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

每每这样想，陶居然心底就长出一片毛茸茸的小草，扑簌簌地摇晃，软绵绵地挠在心尖上。那些枯燥的题目、漫长的白天、甚至有点讨厌的同学都变得可爱起来，只要靖如风在他就能开心一整天。

闻清第一个发现他的变化，左边常年忧愁阴郁的气场忽然多云转晴，开始和后边的酷哥谈天说地，简直是校园奇迹……好吧，虽然他们话也不多，但也足够神奇了不是吗？

逮着一个靖如风不在座位的时候，闻清问陶居然：“你们两个好上啦？”

“我们是朋友……”陶居然小声说，有点忐忑，毕竟还没经过靖如风认证呢。他也不太清楚他们算不算朋友，应该是吧……到底要经过怎样的流程才算真正的朋友？

闻清点点头：“所以他也不难相处嘛！”

“是的。”他特别特别特别好。

闻清还想再问，陶居然的视线已经移到门口，又随着靖如风的身影拉回来。她赶紧坐好让路。

靖如风把一瓶冰饮料放在陶居然桌上——崂山白花蛇草水。

闻清咂舌，她都不知道陶居然这么重口！

陶居然也傻眼了，举着饮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靖如风问：“喝过吗？”

陶居然摇头，欲言又止：“听说过……”

靖如风忽然一笑，威胁似地说：“喝完，不准浪费。”

闻清瞪大眼睛，对陶居然投以同情的眼神。

陶居然犹豫再三，缓缓拧开瓶盖，视死如归地闷了一口，脸瞬间皱成一团，人也傻了。

靖如风一脸真诚：“好喝吧？”

陶居然：“好、呃——”就算再想讨好他，也实在没办法昧这个良心。

靖如风两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喝就都喝了吧。”

陶居然可怜地瞅他：“……真的吗？”不要呀。

靖如风靠在椅子上，抱臂不语，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陶居然叹了口气，怀抱一丝希望，小小啜了一口——哦，不用怀疑，就是难喝！

长痛不如短痛，他决定喝完了事，靖如风却伸手拦住：“好了——”他说：“想喝什么就说，下次问你的时候我不想再听到‘随便、都行’这种话。没有人可以随便，你也不是什么都行，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被他这样认真地看着，陶居然脸上一热，拿起水喝一口掩饰，然后一个激灵——快拿走！再喝一口就要灵魂出窍了！

靖如风忍俊不禁：“有那么难喝吗？”

“你尝尝……”陶居然突然起了坏心，故作淡定：“其实也还好啦。”

靖如风喝了一口，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味道怎么样？”

“还行。”靖如风说：“喝之前舌根上放点盐味道会好很多。”

“是吗？”陶居然狐疑地问：“你带着盐……？”

靖如风递给他一颗海盐冰糖：“含在舌根，再喝一大口，两种味道相碰撞，非常有层次感。”

陶居然半信半疑，靖如风也不罗嗦，剥了糖纸往他嘴里塞，陶居然红着脸含了糖，喝了一大口，也不急着咽，想体会他说的那种层次丰富的味道——

呕！！！

陶居然抖了两下：啊啊啊是毒药！毒药！他想哭，而且眼泪已经冒出来了。

“你居然信了！”靖如风拊掌笑叹，“唉，真傻——”

等他笑话完自己，陶居然闷闷地问：“我能把糖吐出来吗？”

靖如风抽出一张纸巾铺在手上：“吐吧甜牙齿。”

陶居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心吐了糖：“我拿去扔吧。”

靖如风没搭话，手一合头也没回头就准确地投进了后边的垃圾桶。

高若楠拍掌：“可以啊兄弟！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靖如风想了想：“行吧。”

高若楠便溜去别的班组队了。

秋高气爽，阳光温和不燥，照得校园一片明媚。陶居然坐在木头椅子上看他们打球。本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出教室，靖如风顺手把水杯递给他：“一会儿帮我看着。”他就有了充分的理由。

篮球场上左边是齐凉州方子格领头，右边是高若楠宋言恩带队，靖如风在高若楠那队。陶居然几乎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他从小体育细胞就不发达……他左右看看，有些兴奋。

齐凉州和方子格配合起来默契无比，高若楠也完全不输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生们，她异常敏捷，凭借速度也可大杀四方，但他们这一队配合度不如对手，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隐隐有落后的趋势。

