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尽头 第5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

运动会过后，大家余情未消，并不太适应突然安静的生活，乏味的学习难以掩盖每个人心里的躁动。

于是集体把目光转向了学校论坛，回顾比赛的精彩瞬间，八卦每个学校的风云人物，热火朝天。

就在这时候，论坛一个未实名ID“平凡不平凡”发了一篇小作文，大概意思是学校来了一个富二代，目中无人，娇气难伺候，事都是小事，大家也都看个热闹，还有不少人觉得楼主仇富，是嫉妒别人，而且没有实名，整篇帖子的回复讽刺的人偏多。

可随即“平凡不平凡”晒出了一段音频，女声清脆，自带一股傲气，“喂，没长眼睛吗？我这双鞋够你家吃一年了，弄脏了赔得起吗？”然后就是水桶被踢翻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女生小声道歉，声音满是害怕，听着很是可怜。

音频不长，但留给别人的想象空间很大，脑补那是每个人都擅长的事。

尤其将一双鞋与别人一年的生活做对比，树德大多学生都是普通家庭，这无疑是惹了众怒。

1楼：哇，真的是好高贵呢，这鞋够吃一年呢～

2楼：咱就是说声音有点好听

3楼：楼上，你可真是饿了

……

151楼：没人好奇这姐是谁吗？

……

随着回复的人越来越多，帖子的热度也达到了空前高度，但就在这时候被删除了。

“平凡不平凡”又发文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表示抱歉。

1楼：我是真好奇了，谁家大小姐啊

2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嘴是封不住的！

3楼：心疼楼主，被约谈了吧

……

278楼：所以这姐是谁？

“平凡不平凡”回复了278楼：不敢说，住的楼盘都是她家开发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校设备更新的事早就讨论开了，听说是孟氏集团为了新转来的千金，这孟氏不就开发房地产起家的吗？矛头瞬间就对准了孟秋。

学生时期针对一个人，可一点不亚于职场上被穿小鞋。是无论朝着哪个方向都有打量自己的眼神，是其他人都有唯独自己少了的试卷，是无论做什么都总会被阴阳两句……更过分的，是永远擦不干净的桌椅，是上厕所不知道哪里泼来的脏水……磋磨人的办法有的是。

不过半天，孟秋受不了了，看着课桌上的红墨水，一脚将桌子踹翻，拎着书包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身后有窃窃私语，有不屑的笑声。

班主任不敢随意得罪孟氏的千金，也知道论坛上的事情，去教育其他学生又显得很不公平，容易引起学生的不满，一时间也很为为难。

孟秋冷眼看着班主任打太极的做法，“那就麻烦老师给我签个假条吧，我要回家休息。”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班主任自然同意。

孟秋到家的时候，父母都还在公司，于是从客厅到房间逮着什么砸什么。陈妈赶紧给邱棠打电话，等邱棠和孟季赶回来，家里已是一片狼藉。

“哎哟，我的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跟妈妈讲，别自己生闷气啊，万一把自己砸伤了，不是得不偿失吗？”邱棠赶紧上前拉住孟秋一顿安慰。

孟季扶额，有点头疼。自家夫人惯着这个女儿虽然早有见识，但还是每次都突破想象，孟秋这身份能受多大委屈？将家里搞成这样，太不像话了，竟也一句不问。

待邱棠和孟季坐在沙发上母女情深一番后，看着女儿情绪似乎是稳定了，孟季吩咐陈妈等人收拾，也坐在了孟秋旁边，尽量保持温和的语气询问：“能不能给爸爸说说今天是怎么了？”

孟秋又是哭，磕磕绊绊总算是把事情说清楚，不过省略了音频的事情，只是讲了同学看不惯她家庭条件好，合伙欺负她。孟季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给学校捐了那么多钱，总不能女儿去了还受欺负，给校长去了一个电话，涉及校园欺凌，还是孟氏千金，对方表示会将相关人等严肃处理。

邱棠不愿意就这么算了，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学校里被人泼水辱骂，简直火冒三丈。孟秋这会儿倒和父亲统一战线，拉住母亲不让她去学校把事情闹大，孟季便明白了，这事的起因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但他觉得只要女儿没事，倒也不愿意多管。

邱棠还是心疼，自顾自地给孟秋许了一堆的承诺。

孟秋可不是一个轻拿轻放的人，既然事情都这样了，那不好过的怎么能只有自己。她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孟夏也拉下水，孟氏千金可不止自己一个人，明天再去找爆料那人威逼利诱一番，让她改口，谁能证明她指的人一定是自己呢？不过有音频，声音不太好解决……

