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第7章 灵犀温泉

夏小叶是不敢踩的雷，暂且平复愧疚的，只剩经济援助这一条了。与夏平有了不寻常的关系，路菲提出酝酿已久的想法。

辛迪的遭遇，多少钱也弥补不了。广告商答应负责到底，诊疗费用不是问题。但后期呢？

钱是最无用的，也是最实用的。

路菲心里有一个数字，同时询问了夏平的意见。最终确定10万元这个数额，站在自身能力角度，相当于那个时候，她一年的工资。

拿不出这些钱是一个现实问题。夏平不疾不徐地抛出了方案：借钱给她以解燃眉之急。

当然，可以不还。

借钱不还，在路菲这里完全行不通。越是不寻常的关系，越不希望在经济上有任何牵扯。

如果一定要还，眼前最快的挣钱渠道，当然就是论坛主持。

接下正舟集团项目的提成，再多也不足以填坑。主持就不一样了，虽酬金只拿外请的一半，补上眼前这个窟窿，绰绰有余。

主持人一并搞定！

决定个人名义补偿辛迪，实在也是因为，看不惯辛迪老公的市侩嘴脸。

难为辛迪精明干练，鉴别男人竟然凭外表。老公长的很帅不假，人品却俗不可耐。路菲看见他在医院走廊里，跟品牌法务部代表大声理论，讨价还价，关于赔偿费用的多寡，几番争执不下。

另一边，辛迪的儿子着实可爱。路菲在医院楼下，碰上辛迪的妈妈牵着坨坨，内心立刻萌化。小人儿并不知道妈妈伤得多重。只跟他说，爸爸上楼给妈妈送饭，之后还要带他去公园呢。

路菲自小出入医院照看病重的妈妈，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一家人做得对。小孩子的确没有挑选出身的权利，成年人却有义务，为他们在有限的环境里，争取更多的无忧无虑。

接下主持人这块烫手山芋，随后两周必定忙得人仰马翻。正舟集团分公司，距离老爸家比较近，于是借着这个理由，她向来凯请假住回娘家。

哪里管得了对方是不是也在等一个突如其来的长假。此刻的路菲，只想少些被猜忌，没有心思揣测别人。

嘴上喊着挣钱还债，身体诚实地跟着夏平去这去那。近段时间，关于论坛主持的集训让路菲大开眼界，不知道背后原来这么多猫腻。

嘉宾开口说话，貌似不受限制。实际上也看主办方出钱多少。只要价钱合适，说什么内容，往哪个方向说，甚至哪些细节上假意冲突，由主持人现场解围，都可当作台本设计。

摆弄精英女性的智商更需技术含量。话题底线是，不能出卖行业良心，违背企业利益。硬杠杠划在这里，小范围设置敏感话题，无伤大雅都OK。

路菲悲观地设想，准备论坛这两周，必是死一次的节奏。

然而，夏平灌输的理念是，这两周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

为嘉宾设置话题玄机，就像写剧本一样。戏剧性的是，夏平真的从戏剧学院请来一位编导系的资深老师，专门负责设计脚本教她走台。

第一周，路菲现场观摩。期间彩排过两次，每次都要尽可能把嘉宾阐述自我观点的部分记牢。

台词倒在其次，毕竟有台本保障，可以拿回家慢慢熟悉。主要是，每个人的现场状态，神采飞扬，还是不苟言笑，口若悬河，抑或谨言慎行，都是需要重点观摩的内容。

把握每一位嘉宾的性格，才好把这边预先设计好的话筒，递到合适的人手里。如果每个人都能说适合自己的话，自己说的自然，别人听着舒坦，基本上成功了一大半。

到底非科班出身，舞台腔调拿捏不好，表情管理不到位。编剧老师对酬劳还算满意，主动提议请台词课老师，帮路菲捋一捋姿势、神态、语气、速度。

第二周，嘉宾一条线，路菲一条线，两条线，各自进行的相当顺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路菲问：“什么时候两条线，合在一起彩排？不然心里没底！”这个提议被夏平果断拒绝了。

“为什么呀？各自表演再娴熟，上台不搭怎么办？”路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我担心的反而是太搭了怎么办？”夏平的想法总是出乎意料。

“到底是搭好还是不搭好呢？”

“那么真实好还是虚假好呢？”

“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难道没有虚假成分？”

“基于虚假的真实，和基于真实的虚假，观众感觉，完全不一样的哦！”

