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第15章 带我走，好吗？

许久没见夏平，他好像更帅了。头发半长留至过耳，三七开的斜分，烫成微卷弧度，衬托椭圆的俊脸。路菲恨自己不争气地犯起花痴。

难怪说，曾经爱过的人，没办法做朋友，因为多看两眼，还是会动心。她的心跳证明了一切。

主持会议的是夏平，与他并肩而坐的，是集团人力资源部总监朱莉。既有自上而下宣读决定的权威，也有上一任亲自交棒的亲和。

然而，并不是彻底交棒。

会上宣布的内容辣耳朵。北京分公司暂不设总经理一席，而是两位副总并行，一个主管国内，一个主管国外，集团副总裁夏平统一负责调遣。

也就是说，新上任的两位副总，都要向夏平述职，互相没有职责交叉，所有薪资待遇、软硬件配备一律对等。

重要的诱饵在后面。附加条款：试行期一年。一年之后，根据综合业绩评估，其中一人，将被正式认命为北京分公司总经理。

两派私下较劲，眼神看出杀气。好在他们的大帅哥领导，并没有完全撤出历史舞台。路菲看见有几个小姑娘，暗暗作出胜利的手势。

至少升任副总一级，她有充足的思想准备。事实上，不设总经理的情况下，相当于已经成为了说话最管用的人之一。

本以为，会议结束之后，马上可以汇报工作为名，名正言顺地去见夏平。可是眼下，接近午饭时间，夏平的办公室依旧大门紧闭。

张副总待在里面，整一个小时了。百叶窗帘关严，看不见里面的阵仗。传出的声音时高时低，大约可以判断，正在进行的谈话，并非充满善意。

此番任命对他意义不同。有一次Zoe喝多了嘴大不小心透露，张副总两地分居多年一直打调离报告。对他来讲，只要调回济南分公司，即使不能升职，平调也可退而求其次。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死等也不是办法。路菲悄悄发信息给小表哥，打探夏平回程飞机几点。迅速收到回复：“今晚十点。”

午饭不能闲置。朱莉这么重要的集团高层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张副总显然没心情接待了，路菲现在的身份必须把任务扛起来。

迅速进入状态，通知李重中午十二点半公司楼下待命，全聚德烤鸭之后，是满满当当的观光安排。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给夏平发一则消息备忘，希望他把晚饭时间空出来，无论如何留给自己。想必对方也正有此意，他们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

最后一顿晚餐，就近约在公司旁边香格里拉酒店的一个包间。环境私密，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刚刚开完上午的会议，下午又陪着朱莉跑了大半个北京城。眼下，已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也是她最伤感的部分。真实的匆忙，似乎来不及展现女性的一面。想着工作的事情以后留在电话里说。有些私密的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提前半小时来到酒店，用洗手间的温水洗脸补妆。将随身携带的古驰丝巾作为领结，铺在黑色西服套装的里面。庄严中隐露一点妩媚。

还未开口说话，先饮三杯红酒。夏平坚实按住了，她又去握酒瓶的那只手。温柔劝她：“少喝一点，吃口菜吧。”

借着酒胆，路菲的眼泪忍不住，刷的掉了下来：“以后还能见面吗？”

“当然啦！你忘了每个月底，分公司高层都要到总部述职吗？”

“能一样吗？你是所有人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离得好远！”

“这可不像一个职业经理人该说的话。”说着，夏平像以前那样，摸了摸路菲的头发，“以后身份不一样了，不可以这样情绪化……”

顿了顿，他又说：“我还回来呢。”

路菲忽然想起什么：“对呀，你去郑州以后，小叶子怎么办？”

“给她办好了留学手续。看她学习也不上心，别在这儿受罪了。提前过去，加强语言适应一下环境也好。”

夏小叶也走了。路菲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北京从此没有牵挂，夏平真的会经常回来吗？

“公司的决定，为什么没有提前透露一点消息，也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你应该闻出味道了。”

“我在你眼里，这么精明吗？”

“不是精明，是聪颖。而且我希望，大家能看到，你刚听到消息的纯天然模样。朱莉，可是阅人无数的。”

“夏总。”她忽然改了称呼，“这个位置，对我并不重要。我留在这里，全是因为有你。有你，我才安心！”

“小菲，我的傻丫头……人啊，总要长大的。好好珍惜这个位置，以后会有更大的发展……”

“我想要的，真的只有你……”酒精开始上头，路菲说出的话，跟着一句比一句够劲。搁在以往，她没敢说过这么露骨的话。眼下，整个人快要抓不住了。情绪变得不可控。

分别在即。看着她酒后失态，豁达应对的夏平此时有些语塞。接下来轮到他，一杯接一杯灌酒。

这顿饭，吃得奇怪。谁也不给谁斟酒，只顾自己给自己倒，已经把两个人喝的雾气缭绕。

时间哗哗地流走。桌上菜没动几筷子。总觉去机场的时间，一秒一秒逼近。这悲壮的场面，他们不曾经历。

这一晚，气场太压抑了。开始就有日程管着，似乎老早就清醒地知道，他们不能继续做什么。然而，越是这样，越无法理智。

“朱莉和你同班返回吗？”路菲今天特别主动。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也许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没有朱莉看着，夏平可能自由一些。