邱棠有些担心孟夏，怕她也被人欺负，就给孟夏班主任打了电话，得知孟夏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安了心，孟季公司还有事，也没多留。

孟秋坐在母亲身旁听完电话，不想让邱棠把注意力放在孟夏身上，叹口气道：“也是，姐姐在学校都有长赢哥陪着，也没人敢欺负她。”

邱棠知道两人关系好，没多在意，只回道：“你有事情也可以先去找姐姐，有人陪着你，我总归要放心点。”

孟秋便委屈上了：“妈妈，你说姐姐是不是还在因为以前的事情生我气啊？我们在学校里从来没说过话，连带着长赢哥也不怎么搭理我。”

邱棠拍着她肩安慰：“以前那多大点事啊，又不是你的错，再说她是你姐，本来就会包容你，她能生你什么气？你们年级不同，可能她也忙，不会故意不理你的。”

孟秋点点头：“姐姐最懂事了，应该是我想多了，可我是真的想和她好好相处，就是没时间。”

邱棠便答应孟秋，会跟孟夏商量，像上学吃饭什么的让她把孟秋带上。

晚上放学，李长赢发现孟夏闷闷不乐的，一路上只顾低着头踢路边的石头，一句话不说，想她应该是在担心自家妹妹的事情，这事闹挺大，多少都知道一点。

便安慰她，“没事的，应该是叔叔阿姨给学校打电话了，处理挺快的，我今天去办公室，听老师说相关处分都拟好了，没人会再说什么的，你别太担心。”。

孟夏心里默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头看李长赢，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继续沉默地走着。

李长赢摸摸她头，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孟夏摇了摇头，说：“没事，有点累而已。”

孟夏进门，母亲和孟秋都没睡，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自己，于是换好鞋就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邱棠问：“妹妹在学校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孟夏点头。

邱棠便继续道：“夏夏啊，我把秋秋转回来，也是希望你们在一个学校能互相照应。”孟夏没有回话，邱棠只好接着说：“她身体不好，你看今天还有人拿水泼她，出点事该怎么办，我担心一天了。”

孟夏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不好的回忆，低着头捏了捏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不想说，讽刺的话也说不出口。

邱棠见孟夏没反应，又想起孟秋说学校里孟夏不搭理她，再想想孟秋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自觉大了很多，“孟夏，从明天开始，早上上课带着妹妹，你个做姐姐的，不用我说，也该照顾她。”

孟夏猛然抬头，不行，不能让孟秋接近李长赢，每个人都会更喜欢孟秋。

不可以，李长赢不可以。

直直看着邱棠，语气强硬道：“要不我降级守着她，或者逢人便说这是我妹妹，你要是欺负她，我就对你不客气！”话语一落，三个人都愣住了。

邱棠不解还生气，自己是想让她们多相处相处的意思，可能自己表达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姐姐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自己还错了不成？真是两个小祖宗，尽会给自己找气受。

孟秋赶紧道：“不是的姐姐，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说完哭着跑上了楼。

邱棠起身生气的对孟夏说：“你怎么回事啊？真是一点不懂事，妹妹被欺负了一点不担心，难不成你还真记着她以前跟你的那些小打小闹？也太小气了，哪里像个姐姐的样子！”指了指孟夏便追上楼去了，想也知道去安慰她的宝贝女儿了。

孟夏死死攥住衣角，低着头深呼了一口气，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四肢发麻，手指伸不直，很难受，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头也开始疼，铺天盖地的孤单和悲伤席卷而来，想做点什么，只要可以抑制或者转移这种痛苦。

李长赢送孟夏进门后，没来由的有些慌，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干脆就蹲在孟家大门外，父母常年待在Y城，家里只有一个照顾自己的刘叔，也不会管自己的私事，晚点回去也没关系，倒也没看手机，就扯了根草在手里摆弄。

二十来分钟了，抬头看看，孟夏房间灯还没亮，明明她是回自己家，但李长赢就是担心得不行。拨通孟夏电话，打了五六个，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李长赢拍拍手站起身，按响了孟夏家的门铃。

陈妈跑来开门，看到是李长赢也愣了一下，“长赢啊，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夏夏刚和夫人吵了一架，现在怕是没心情见你。”

李长赢只觉得心慌的感觉更甚，“我试卷忘在她那儿了，明天要交，我还没写完。”说完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往别墅里冲。