这段时间的台词培训，路菲没白练，夏平没白听。俩人的日常讨论，不自主地端起了舞台范儿。

最后两天，灵犀之行是用来减压的。

灵犀温泉是正舟集团投资的度假村项目。南城一带，并非风水宝地，架不住商品房开发速度惊人。论证结果：估值低，潜力大。

若干年后，它在路菲的记忆里，也是他送给她的最昂贵的一件礼物。庆幸的是遇到亲手领她步入新世界的男人。遗憾莫过于，还没在光滑的地面上站稳，又被孤零零丢在了原地。

别人事后“庆功”，夏平偏要“庆生”。

论坛开幕前，带着嘉宾一起到灵犀温泉松解神经，正是他的主意。路菲对此极不理解，反对说：“人家紧张的要命！第一次上这么大场面，不知道是死是活，哪有心情玩儿？”

夏平的想法却不是这样。他搂着她笑说：“拒绝彩排，不代表拒绝融通。嘉宾都是人精，现场托你一把，还是拽你一把，全在一念之间……”

提前一天踩点。沿着京开高速，向南十几公里，越走越荒凉。第一次嘉宾宴请，若舟车劳顿，看见眼下这般不堪，可是交代不过去啊。

还好，里面别有洞天。

周边成片的荒芜，与一小簇繁华呼应。格格不入，反而有孤岛般的灵动。白天四下里一派旷凉，唯有眼前这排建筑群，接天连日气势恢宏。

顾名思义，温泉是这里的特色。

每当夜幕降临时，碧蓝澄澈的温泉泡池，反射着天上的星星，似隐似现，犹如不可告人的私密对话。

从华灯璀璨的场所，踏足户外，透一口清凉的空气。放眼四周，尽是阴森的荒原与郊野。竟有一种，此生不与外界交手的绝境险美。

夏平与这里很熟。房间故意安排两间，一间豪华套房，一个标准间。路菲知道，两间房，是做给外人看的。今晚他们要在这里试住，敲定次日主推的菜单，顺道走一遍流程。

毕竟是娇艳的年纪。温泉沐浴后的路菲，穿上夏平挑选的礼服，如同一枚晶莹剔透的小露珠，跑满全场，与各馆经理详细沟通活动细节。

忙完之后，她趁人不注意，悄悄钻进夏平入住的豪华套房，施了隐身术一样，整晚再没出现。

只待次日清晨，走廊人声稀疏，分头前去早餐，假装偶遇同坐一桌。

席间碰到不少熟人，热情地凑过来打招呼。夏平负责圆场，路菲不必应酬，有时候，连头都不抬。

如果每次寒暄，她都配合示意，一定能够发现，多年后的“不期而遇”，竟是早已相识的故人。

路菲主持了简短的开场仪式。之后全天活动，在小集中大分散的节奏里，如礼花一般炸开。

小试牛刀，不过是为了拉开架势，让嘉宾们初步了解，路菲说话的日常状态及舞台风格。如此，根据她在论坛现场的种种切换，嘉宾们自然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和态度来接档。

前一晚，路菲依偎在夏平的怀里，用撒娇的口气请教他，第二天各种接待嘉宾的技巧。

“哪有什么技巧？”夏平笑她可爱。

“你就说说嘛，对我还有保留？”

“宝贝，这个真的不能用技巧。真诚是最好的技巧。或者说，没有技巧是最好的技巧。”

“什么意思，具体一点。”

“你想啊，邀请人家来这儿是放松身心的。结果你殷勤的跟什么似的，人家是应酬呢？还是享受呢？当着你面，衣服都不好意思换……”

夏平就有这种本事，三言两语撩拨，分分钟让严阵以待的谈话对象，丢盔卸甲。

说到此处，路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就像没穿似的睡衣。略微侧过头去，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这般小女孩的娇羞之态，在40岁的中年男人眼里，恰恰是最紧俏的物资。

之后两个人便说不下去了。房间里电视的声音，若有若无，缥缈虚幻，成了一道带有安全底色的背景墙。

大道理呢，夏平的确没说什么。但是以路菲的聪颖和悟性，显然明白了，背后的“大道至简”。

第二天，完全没有预想的忙碌和紧张。

他们享受他们的。嘉宾自己玩自己的。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光里，每个人都能安之若素，不用在乎周围的眼光，就是最好的交流。

离开灵犀之前，夏平递给路菲一张516房间的门卡。他记得她无意中说过，喜欢这间套房。于是这间房，也就成了她的长住房。

多年后，与夏平有关的东西，统统被路菲翻出来回味。触摸不到真实的人，只能守着这些象征性的符号。

哪怕一个简单的数字，也会搜肠刮肚地解读。比如516，后来被她脑洞大开地解释为“我要溜”。

这个数字，究竟有没有具体含义，路菲无从考证。眼下，精致的门卡捏在手里，到底是结实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