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第13章 “左总，再会！”

接近中午来凯回到公寓。和他一起回来的是同事老曹。进门看见两个女人其乐融融地聊天做饭，他俩也会心一笑。

老曹年长几岁，为人憨厚乐天。志在科研专攻技术口，年纪轻轻秃了顶也在所不惜。至于升官发财的事情，好像与他没关系一样。

跟他一起来凯没压力。人家死活不会妒忌他。他要的不是人家想要的。人家看他这么想要还觉得累呢。

进门时，老曹拎着牛排，来凯背着书包，异口同声解释，一个市场采购回来，一个学校回来，路上偶然碰见的。说完匆匆互相看了一下。

“家属”自称老曹媳妇。因此，路菲见了老曹毫不见外地开起了玩笑：“曹兄，你命真好！我以为突击探班足够惊喜，没想到嫂子还抢在前面了。”

老曹憨厚笑着，露出一嘴整齐的大白牙：“哪里哪里，好饭不怕晚，来了就好！”嫂子一旁笑而不语。

看见他手里的牛排滴着血，路菲连忙接过去递给“嫂子”。接下来，中西两套菜式齐齐火拼。

终于熬到晚上睡觉，“嫂子”突然发表一个决定，说有个闺蜜几年前嫁到此地，无论如何去见一面。

老曹殷勤往外推：“去吧，异国他乡最稀罕亲朋探访。要不要带点东西？”说着，往“嫂子”手里塞了不薄一沓子现金。

进而，几个人又约定好，返程那一天提前几小时在公寓碰头。然后约车一起去机场。

在大家依依送别的目光中，“嫂子”走至门口，不经意地回了头，目光涣散地落在几个人身上，最后一眼，似乎瞟了来凯，这才消失于茫茫夜色。

从午饭开始，来凯一直配合着大家热闹。说不上什么原因，并不觉得他意外兴奋。路菲心有异动，却不便胡乱猜测。

到底年富力强，三个月“滴水未进”，夜晚熄灯之后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来凯比中午松弛许多，情到深处竟让路菲觉出了真心省掉装模作样配合。否则，还没上飞机这层半透明窗户纸就破了。

事后，路菲仰面平躺半闭眼假寐。来凯左臂撑头，半卧半坐着望她，一下一下捋她头发：“想我了吗？”语气中似有柔情。路菲贴着枕头点点头。

“嗯，感觉你变了。”来凯画风突变。

“哪里变了？”路菲不由一惊。

“记得你以前不涂睫毛膏的……”

“哦，是吗？你不喜欢，明天不涂了。”

“没有，挺好的。”

这一夜，她照旧不停跑洗手间，自嘲多喝了两杯红酒，糖分摄入太高造成。事实是情绪一刻没有放松。

说不上来，“嫂子”哪里不妥。但是，前面的躲闪，后来的逃跑，都让路菲感觉不爽。

该来的东西总会来。飞机还未抵达首都机场上空，“嫂子”的真实身份，就被路菲拆穿了。

十几小时飞行无比煎熬。路菲讨厌在高空上厕所，狭小逼仄的空间常常让她错觉，险些被抛向无边的宇宙。

两对“夫妻”都坐经济舱，前后位置区隔挺远。路菲一直坐靠近过道的位置，一抬脚就能溜到机舱前部的卫生间，不用躲躲闪闪的打扰别人睡觉。

卫生间与机舱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幕帘相隔。里外相互看不见，说话声音却是隔不住的。

半夜有一回，路菲揉着惺忪的睡眼，歪歪斜斜挪到幕帘外面，听到里面有动静便靠在旁边的隔板上定神清醒一下。

“左总，飞机上您睡得着吗？”

“还好吧，几个小时就到了。”

“公司派车接您吗？”

“赶上除夕，我让司机休假别来了，打车很快的。你家灵灵来接你吧……”

“呵呵，带孩子呐，孩子比我重要！”

简短对话，无甚新奇。声音听着熟悉又陌生。在飞机的巨大轰鸣中，一切声音趋于相同。

掀开帘子的一瞬，路菲顿时清醒了。率先出来的是“嫂子”，她看见路菲，脸色并无异样，浅打了一个招呼。

留下幕帘外的路菲，眼睛瞪得溜圆极力屏住狂乱的呼吸，直直地迎向随后走出来的老曹。

谁知道路菲什么时候站外面的，没准儿走到附近，在门口碰上了也说不定。难为老曹大半夜依旧笑脸盈盈。

剩下路程，路菲没能踏实坐上超过半小时。跑卫生间的频率越来越高，差点儿把自己拧成一只风腌萝卜干。

仔细回想一下，前面也不是没有细节的漏洞。因为担心记忆存在偏差，路菲没敢把事实扣到猜想上。

公寓客厅的全包围结构，有一种“旋转木马”的感觉。每个房间的外观毫无二致，忽然有人开门出来，路菲真的想不起来，究竟是其中哪一扇门。

硬要把“嫂子”进出的房间，认定为那晚她和来凯的卧房，路菲担心自己有“被害妄想症”的嫌疑。

论据并不充分。随着生理节奏的紊乱，震惊愤怒全释放干净了。最后留在体内是超乎想象的宁静。

她不想说话，更不想说狠话。

返航前半段，路菲还思忖着，如何在来凯和夏平之间找平衡。后半段有个奇怪的决定，断掉与夏平的关系。

没搞清楚谁先犯错之前，暂时不拆穿来凯，同时也不拆穿自己，有没有可能让两个迷途的人一起返航？

在她看来，小巢安稳时可以偶尔在外吃香喝辣。如今风雨交加，哪怕回家吃糠咽菜也要修好了屋顶再说。

不甘心是肯定的。想要一时占领上风，路菲只需在首都机场告别时，大方地说一声“左总，再会！”所有人都会被她云淡风轻的微笑震慑住。

可是接下去怎么办？“左总”的称谓，让路菲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份不一般。来凯奋斗多年的事业大概也就此画上句号了吧。

最后几小时中，路菲极力说服自己，把本能的妒忌压制下去，让一个情绪稳定的高情商自我浮出水面。

事实是，最后告别时刻，她友好地伸出了左手。她发现，左安的神色突然慌了，先是伸出右手，继而又换成左手。让她不知所措的慌乱，就是路菲在告别时想要甩给对方的一点提示。

临时打乱节奏的安排，只有敏感聪慧的女人才能够有所觉察。管她是不是真的领会呢。反正，路菲抛出的最后一句是：“嫂子，再聚！”

路菲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大方挽着来凯的臂弯，昂首挺胸走出机场大厅，奔向不知未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