孟季还在公司，邱棠在孟秋房间里，没什么阻碍，李长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孟夏房间门口，门关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他一直在楼下看着，这灯就没亮过，孟夏现在肯定是不对劲。

他长呼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手很抖，敲了敲门，没人作答。对着门就是一脚，门没开，往后退了两步，准备用肩膀撞门。

踹门的动静挺大，在家里的人都陆续上楼来，邱棠看到李长赢先是疑惑，随即露出微笑招呼：“这么晚了来找夏夏啊？”

李长赢没回话，狠狠撞在了门上，门从里面被打开，李长赢一个趔趄，邱棠和陈妈都吓得不轻，连忙去扶他。

“我没锁门，你直接进就好了啊。”孟夏声音柔柔的，似乎还因为李长赢傻傻的操作而带了一丝笑在里头，听起来是没什么事。

邱棠搞得一脸糊涂，只好对着孟夏说：“怎么不开灯？”

孟夏回答：“我都准备睡了。”

孟秋打量着孟夏，觉得有意思极了。

没开灯的房间，黑夜和月光各自霸道的占着房间一半，孟夏此时就站在这道分界线上，歪着头看着李长赢，似乎在问有什么事，嘴角还带着笑。

可李长赢觉得她并不开心，他总觉得她扶着门的手在抖，她的嘴角在笑可是眼睛像在哭，整个人像是要匿在黑暗里，又像要随月光飘散，李长赢觉得好害怕。

只好先转身对着邱棠说：“不好意思阿姨，这么晚打扰你们了，我作业忘在孟夏这里了，怕明天来不及写，就赶着来取。”理由挺牵强，也没说为什么搞这么大动静，邱棠也不想过多指教别人家的孩子。

只保持一贯的温柔，笑了笑，“没事长赢，家里随时都欢迎你来的，你和夏夏聊吧，明天还要上课，别太晚了，我们就先去休息了。”说完就带着孟秋和陈妈一道下楼。

孟秋到楼梯转角时对上了孟夏的眼睛，扯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眼神又移到背对着的李长赢身上，歪了歪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然后就搂着邱棠的手，亲亲密密下楼去了。

孟夏没有错过孟秋的表情，只觉得手脚发软，紧紧把着门，发现李长赢眼睛一眨不眨认真的看着自己，孟夏只觉得羞恼绝望的情绪又要淹没自己。

咬咬唇，开口赶人：“你有什么作业在我这里？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快走，我要休息了。”说着就要关门。

李长赢用脚抵住门，伸手覆盖住孟夏放在门上的那只手，依然是专注地看着她，“夏夏，明明我们才分开没多久，但我觉得好想你。”一贯的油嘴滑舌，偏偏表情认真的不行，好似是真心话。

孟夏最受不了别人的温柔和好意，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犹豫间，李长赢已经进了房间，孟夏半个人被门掩着，于是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手扶着她的肩，把她从门后带出来，整个人站在了月光里，李长赢终于觉得有点心安。

对着孟夏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本来想跟你来个隔窗传情，结果在窗户面前站了半天都不见你亮灯，我……”

孟夏紧紧抱住了李长赢，少女温热的身躯贴上来的那一瞬，他就僵在了原地，不过也没犹豫，立马回抱，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李长赢觉得心脏被人捏在手里，又酸又疼。

胸前的衣服被泪水浸透，他又很生气，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舍得惹她哭呢？

“别哭了啊，我在呢，有我呢。”李长赢宝宝乖乖一通喊，哄得手忙脚乱。

孟夏憋着声，肩膀不停抖动，时不时吸口气，格外惹人心疼。

“李长赢……”孟夏在他腰后的手抓紧了衣服，脸在他胸前蹭了蹭。

“我在。”李长赢摸摸她的头，此刻最爱的女孩在怀里，但起不了任何旖旎心思。

“我疼……”带着哭腔，声音细细软软的，猫叫一样，李长赢差点没听清。

“哪里疼？”李长赢手伸向腰后将孟夏的两只手握住带到身前，两人隔开了一点位置，仔细看了看孟夏哭得红肿的眼睛，又抽出一只手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夏夏，你告诉我，哪里疼？乖啊。”

孟夏双眼朦胧，周围的物品根本看不清，可又似乎能清晰看到男生眼里的关切。

犹豫了一瞬，孟夏牵起李长赢的左手，视死如归般，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处。

李长赢愣住了，手指下面的触感凹凸不平，嫩滑的肌肤上有刺人的荆棘，直直扎进了他的心里，血流不止。

手指停在上面，不敢动，怕她疼。

多希望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