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尽头 第6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

李长赢不清楚是自己怎么回到家里的，一路腿脚发软，整个人浑浑噩噩，刘叔好像说了什么，没听清，感官失灵，只剩下了孟夏手腕处伤疤的触感，指尖发烫，直至蔓延全身。

坐在书桌前，窗外望过去正对着的是孟夏以前的房间，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现在住的是孟秋，孟夏的房间在正上方，灯还是没亮，融进了黑夜里，如同李长赢此刻的心。

失神片刻，收回目光，孟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孟秋转学过来开始的，还是更早？没办法确定，李长赢觉得很无力，也很自责，自认为对孟夏可好了，那她痛苦伤心的时候，自己在哪儿？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

自嘲似的笑了笑，一股苦涩在心肺间急蹿。

使劲搓了搓脸，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孟夏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得靠谱啊，怕什么，心里的伤也好，身体的伤也罢，三五十年，总能陪她养好。

李长赢一早便等在了楼下，昨晚几乎是住在度娘家了，孟夏这种情况得看医生。

来回踱步，没等到孟夏，倒是等来了孟秋。

“长赢哥，姐姐今天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在家休息，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我们……。”孟秋长相甜美，笑起来眼睛弯弯地，很是无害。

李长赢觉得凉飕飕的，怎么看，孟夏如今的情况都和她脱不开关系，不管她给孟夏带来的伤害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对她提不起好感。

“我去看看她。”李长赢打断孟秋，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凶，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孟夏从落地窗往下看，只能看到李长赢侧着的半个身子，双手抠着窗户，眼神淡漠，还有多久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并肩离开的身影呢？二十秒？一分钟？三分钟？自虐般死死盯着楼下。

孟秋嘴角一僵，倒没想到出师不利。

“她在休息，待会儿要去医院，怕是……”孟秋做最后的努力。

“我有数。”李长赢语气隐隐不耐，曲臂看了一眼手表，敲了敲表盘，“我会跑着去。”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孟秋并不气馁，反而被勾起了好胜心，来日方长嘛。

可怜兮兮的回了一句，“那我一个人先走了，你注意安全。”说完还体贴地去帮李长赢把门打开，又笑了笑，很勉强，很委屈。

李长赢觉得心累，靠啊，这是什么路子。毫不犹豫越过孟秋，进了孟家别墅。

孟夏看不清楼下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离开的只有孟秋一个人，松了一口气，脱力般蹲在了地上，早晨的微光笼罩着少女单薄的身影，勾勒出若有若无的光晕，整个人显得更加虚弱。

穿过大门到别墅的长廊，李长赢脚步放缓，昨天晚上在孟家已经很莽撞失礼了，连累孟夏就不好了。

脚尖一转先回自己家，先是让刘叔帮自己给班主任请假，然后到酒窖里面打量了一圈，孟夏爸爸爱酒，送酒总是讨喜的。

最后挑了号称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雪利葡萄酒——马桑德拉1775，嗯，只能先对不起自家老爸了。

“孟叔叔，邱阿姨，早上好！”李长赢身形挺拔，站得笔直，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很是讨喜。

“早上好长赢！”孟季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斜靠沙发的坐姿变成正坐。

“呀，长赢来了啊？怎么今天没去上学吗？快坐！”邱棠起身迎道。

“我前两天打球把腿拉伤了，今天准备去医院复查，请了半天假。”李长赢将手里的包装袋递到伸手过来的陈妈手里，坐在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爸让我给孟叔送东西来了。”

孟季瞥了一眼，看出是什么酒，有些惊讶，也没有特意掩藏笑意，“你爸怎么突然舍得把这个送我了？”李长赢特意选了一个半透明的包装袋。

“我爸说了，不管什么好东西都得在懂的人手里，不然就是，诶，他那话怎么说来着，媚眼抛给瞎子看！”李长赢语气轻松，逗的孟季夫妻笑的开怀。

李长赢父亲是行伍出身，人糙话也糙。

“哈哈，是他一贯的风格了。只是怎么今天送过来了？”孟季爱酒，李伯淮也不遑多让，这类酒干烈，香气馥郁口感复杂，很值得细品，孟季感觉香味已经在口齿萦绕，收藏价值更是高。