陶居然全程关注着靖如风，一开始他表现得并不突出，甚至有点浑水摸鱼的意思。随着齐凉州两个三分进球拉开比分，靖如风也开始发力，论身姿灵活他不如高若楠，论攻势凶猛不如宋言恩，但他反应快速度快，往往纵观全场，攻击对方防守弱点，弥补我方合作失误，充当了高若楠和宋言恩的凝合剂。哨子一响上半场结束，比分已经拉平了。

“爽！”宋言恩高叫一声，脱了上衣擦汗，把篮球砸在地上，“砰”地发出一串响声。

高若楠抱怨：“别那么爱出风头好不？我们是一个Team，你老霸着球算怎么回事？”

宋言恩无所谓地说：“那不是进了吗？”

高若楠懒得理他，对靖如风竖大拇指：“兄弟你是这个！”

靖如风没说什么，转向场外，陶居然守着他的水杯冲他笑，旁边坐着程祎祎和莫筱薇，后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同学，本班的居多，其他班的也有。假后的第一天下午老师们要开例会，学生们趁机放风，因此操场上人比平时多。他走过去，陶居然殷勤地递水。

程祎祎不吝夸奖：“靖如风你篮球打得不错哦，很帅！”莫筱薇好奇地盯着他。

靖如风坦然面对这些目光，只是点头致意没有搭话，转头问陶居然：“你觉得呢？”

“我、我也觉得很帅……”

靖如风笑了一下，拧开瓶子一饮而尽，追问：“哪里帅？”

“……”陶居然嗫嚅无言，窘迫地望望他，他感觉到好多人盯着自己。

程祎祎大方接话：“哪里都帅，挑不出毛病！恭喜我们班又添一员猛将！”

在场上休息擦汗有意无意展示魅力的男生们被这边吸引，都凑过来看热闹。方子格眼睛盯着莫筱薇，插话道：“唉，新人胜旧人啊——以前都夸我帅来着！”

程祎祎眨眨眼：“薇薇，有人夸他帅吗？我失忆了？”

莫筱薇抿嘴笑：“那确实没有。”

论外貌方子格确实不如齐凉州靖如风出彩，但他性格好，开得起玩笑，闻言便像大狗狗一样腻过去：“啊，我伤心了！需要夸夸才能好！”

程祎祎嫌弃道：“快走吧你，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方子格装一副失落的样子，假哭两声：“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唱作俱佳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宋言恩很不爽，招手叫他：“行了别耍宝了！赶紧的下半场，输了早点滚回自己班上去！”

下半场比分咬得很紧，大家越打越勇，半个操场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男生们大出风头。陶居然听着身后叽叽喳喳的讨论尖叫声，心里惊叹个不住。

坐在最佳观战区的程祎祎也不觉得有趣，只跟陶居然说话：“你跟靖如风关系很好哦？”

陶居然老实回答：“中秋的时候遇见了，就一起玩了。”

“他看起来蛮好的。”

“是啊是啊，他特别好。”

“班上好多女生喜欢他……”程祎祎手撑在椅子上，晃荡几下腿，望一眼场上跑动跳跃的少年们：“你觉得好的人一定很好，值得喜欢。”

陶居然没有接话，程祎祎心里泛起淡淡的忧愁，她甩甩头，驱赶这来得奇怪的情绪，笑着问：“天气真好，国庆放假有计划吗？我是说除了去我的生日聚会以外计划。”

陶居然想说自己已经托闻清转送礼物，不打算去了，但对上她的眼睛又张不开口。他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过近，不由得后移了一点。

“小心——”一颗篮球射了过来！

坐在椅子上的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篮球重重打在地上，又猛地弹高飞过他们头顶砸在草丛里，女生们尖叫着躲开！

“啊！”“干嘛呀！”“谁丢的！”

面对众人的讨伐，宋言恩满不在乎地笑笑：“不好意思啊。”

高若楠跑过来：“有没有砸到？有没有砸到？”见无人受伤，她捡回球狠狠往他身上丢：“你有病啊！”

宋言恩稳稳接过，还不忘耍了个帅，无视程祎祎的怒目，眼睛对着陶居然：“手滑了，放心，我很准的——来，继续继续！”

莫筱薇吓得脸色煞白，拉拉程祎祎的袖子：“我们回去吧，太危险了！”

