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19章 第十九章

陶居然就像一只报时鸟，下课铃一响就转身把脑袋搁在椅背上，想跟靖如风说话。但他不是会聊天的人，又常常因为害羞不发一言，只拿一双眼睛温顺地望着他。如果人背后也能长眼睛就好了，这样他不必闹出很大动静就能看见他。

靖如风：“你要看着我睡觉吗？”

“还要睡吗？”上节课不是睡过了？

靖如风“啧”了一声：“你有意见？”

“不是的……”陶居然犹犹豫豫地问：“你晚上没睡好吗？”

“你想知道？”靖如风下巴枕在胳膊上，无聊地玩一支笔。

“呃……”

靖如风笑了一下，跟他熟悉起来以后陶居然才发现他也爱笑，不过笑起来也很酷就是了。

陶居然想了想：“你是不是睡眠不好？”他姥姥就是这样，晚上觉少。

靖如风懒洋洋地说：“我只是觉得在教室睡得更舒服。”

“……”他说得坦荡，陶居然张了张嘴，卡壳了。

“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太逗了！”他坐直身子，两手交叉铺在桌面上：“怎么？没见过坏学生？”

“你不是坏学生，你是好人……”

靖如风立着眉毛装出一副凶悍的样子：“我打架、逃课、无视学校纪律，但我是个好人？”

陶居然眼巴巴看他：“是的。”

靖如风见他笑得乖巧，手心一痒就想摸他的头，但想到“男人的头摸不得”又忍住了，继续逗他：“我有多好？”

“嗯——会打架、会爬山、篮球打得好，还很帅……”

“最后一个是什么，我没听清楚。”

“……”陶居然哼嗯两声，说不出口了。

靖如风可不放过他：“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道上，没听清的一律当骂人。”他拿着笔点在桌上，好像□□里拿匕首威胁人似的。

陶居然只好说：“我说你长得好看。”

靖如风这才笑道：“你也不赖，听说你是班花？”

陶居然怔了一下，收起了笑容。

他还记得这件事，那是高一上学期，不知道从哪个班兴起的，流行选班花。好事者把女生们的照片放到群里品头论足一番，人气最高的当选班花。班上大部分男生都非常热情，评了足足一个多月，票数最高的就是莫筱薇和程祎祎。

后来有个叫赵岚的男生把陶居然的一张女装照片放了上去——那是初三毕业表演的后台照，陶居然反串白雪公主，带着假发画了妆，还没换上戏服。本来一句话可以解释的事，但班上除了赵岚，没有同一个初中升上来的同学，大家都不知内情。于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下，陶居然被选作班花。这样的戏谑原不至于让陶居然遭受太大的恶意，但赵岚仿佛找到什么乐子似的，大肆渲染他有怪异的癖好，甚至谣传他是双性人。

再离谱的谣言也有人信，更别说当时齐凉州与陶居然决裂，作为班上男生的领头人，即使他本人没有对陶居然做任何事，但他淡漠的态度无疑助长了其他人的气焰。在赵岚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对陶居然围追堵截——随便“借用”他的东西，当然是有借无还的；一下课就围上来骚扰他，不让他去打水上厕所；在他回答问题的时候故意插嘴大笑，扰乱课堂纪律；继续散播谣言拿他寻开心……陶居然都默默忍受了，但隐忍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制造新的证据。

譬如往他桌子里放女性用品、往他书包里放卫生巾再抖落出来；把他锁在洗手间隔间里再从上边倒水；甚至脱他的裤子拍照——这一次他们没有得逞，何啸正好上来找他，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场面十分混乱，等老师们赶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赵岚打得倒地呻吟，用作武器的凳子分崩离析，地上血淋淋的，谁也没想到平时笑呵呵好脾气的何啸动起手来这么不计后果。

事情闹大，何啸被勒令反省，学校甚至要开除他，陶居然哭得死去活来，找班主任找校长说情，可无人理会。姥姥知道了这事，从医院赶到学校，哭自己刚死的女儿哭自己可怜的外孙。校领导这才正视起来，好一番调查后开除了赵岚，其他帮凶记过处理，还把全年级体格最结实脾气最硬的男老师调到他们班当班主任。

两年过去，这件事早已淡出大家的记忆，大多数人当时只是看热闹也没有放在心上。总之陶居然“班花”的名头莫名其妙传了下来，女生们叫得多，也不带恶意，只当是夸他的长相。男生们大多知情，除非故意羞辱，寻常倒不会拿出来说。

“为什么不开心？”靖如风并不知道这些复杂的往事，他察觉到陶居然忽然低落的心情，说道：“你好像经常不开心。”

“我……"为什么不开心？他答不上来，其实和靖如风在一起就没那么多的不开心了。

不待他回答，靖如风忽然说：“其实你挺招人喜欢的。”

陶居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程祎祎走到跟前，把三颗巧克力放在桌上，“听说你喜欢吃甜的？筱薇舅舅从瑞士带回来的，你尝尝！”她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转身回位，高扬的马尾辫在空中荡开优美的弧线。

“怎么不吃？”靖如风很自然地拿过一颗，撕开包装放进嘴里，浓郁的味道侵占口腔，他皱了皱眉又忍住了，说：“挺好吃的。”

还剩两颗，陶居然犹豫着留下一颗，另一颗也递给他。

靖如风面无表情地咽下去，还抢走他那颗：“下次还你。”

陶居然忙说：“不用不用，你、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太甜了。”他往前边望了一眼，告诉他：“不喜欢就不要接受，否则勉强了自己又让人误会……”

“我懂……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这有什么难？点头YES摇头NO，说出来就行了。”

“我、我下次尽量吧。”

靖如风叹气，陶居然被他看得低下头去。

“别下次了，就现在吧，去告诉她你没打算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这样不好吧，”陶居然嚅嗫道：“大庭广众的……多尴尬。”而且会让对方很没面子。

“是挺尴尬的。比她误以为你会去而心心念念好几周，然后生日那天等上好几个小时最后以失望告终要好得多。”靖如风点头：“嗯，你真是太贴心了。”

陶居然满脸通红，愣在那里。

靖如风以手支颐，笑得像个反派：“讨厌我了？”

陶居然没有答话，他当然不会讨厌他，永远不会。

“那你打我一拳出气吧？”他俯在桌上凑近他，一本正经地提议。

“啊？不、不用了吧？”其实他也没有生气啦。

靖如风两手一摊：“喏，这不是拒绝得挺干脆吗？！”

“……”陶居然傻了。

靖如风笑起来，倾身望着他，黑色的笔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得飞快：“我啊，专治不懂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