“这不是我腿受伤了吗？刘叔最近家里有事，也请假了，就想麻烦章叔送我去趟医院。之前您过生日我爸没回来，这酒本来就是他要送您的，今天不就让我捡着便宜借花献佛了。”李长赢坐姿端正,说话讨喜，教养气度都好，孟季夫妻都很喜欢他。

“我们两家什么关系啊？这些小事你直接说就好了，你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们应该照顾你的，倒是我不细心，都不知道你哪里不舒服。”邱棠面带关心。

孟季也接话：“是啊，长赢，这跟你自己家是一样的，就跟小时候一样，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是了。”

李长赢点点头，邱棠想起什么般拍了拍孟季手臂，然后道：“今天孟夏也要去医院，我就不请假了，最近公司忙，待会儿还是和你一起走，让章度送他们，正好两人也有个伴儿。”

倒是不用自己提了，李长赢松了口气。

孟季看向李长赢，觉得不太合适，孟夏说自己全身疼，心脏也难受，一通检查费时费力，总不能还麻烦一个孩子，再者心脏不是小问题，做父母的该陪着。

皱皱眉正要说话，后者却已经开口：“没问题，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完全能照顾自己，我检查完就到孟夏那里去，还有章叔在，叔叔阿姨就放心吧，你们忙你们的。”

邱棠已然是放心了，笑得更是亲切，“那就麻烦你了啊长赢，检查完以后，让章叔带你们吃了午饭再去学校，对了，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李长赢看看墙上的时钟，事情搞定，心里开始着急。

时间差不多了，邱棠和孟季起身，理了理领带，“长赢，我和阿姨先去公司了，有什么电话联系。”

“好的叔叔。”李长赢也跟着起身。

邱棠向章度交代要带两人吃饭，先送李长赢去看脚，再交代要带孟夏去看哪些检查项目，事无巨细。关心是有的，只是比之孟秋，还是差了点。

待两人走了以后，李长赢也松了口气，陈妈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夏夏，你们差不多就上医院吧。”

“不用，我去吧。让她再睡会儿，还早不着急。”李长赢率先迈开腿往楼上去。

陈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但想到两人一起长大，又习以为常。孟夏还没吃早饭，熬了她喜欢的板栗南瓜粥，应该能吃一点，转身去忙自己的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孟夏从地上站起来，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盖好，回道：“进！”

以为是陈妈来叫自己起床，抬头却是李长赢，不知名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又很想哭，捏着被子的手开始颤抖，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脸，闷闷道：“你怎么来了，我今天请了假的。”

“没办法啊，某人不在的话，打球没有力气，看书也没兴趣。”李长赢关门进了房间，倚靠在门边，看着蒙在被子里的女孩，心软的不行。

“夏夏，我能过来吗？”李长赢看着床上的蝉蛹宝宝。

孟夏坐起身，眼眶微红，盯着李长赢，语气委屈，“你怎么能这样呢？”

李长赢走向她，坐在了床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怎么样了？”带着笑意和不自觉地宠。

孟夏终于哭出声，像是要宣泄所有的委屈，李长赢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乖啊，夏夏。”

“我才不乖，我可坏了，我……我嫉妒孟秋，我为了让每个人都喜欢我，就算是撒谎我也……也顺着别人喜欢的话说，可假了，我还想霸占你，又自私……”

“哦？霸占我？我心甘情愿啊。”李长赢顺毛般摸摸她头。

孟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整个人可怜巴巴的，“你总有一天会烦的。我这个人就是很讨人厌，不擅长社交，也不会说话，最大的优点就是懂事脾气好，可我一点也不喜欢！”

李长赢将她搂的更紧，往胸口压了压，对她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不喜欢我们就不做。”

耳朵发烫，心跳加速，有点紧张，但是心疼更胜一筹。

顿了顿，继续道：“没有规定说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起码在我这里，你怎样，我都接受，都喜欢。”

孟夏抱紧他，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在晨光中紧紧相拥。

孟夏想起在①病隙碎笔里看过的一句话，“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孟夏不知道前方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但此刻，她甘愿沉沦。

①来源《病隙碎笔》史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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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