“她有亲戚在北京，老板准了她的假。”

路菲没再往下说。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两眼灼灼地望着夏平，像是要把眼前这个男人，盯进眼睛里，收入脑海里，刻在心底里，一直到死，都不愿忘记的楚楚可怜。

谁顶得住啊？

改签！这一眼深情对望的直接后果：当晚十点最后一班飞机，义无反顾地改成次日凌晨六点的最早航班。

做完这个决定，任何人不敢再惊动。取消李重今晚的出车任务，路菲有把握不出任何问题。

只要明早十点集团晨会，夏平妥妥地坐在副总裁位置上。所有人都不会追究，他具体什么时间返回的。

争取回来的几个小时，对于路菲犹如救心丸。晚饭时，夏平摸着她的头说“人总要长大”，感觉差点窒息而死。说这番话时，他是要把她推开多远，才有居高临下的姿态。

眼下她如此卑微。以前只要冲着夏平笑一下，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举着酒瓶，差点把自己喝到死，也没见他释放一丝怜惜。

斧砍刀割般的心痛。正是，自斟自饮这一段，路菲清楚地知道，她不可救药地爱上夏平。而且，早早爱上了。以前骄傲不愿承认罢了。

这一夜，两个人都使了好大的力气。像是要把以前亏欠的，日后无法实现的，统统找补回来。

香格里拉的夜晚异常陌生，完全没有灵犀温泉那样触手可及。此时又是这样的恰到好处，绝处逢生托住了一颗即将坠入谷底的心。

这一晚，路菲似乎真正懂得，“矜持”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不在乎是否拥有，才敢于吝惜付出。

“带我走吧，平，带我离开这里，好吗？”路菲记不得，他们进行哪一幕的时候，竟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该死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夏平背过身，半天没有反应。路菲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可是，时间不多了。好怕，有些心意再不表达，日后真的追悔莫及。

难道现在，就是她预感过无数次，必须下决心解决问题的非常时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两个如日中天的人，收获梦寐以求的职位事业步入上升期。此时把她带去哪里？重要的是他愿意吗？

“白禅”的清冷香气，在香格里拉偌大的行政套间里迅速稀释淡化。夏平没有回应。路菲的追问，一句比一句当真。

“小菲，别再说了。其实，你并没有真的想好。”夏平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涣散，表情漠然。同时点燃了一支烟，也顺手递给路菲一支。

之前说过喜欢他抽烟的样子，她自己从来没试过。总是要有第一次的嘛。此时此刻接过来，好像给了这件事情，最自然不过的开始。

“平，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把家里的事处理一下。”烟草的芳香物质，暂时麻痹了紧张。

“为什么，春节没和他一起回老家。你要对他好一点，他才会对你更好，知道吗？”夏平的语气缓了些。

路菲有点儿懵。为什么突然关心她的婚姻质量？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没跟着来凯回湖北老家？

“好几个晚上，我到过你家楼下……没开车，走着去的……所以，你可能，没有看到我。”

“我，我在等你的电话。”

“我以为不用等。如果有心电感应，你会直接来找我，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阻拦。”

“夏平，原谅我……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是，我，真的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路菲的哭腔，震撼了两个人。

中间停顿，好久好久。一支烟抽完，又各自默默地，点燃了另一支烟。

这一夜别想睡了。凌晨四点半，夏平就要打车去机场。此时已经超过两点，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么好，小菲，看着我。我就问你一句，现在，立刻，马上，嫁给我好吗？”

路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手里的半截烟，猛然抖了一下。烟灰掉落，烫到手背。夏平连忙帮她掸掉，拉她去洗手间冲冷水。

路菲借机扑到他怀里，娇嗔地说：“夏平，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求你了！”

突如其来的求婚，是真实的心声吗？还是因为知道，不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所以才敢问？惊讶之余，她不想拒绝，又不敢接纳。

读懂了她的心思，夏平用尽最后温柔，捧着路菲的脸，深深地埋下头来，哑着嗓说：“不知道将来，是我辜负你，还是你伤害我？”

“怎么了，夏平？别吓我。这一点都不像你。我爱你，怎么会伤害你呢？因为你以前受过伤，所以想把这种伤痛，提前强加给我吗？”

说到这里，显然前言不搭后意，已经不是她想表达的东西，却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夏平又一次背过身去。两个人僵持在洗手间里。好久好久，忘记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该出发的点了。

“我送你！”路菲蘸着冷水，把脸上的泪渍弄得不露痕迹。一直没有卸妆，也不用重新补妆。

“不用了。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这里人来人往的，被撞见了将来对你影响不好。”

见棱见角的对话方式，根本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样子。好像替对方着想，又句句透着见外。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似乎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都没有尽兴，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晚，在路菲记忆里，淡淡的烟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