,直接插进他们中间当人盾。想想他家公子是多么温文尔雅洁身自好冰清玉洁,怎么能被这样的人沾染分毫,他第一个不同意。
看这火药的局势,沈暥苦笑了番:“将他们带下去吧。”
而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为难不已:“可是,殿下……”
沈暥继续道:“既已是我院中的人,便不用再那般顾忌了,跟他们走吧。”
这般平和的神情口吻,反倒使对方无法再说点什么,行上一礼告退了。
“他这是为何?公子您身边虽没有妻妾,可并不好男色呀。”
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沈家大公子肯定也知晓了,沈暥立马赶去大殿。
“哎哎哎公子您要去哪?”
不出所料,沈文竹正在等他,一见他来便起身说道:“你怎么会跟宁王扯上了关系。”
“抱歉……”
沈文竹却不理睬他:“你整日对外界的事情充耳不闻,你可知那宁王是什么子弟?!”
“他府中不知有多少男子……你跟他牵扯?!”
“万一他哪天看你……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
他一连串地说,根本无暇顾忌沈暥的反应。到后来气势远不如前,不禁显得有些风烛残年,力不从心。
“你知不知道现在城中都在传你沈二公子爱好男风?”
“你不娶妻不生子这些都不重要,那宁王可是能要你命的人物,你、你怎么会……”
“……”
沈文竹又坐回了圈椅,手倚着膝头撑于额前,连连叹气。
局面僵持不下,他又看着沈暥不为所动的样子,一阵无名火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罢了,你回去吧。”
“两不相欠”,“各不相干”。那么这些东西,是用来换那玉佩的吗?
沈暥琢磨不清那年纪轻轻的宁王殿下在想些什么,而那好男风的流言从何说起他更是不知。只是让沈文竹这样的烦心,他心中还真有了些许忌惮。
“‘最近江南发起了大范围的灾旱,灾民联名上书,叫苦不堪。’这是裴斐上的折子,”皇帝将奏折拿给楚辰司,“你怎么看?”
“依臣看,这些灾民都是些倚天而活的愚民,遇上这些天灾只知问神求佛,可笑的是,官员不给他们相应应急的举措,反倒叫他们闹到了朝廷上。”楚辰司靠在软椅上,漫不经心地回应。
皇帝仿佛没看见他犯困的样子,继续道:“依你的意思,这不只是天灾?”
“不错,皇上可以着手准备清理朝堂了。”
这话若是被人听去,就该是某人仗着皇帝的宠信,恬不知耻地搅弄风云。皇帝的确登基不久,若是现在便引起民愤,肯定对皇权不利。
皇帝听了只弯了弯唇:“那你说,交给谁去办?”
楚辰司并没与他对上视线,将盖在脸上的奏折拿下,到正中央屈膝半跪道:“臣愿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