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炽出来时,耳朵有点发热。
客厅里静悄悄的,孟兆言回了自己房间。
嘿,这人。
巴不得他进屋的时候,他不进去,这下倒是跑得快。
何炽散漫地环顾四周,好几天没回来,这里一点没变。他口渴顺手去拿茶几上的红色玻璃杯,倒了杯凉水,边喝边晃悠去阳台,种得那几盆小葱绿得冒油,生命力茂盛得不行。
身上有水没擦干,风一吹,他生出几分惬意。
倚靠在阳台上回看这间屋子,不新也不豪华,甚至放的那些摆件还有点奇怪。但是更让他奇怪的是,呆在这儿时,总能感觉到安宁。
他闭眼,脑子里浮现出,小时候何大盛和他母亲在家吵架摔东西的场景。
其实他记不太清他母亲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很瘦,总是在哭,他从小就脾气不好,她在他耳边哭的时候,他会不耐烦跟她说,别哭了,我以后长大了就帮你打他。
可她没有等到他长大,就被何大盛打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至于他,长大了确实总和何大盛打架,不过也是有时输有时赢。
他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却还能记起来她的哭声。
在夜晚,那低沉的,压抑的,从嗓子里呜咽出来,让人喘不过气。
走了,也是好事。
何炽笑了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抬头发现孟兆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回客厅里,正注视着自己。
眸色深沉无底,静静看着这边。
何炽被阳台上的光晃得头晕眼花,举起手中的空杯子冲他比了比。
孟兆言没动,何炽隐约见他似乎笑了。
再揉眼看,他眼中藏光,和盛夏的强光不一样,是一种浅又暗的光,像深夜的昏黄的路灯,安静绵长又温柔至极。
何炽感觉自己被这光笼罩着,有点晕了头。
只看得他唇瓣张合,朦朦胧胧听到三个字。
“晒不晒?”
“啊?”他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孟兆言继续冲他招手:“过来”。
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向他走去了。
很久之后,何炽还是会时常回想起这么一个下午。
在太阳最烈的时候,有人就这么轻飘飘地冲他勾了勾手。
他就像被勾命一般,再也不想回头。
*
何炽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窗外已经是下午,太阳要落没落,挂在筒子楼后头,像个巨大的咸蛋黄。房间里有些暗了,他把被子扯过头,准备赖会床,耳朵贴床板上听见厨房切菜的咚咚声。
他挑眉,一个猛子从床上翻身起来,从房门溜出去声音憋着笑:“老孟,做什么吃呢?”
孟兆言在厨房忙活,听见他的话,也只是切菜的手顿了会。
见他不理人,何炽走近,靠在门框上抱臂歪头看着他笑:“老孟,我不爱吃番茄”。
孟兆言把案板上切好的番茄块搁进碗里:“你爱吃什么?”,顺手从菜篮子里摸根黄瓜出来洗:“黄瓜吃不吃?”。
何炽嘴一撇:“也不爱”。
孟兆言问他也是走个过场,把洗好的黄瓜放盆里,利落地拍大蒜。
何炽在身侧烦人:“老孟”
“……”
换了个方向:“老孟”
“干嘛”
他脑袋快凑到他手臂上:“我想吃肉”。
“没有”孟兆言刀下生风。
“喔”
何炽也没恼,不情不愿退回门口看他继续做饭。
“鸡翅吃不吃?”
“吃!”何炽得了便宜卖乖:“不是没肉吗?”
“鸡翅不是肉”孟兆言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子冻鸡翅,捏了捏:“太硬了,得先解冻。”
“解呗”
“那晚点吃晚饭?”
“行啊”何炽蛮不在意盯他:“老子啥都没有,时间管够”。
孟兆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想笑。
“老孟”
“又怎么?”
“鸡翅不是肉是什么?”
“是翅膀”
“翅膀上不也是肉吗?”
“你胳膊上也是肉”孟兆言面无表情举刀看他:“削点下来吃?”
何炽笑得露白牙,大方把胳膊递给他:“削呗”。
“削了给你做肉吃。”
“神经病。”
“老孟”
“……”
“老孟”
“你怎么又不理人?”
“干什么?”
“我看我叫你老孟你挺习惯的?”何炽偷了块黄瓜扔嘴里,嚼得嘎嘣嘎嘣。
孟兆言放了刀,声音有些轻:“嗯”。
“我本来就比你老。”
何炽不服气,伸手去够孟兆言脸,左看右看,像看朵花:“谁说的?”
“我看你这天天的,越活越年轻。”
孟兆言拍掉他的手,揭开锅盖尝锅里的菜。
“哎,你多大啊?”
孟兆言翻了翻锅铲,掉了半勺盐。
“小气劲儿”何炽嘟囔:“是不是怕老子比你大,要你叫爸爸啊?”
“何炽”
“在呢?”
“你还想不想吃鸡翅了?”