程祎祎还想跟陶居然聊会儿，莫筱薇坚决要上楼：“你不是还有题要问蒋兆成吗？现在教室人不多，也不怕吵到别人，走吧走吧！”

程祎祎只得起身，又问陶居然：“要不要一起？”

陶居然摇摇头：“不了，我等他。”

“好吧，一会儿见。”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陶居然追逐着靖如风的身影舍不得眨眼。靖如风的动作总是又快又准，不带任何花架子。他的风格跟齐凉州相似，但齐凉州擅长主动进攻，他是好胜心很强的人。靖如风却好像没什么胜负欲，只是为了这一刻的配合、下一个进球而出力。他的防守、速度和命中率无一不精无一不好，渐渐成了队伍的核心，连宋言恩也开始让球给他。

他跳跃时轻盈得仿佛要逐风而去，漂亮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他那样敏捷，好像连光影也难以捕捉到他。陶居然不得不全神贯注，不肯错过一秒。

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心情油然而生，他忽然想起初见靖如风时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下午——风轻云淡的天气，太阳向西歪倒，金色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靖如风，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不被那种光芒灼伤。

扑咚扑咚——篮球砸在他的心上，风在他耳边呼啸。

“进了——”一声哨响，关键时刻齐凉州得了三分，比赛接近尾声。

方子格边喘气边抹汗，笑得十分灿烂：“哎呀你们太强了太强了！呼——累死了！”

“靠！”宋言恩骂了一句，高若楠翻了个白眼，冲齐凉州点头致意。靖如风目光落在场边，陶居然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他微微一笑转向别处，正望见宋言恩对着篮球发脾气，笑意瞬间收敛。

最后两分钟，比赛尤为激烈，齐凉州想乘胜追击却被靖如风挡得严严实实，宋言恩几次想进球却被方子格拦住了，他又不愿传球出去，气得高若楠大骂：“球粘你手上了？！”

宋言恩一犹豫马上被方子格逮住机会，一个侧边冲步抢到了球转身三步上篮——球在篮板上滚动两圈最终还是落下来。

“嗐！”“哈！”场上一片怪叫。

方子格狂薅自己头发，齐凉州拍拍他的肩，迅速变换位置。

球到了高若楠手里，她灵活运球脱离包围，却也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正前方齐凉州虎视眈眈，方子格挡在宋言恩前边，靖如风离得最远且无人防守。高若楠一跃而起，球飞过半个场地落到靖如风手里，下一刻，他转身进球。

“好——”“漂亮！”

比分依旧落后，球到了齐凉州手里，靖如风紧跟不放，两人僵持不下，这时场外忽然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叫：“陶居然有蛇！”两人同时往外看——正是这个机会宋言恩抢到了球。

陶居然被闻清吓了一跳，低头看到脚边草丛里一条扭动的绳子——看起来很像蛇。一个男生冲上去一踩，一只很像老鼠的小东西嗖地消失在草丛里。

男生哈哈大笑：“蟑螂鼠！”

陶居然抬脚，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坐好继续看比赛。

靖如风瞥了齐凉州一眼，对方嘴唇抿成一线，心不在焉地跑到最外圈伏守，像是突然被什么烦心事打乱了状态。

方子格逮着宋言恩不放，他脱不了身，急急投了个三分——没进。高若楠眼疾手快接到，立刻被齐凉州逼到角落，于是又传给靖如风。离他最近的方子格嗷嗷冲上来，靖如风闪身避过，转身运球，凌空跳起——球进了！

“哇哦！”众人惊呼——篮球“咚”地打在地上又跳起，重重砸在宋言恩身上。

他正冲方子格得瑟，猝不及防受这一击，趔趄两步跪倒在地：“靠！”众人哈哈大笑。

宋言恩恼羞成怒地回头，正要骂娘，靖如风盯着他：“我也很准。”球在他两手间来回跳跃，乖巧得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他走到陶居然身边，无视周围或欣赏或好奇的目光，拿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陶居然跟上他，阳光已经一点热度都没有了，在天边染出大片橙红的云彩。

“你打得好棒！”

“是吗？”

“是啊，好厉害！”

“有多厉害？”

“很多很多，很厉害！”

靖如风睨他一眼：“你的眼睛比你的嘴巴更会夸人。”

陶居然闭了嘴，飞快眨眼：“我又夸你了，接收到了吗？”

靖如风偏头一笑，恰逢晚风徐来，桂花簌簌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