“吃吃吃!”何炽听出话里的威胁。
“出去等”
“喔”何炽乖乖扭头往客厅踱,半道儿人又闪回来,突然高喊了句:“老孟!”
“嗯?”
“你不老”
孟兆言目光颤了颤,抬眼想说什么,何炽人已经窝进沙发了,察觉到他目光,歪头接上他的视线:“咋啦?老孟?”
“没事”孟兆言转身,眼神晦涩:“一会吃饭”。
“好嘞”
吃完饭何炽跟着孟兆言晃进晃出。
孟兆言洗碗,他站一边打游戏。
孟兆言泡茶,他坐一边打游戏。
孟兆言看书,他躺一边打游戏。
终于孟兆言打算回房看卷宗,何炽不打游戏了,蹭一下站起来,亦步亦趋。
孟兆言掀点眼皮把人挡门外:“你有事?”
“也没事”何炽身体扭得快站不住。
“喔”闻声孟兆言就要关门,何炽手快撑住门,抬眉和他较劲。
孟兆言没兴趣和他耗,“哗”一把扯开门。
“你干什么?”
“我……”何炽有点心虚,又不想认怂:“我……”,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想跟你认个错。”
这话让孟兆言眼里起了笑意,故意装没听清:“你说认……什么?”
“艹”何炽脸垂头胸口骂了句,又抬脸恶狠狠瞪他,咬牙切齿:“我错了”。
孟兆言抱臂看着他没说话,何炽恼羞成怒,一字一顿大吼:“老!子!错!了!”
声挺高,不凶,更像壮胆。
孟兆言配合点点头:“然后呢?”
“你他。妈。的!”何炽想杀人,拳头都握紧想一拳打到这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可瞥了眼他的脸蛋,白净斯文。
算了,这脸还是这样好看。
他松气,也冷静下来:“我不该打你”。
“这样吧,你也打我一拳,咱俩算扯平了。”他提议。
“那……不行”孟兆言眨了眨眼:“打人是犯法的”。
“老子不告你。”
孟兆言抬手冲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你答应我两件事吧”。
“你。他。妈不要趁火打劫!”何炽有点急眼:“老子就打了你一拳头,凭什么要答应你两件事?”
“你有错在先。”
“不成,除非……你再给老子打一拳”何炽挑眼斜他,笑得邪气:“行不行啊,老孟?”
孟兆言不吃他这套,反手去拉房门。
“哎!哎!”何炽眼疾手快扯住门把手讨饶:“什么事你先说说”。
孟兆言松手:“第一,你得帮我找人”。
何炽耸肩:“我帮了”。
“没上心。”
“嘿,挺明白。”
虽然何炽开始确实是靠帮忙找人的借口才成功住进孟兆言家的,但找人这事他还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一来,渡口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鱼龙混杂,大海捞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二来,人找着了,不就没地方住了吗?
他又不傻。
“成,这回真好好帮你找”何炽拍胸脯保证:“第二件事呢?”
“我想想”
“想个屁!”何炽乜他:“你不会想讹我吧?”
“没有”
“那就现在说!”
孟兆言注视着他,时间久得让人发毛。
何炽被看得想骂人的前一秒,孟兆言突然高抬手,何炽下意识抬手护头。
几秒后,又把手放下,耿直脖子把脑袋凑上去,闭眼,视死如归。
耳边声音带着几分戏榷:“怕不怕”。
“怕你。妈。”
“嗯?”这一声拖得又长又转,钝刀子磨人。
“快点!”
“快什么?”
“你。他。妈……装傻是吧?”何炽有点哆嗦。
四周安静下来了,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人平缓,一人急促。
那只手,中指弯曲,抵住大拇指关节,正中他脑门。
空气凝结在指间。
“噔”清脆一声响。
何炽感觉自己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他猛然睁眼,对上孟兆言放大的脸:“扯平了”。
“不是”他后退一小步,有点结巴:“你……你干啥?”
“弹脑崩”
“你。他。妈……”他想骂人,但有点气短,耳朵热,感觉自己天灵盖似乎被弹了个洞,在冒光:“就这……”
“嗯”
弹脑崩?
还不如打他一拳来得痛快。
何炽伸手摸摸额头,没有鼓包,又跑到厕所对镜子看,只红了一小片,在眉心像个放大的美人痣。
他霎时间居然有点佩服,孟兆言连弹脑崩力度都拿捏得甚好。
反应过来后又讶异于自己的想法,再看镜子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孟兆言啊孟兆言,你怎么干啥都这么奇怪。
挨那一下,痛也不是很痛?
就是……说不上来的,就他。妈。的有点乱呐。
何炽忽然莫名感到怅然,孟兆言是不是在耍他啊?
想出去找人对骂两句,孟兆言早看了全程回房间了。
他跌坐进沙发扶额,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弹得有点失智。
反正也没几个人看,我看你们说不够看
等我彻底写完了,干脆直接都发了
不过我还有至少几万字了,祝我早日写完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chapter19